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080章
黃家村。
雖說已經過了元宵節,但到底還沒出正月,年關裏的喜氣還沒完全從村子裏消失。
但黃老三家是個例外。
眼見大兒子二兒子從外頭回來,原本蹲在檐下抽旱菸的黃老三忙急急的迎上去:“問清楚了沒?真的是中秀才了?”
黃家大兒也不知是心裏着急還是走得急了點兒,愣是在大冬天的掛了一腦門子的汗。他弟也沒好到哪裏去,一進堂屋就伸手去拿擱在飯桌上的涼茶壺。
“等下,我去給你倒碗熱水。”他娘忙往竈屋去。
又片刻後,一家人除了最小的閨女外,包括仨兒媳婦在內,都聚在了堂屋裏。
消息是打聽到了,中秀才也是真的,而且還特地問得十分詳細,確實是大坳子村的江家。不過,好消息也是好的,中秀才的人是江二郎,但同樣的,壞消息緊隨其後。
“我打聽清楚了,是江三郎的二哥中了秀才,那個秀才娘子就是上回咱們在廟會上見過的那個。”
那天黃老三不在,是他婆娘帶着兒子兒媳去的。聞言,他只拿眼去瞧他婆娘。
他婆娘點頭:“我記得那閨女,模樣別提有多標誌了。就連那個尤神婆,都不她長得好看。不過這也沒啥,江二郎是江二郎,跟他弟又不是一個人。”
“江二郎是出息了,他弟要差一些。聽說也是在念書,但連童生試的第一門都沒過。”黃家大兒實話實說,“原本,配咱們家小妹也是合適的,江家還沒咱們家殷實呢!可誰知道那麼湊巧,江二郎中了秀才,我聽人說,好些個人上門跟江大娘套近乎。到底是啥意思,不用我多說了吧?”
黃家老倆口皆陷入了沉默之中。
講道理,在江家那頭,三郎確實不如他二哥來得出息。可反過來說,這要是中了秀才的人是三郎,黃家可以直接歇了。問題是,三郎不是秀才,他是秀才的弟弟,這事兒既有轉圜的餘地,卻又不是板上釘釘了。
依着這年頭的習慣,當哥的出息了,弟弟的親事確實會容易說一些。人家也不一定是指望着當哥的拉拔弟弟,實在是因爲家裏有個出息的人,走出去面上都有光。
秀才……
考上秀才不像中舉那般,從此改換門庭大富大貴。但中了秀才的,可以說這輩子就衣食無憂了。甭管是開個私塾教授學生,還是去別的書館裏當先生,或者去尋個文書的差遣等等。
總之,只要江家不分家,他們一家子上下就不用擔心會餓死了。
哪怕很多人提到秀才都會說窮酸秀才,但事實上,秀才就算沒辦法富貴,卻也是真的不窮。
黃家幾人面面相覷,黃老三更是懊悔極了:“早知道、早知道就該先把親事定下來。那個尤神婆前頭就給咱們指了招,要是早早的定下來,這會兒咱們該有多樂呵呢!都能湊上去喫席沾喜氣了!”
那可不!
這要是真的訂了親,那就是妥妥的親家了。哪怕兩人尚未成親,未來親家有喜事兒發生,他們登門道喜那也不是理所當然的?
偏生,就差了這麼幾日。
“早知道啥啊?這是咱們不樂意嗎?”黃老三他婆娘忽的就來氣了,狠狠的往桌上拍了一巴掌,滿臉的怒氣,“作孽的李家死活不肯退親,就算咱們家樂意,人家能跟一個沒退親的姑娘家定親?我原就是跟大妹子說了,等我這頭把事兒辦妥,就悄悄的給她去個信兒。她那頭接了信兒,就託媒人上門提親!”
她口中所說的大妹子,就是江母錢氏。
兩人因爲孃家都在錢家村,七拐八拐的也能扯上一些親戚關係,反正說是同一個祖宗肯定是沒錯的。又因爲黃老三他婆娘要比江母略大兩歲,她便喚江母爲大妹子,也顯得親近一些。
本來,一切都是妥當的,只要這邊退了親,那頭江母就會去尋媒人,沒想到的……
李家死活不肯退親。
他們不肯退親倒也是在常理之中,畢竟被這麼一折騰,等於說自家兒子以及全家的謀算都已經被徹底攤開在了太
陽底下。要是任由黃家退了親,那他們家兒子的親事又該咋收場呢?
這廂,黃家說什麼都不能讓閨女的一輩子賠在這混賬上頭,那廂,李家咬死了就不承認自家兒子有二心一事。
兩家是過了小定的,自是有那德高望重的老者做爲見證,結果事情越鬧越大,徹底收不了場了。
黃家小閨女不堪受辱,直接放話出去,要她嫁給李家小子她寧可吊死。
李家也是能耐,直道就算她死了,也要葬在李家祖墳裏,生生的把這事兒咬死,絕不鬆口。
“這混賬一家子!就欺負咱們家是個閨女,真要是鬧得厲害了,還不是咱們家喫虧?”黃老三婆娘不住的抹淚,“他們李家盤算得好,先叫我閨女嫁過去給他們家生兒育女。回頭得了兒子有了後,就把我閨女休回家,好叫他們家兒子再娶姑家的女兒……真真是好盤算,一家子黑心鬼,怪道他姑家女兒不能生,活該!報應!”
黃老三“啪嗒啪嗒”的抽着旱菸,半晌才吭聲:“說這些也沒啥意思,先把親事退了吧。”
這時,黃家大兒媳忍不住問:“那要是小妹退了親,江家那頭又沒上門提親,咋辦呢?”
