第4章 拖時間
布魯斯緊抿着脣，神色陰沉，令站在他面前的托馬斯暗自心驚，然而，與此同時，胸口又涌起一陣說不出的悲傷。
作爲一個父親，他絕不會認錯自己的孩子，眼前的男人分明就是他的小布魯斯長大後的樣子，是他無數次在夢中幻想過的樣子，眉眼間能夠看出自己和瑪莎留下來的痕跡。
可是，托馬斯卻寧願自己認錯了。
他的布魯斯，那個八歲的小天使，他和瑪莎發誓要傾盡一切讓他永遠快樂的珍寶……長大之後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
……這足以令一位父親心碎的樣子。
托馬斯深吸一口氣，又朝前走了一步，想要湊近點，仔細看看長大後的孩子那張彷彿刻滿了苦難的臉，要把它記在心裏。
然而，面前的男人卻後退了一步，微微皺眉，眼中浮現出難以掩飾的警惕。
托馬斯愣住了，隨後又想起了剛纔布魯斯字字誅心的控訴，臉上閃過一抹痛色。
“布魯斯，我……”他吞了吞口水，明知道眼下情況不明，但最終還是順應心意，問出了自己當下最想問的那句話。
“我真的是一個很糟糕的父親嗎？”
布魯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明明已經摘下了頭罩，那張臉卻依舊籠罩在陰影中，顯得模糊不清。
沉默也是一種回答。
於是托馬斯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沒有再說話了。
他小心地剋制住自己打量周圍的慾望，避免再度引起眼前洞穴主人的警惕。
而沉默的布魯斯在幹什麼呢？
他正在腦內頻道里和崩潰輸出。
【布魯斯：我嗶——這傢伙是蝙蝠俠的父親？可蝙蝠俠不是雙親早亡嗎？不對……難道現在這個時間點他還沒死？】
好傢伙，他剛纔仗着人家不可能從憤墓裏爬起來反駁他可着勁造謠，這下還不得被便宜老父親操棍子打屁股？
好在布魯斯就算再慌亂，智商還是在線的，接下來托馬斯不打自招，總算讓他鬆了口氣。
好消息：眼前的托馬斯不是他現在這個身份的父親，應該是從某個托馬斯還活着的平行世界來的。
壞消息：說出去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已經收不回來了。
他現在有兩個選擇：要麼順着之前編的話繼續往下說，當場給自己艹人設，然而是糊弄一下子還有可能，長時間互動的話，多半會因爲腦子跟不上嘴巴而翻車。
要麼就果斷承認自己是個神經病，剛纔在發癲，然後可能會被世界意識以“蝙蝠俠不能是神經病你他爹ooc了”爲由，當場被驅逐出境。
生存還是毀滅，這是個問題。
布魯斯強行控制住自己尷尬到快要亂飛的五官，一臉深沉地思考這個艱難的抉擇。
好在面對這種突發意外，世界意識被逼無奈再度上線，給出了指引。
【由於一直沒有走上正軌，我的時空壁變得薄弱，導致平行宇宙的人有微小的概率會穿過時空壁來到這裏。】
【拖住他，十分鐘之後我就能把他送回去。記住，不要讓他識破你的身份。】
布魯斯提起的心終於放下了。
編十分鐘的故事而已，他能做到的吧……
應該？
不過傻站在這裏靠沉默拖過十分鐘顯然不是一個好主意，他已經能看到托馬斯欲言又止的表情了。
他必須要在對方開口之前，率先將談話的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不然萬一對方問出一些他還沒想好答案的問題，他分分鐘穿幫。
“我們先上去吧，先生。”
由於實在是叫不出父親這樣的稱呼，布魯斯斟酌着選擇了“先生”。
然後托馬斯不知道腦補了什麼，表情更加痛苦了。
布魯斯：莫名有點心虛。
五分鐘之後，穿着居家服的布魯斯和托馬斯一同坐在會客廳的沙發上，面面相覷。
布魯斯已經竭盡全力拖延時間了，但是他現在的這具身體似乎已經習慣了速戰速決，短短兩分鐘就換好了衣服，哪怕他刻意放慢了腳步，也只拖過了五分鐘。
但好在這幾分鐘已經足夠他在頻道里和兩位隊友一起湊合着編好一套說辭了。
不過他決定儘量不要說出這套一細究滿是漏洞的說辭，先發制人也是個拖延時間的好辦法。
“你是怎麼過來的？”
布魯斯的聲音堪稱冷漠，眼神也透出毫不掩飾的審視。
好在托馬斯並不介意他的態度，收拾了心情之後，他也意識到自己顯然並不是單純地來了一場時間旅行，而是來到了埃弗雷德口中的不同的世界（注）。
“大概在十分鐘之前，我的手錶不小心掉到了莊園下面的洞穴裏。雖然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但是爲了避免被瑪莎唸叨，我還是下來找它了……”
“結果不知道爲什麼，剛進入洞穴，我就來到了這裏。”托馬斯聳了聳肩，想要竭力表現出平時和家人相處時的輕鬆幽默，但是還是失敗了。
“雖然進入你的地盤並非我本意，但是很抱歉，布魯斯。”
感受到了面前男人對自己懷有愧疚，布魯斯皺了皺眉，聲音冷硬。
“你應該知道的，我不是你的兒子，你不需要這樣。”
你不需要爲自己根本沒有做過的事情而感到愧疚。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都跟你無關。
然而，聽了他罕見的安慰之後，托馬斯看上去卻更加沮喪了。
【……布魯斯。】
遠在北極的克拉克在阿福的幫助下得到了實時轉播，聽了布魯斯的發言之後，簡直要無力捂臉了。
【學點什麼不好，你怎麼就學會了蝙蝠俠的血壓拉滿式表達呢？】
布魯斯暗自皺眉，因爲腦海中響起的聲音而分心的一瞬間，結果就被托馬斯接過了談話的主導權。
“我大概明白，這個世界應該並不會成爲我的未來，但是我還是想要知道……”
托馬斯的身體微微前傾，暴露了一個父親的懇切。
“你的托馬斯，不是一個好父親嗎？”
他沒有好好陪伴你長大嗎？
這纔是托馬斯真正想問的，但是卻難以問出口。
那個滿是高科技的蝙蝠洞，一路走上來時三人之間詭異的氣氛……以及這個家裏似乎已經沒有了自己和瑪莎留下來的痕跡。
這一切都讓托馬斯感到心慌，彷彿已經隱約覺察到了某個令人難過的未來。
不，這不是他的未來，而是平行世界。
布魯斯知道自己終究還是躲不過去了。
他深吸一口氣，幾乎是想遍了這輩子所有難過的事情，才勉強繃住了臉上的表情，努力讓自己顯得很沉重，但還是不經意流露出了一絲漠然。
這是沒辦法的事情，人不可能對自己沒經歷過的事情完全共情，他畢竟不是專業演員，很難演出完全沒有的感情。
然而，這種態度落在托馬斯的眼中，又是另一種意味了。
上帝啊！這個孩子究竟被他的父親——那個該死的同樣叫托馬斯的壞父親——給傷得有多深，纔會用這種彷彿人格解離一樣旁觀者的態度來訴說自己曾經的痛苦？
如果這個世界的托馬斯現在出現在他的面前，他一定要狠狠地給他一拳，讓他知道自己的行爲有多麼令人厭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