“咋辦?就算我閨女這輩子都不嫁了,擱家裏待一輩子,也好過被李家那羣混賬玩意兒折騰!”黃老三婆娘橫了大兒媳一眼,“你那話是啥意思?嫌棄我閨女?她拖累你了?”
她大兒媳忙噤了聲,低下頭不敢再說話了。
自家的事兒還是好辦的,黃老三自認爲仨兒子都是能耐的,對唯一的妹子也極爲疼愛,斷不能眼睜睜的看着親妹子就這樣走到火坑裏。
麻煩的是李家那頭……
說曹操,曹操就到。
李家老孃趾高氣昂的來了黃家,手裏拿着的正是交換過的名帖,直接站在院子裏就把東西往地上一丟,對着後頭跟過來看熱鬧的村民們,大聲說道:“你們家不是要退親嗎?成啊,我倒是看看,你們家閨女離了我家小子,還能尋到咋樣的親事!嘖嘖,大坳子村的江家是吧?江家祖墳冒青
煙了,今個兒出了個秀才,搞不好明個兒還能出個舉人老爺呢,人家瞎了眼了,讓親弟弟娶你們家這玩意兒?”
黃老三是真沒忍住,舉着旱菸杆子就要衝上去。
誰知,他婆娘的動作比他更快,連個趁手的武器都沒撈上,直接一個猛虎下山,一下子就撲到了李家老孃的身上。
咣噹一下,李家老孃就被撞得一個踉蹌,面朝上的摔到了地上。
“我讓你編排我閨女!我今個兒就算是豁出去老命不要了,也要給你個好看!”黃老三婆娘整個兒就是真人版本的武松打虎,直接就坐在李家老孃的肚子上,掄起胳膊左右開弓,啪啪啪的衝着人臉蛋子來了個十連擊。
圍觀的村民:……
嚇死了嚇死了,黃老三婆娘她瘋了!
儘管湊熱鬧的人裏頭也有李家的人,但眼前這陣仗未免也太過於嚇人了,包括李家人在內,都不約而同的齊齊後退了幾步。直到感覺已經退到了安全距離後,他們才心有餘悸的拍了拍心口,順便開啓了勸架模式。
“黃老三啊,你勸勸你媳婦兒,別打了,快別打了。”
“哎喲嚇死個人了,算了吧,反正親事都退了。”
“敢情被禍霍的不是你們家閨女唄!這要是擱在我家,我一定把她打出屎來!”
呃……
好像並不是全員勸架模式,中間還夾雜着幾個不太和諧的聲音。但要怎麼說呢?站在黃家院門口看熱鬧的人實在是太多太多了,以至於就算有那麼幾個人不走尋常路,乍一下子好像也分辨不出來究竟是誰。
最終,黃老三的幾個兒媳婦上前將婆婆攔了下來,給了李家老孃一個連滾帶爬逃生的機會。
自然而然的,跟每個惡人臨走前一樣,李家老孃也準備放個狠話。
尷尬的是,她一開口就吐出了一口血水以及兩顆牙,狠話還沒放出來,自己先慫了,轉身麻溜兒的跑了。
……
次日上午,劉家小院來了人。
就是劉童生他家。
距離他成親還不過短短數日,不過考慮到劉童生和尤桂花原本就是結婚幾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因此新婚燕爾的旖旎那是真的沒有。
剛開始那一兩天還行,畢竟真的是許久沒見面了。但過了那兩天後,他倆就直接跳過了新婚夫妻的所有流程,直接開啓到了催婚催生的模式。
是的,您沒有看錯,他們開始催兒子結婚,最好今天結婚,明天就有孕,年底就抱上大孫子,以及開啓三年抱倆、五年抱仨模式。
尤菜花尤神婆差點兒被公婆倆搞得崩了心態。
“我說我怎麼就沒給自己摸個牌呢?我要是知道搬到你們家來,就是面對催婚催生,我說什麼都不會來的!不是啊,你們清醒一點,二狗子已經不是你們的兒子了,就算我跟他今個兒就結婚,明個兒就生娃,那你們也照樣抱不上孫子。”
劉童生樂呵呵的收拾東西,準備去茶館裏繼續說書,臨走前只道:“我管別人怎麼想的,反正我覺得你跟二狗的孩子就是我孫子!”
尤桂花也是一臉的坦然:“要是你介意的話,咱們也可以走這輩子的輩分,我無所謂的。”
末了,她又擺出了一副傷心欲絕的神情來,拽着尤菜花的手,那眼淚是說來就來:“我的妹子啊,咱爹孃去得早,臨終前最不放心的人就是你的終身大事了。你說你也一把年紀了,是時候成個家了……”
尤神婆:……
她就覺得她不配叫尤菜花,這位老姐纔是真正的油菜花,又油又菜又花樣百出。
最終,她不得不妥協:“你催我有啥用呢?你就該去催二狗子。咋滴?上輩子是我跪下來跟他表白求婚的,這輩子還得我接着上啊?美得他!他要是不給我準備一個盛大的表白儀式,我絕對不會嫁給他的!”
懂了。
全懂了。
就連已經走到院門口的劉童生就站住了腳:“你的意思是,只要二傻子……不是,二狗子跟你求婚了,你就願意嫁給他?”
“該有的儀式不能少。”尤神婆強調道。
哪怕是二狗子的親
爹媽,劉童生和尤桂花也覺得這話很在理,一點兒都挑不出錯來呢!
劉童生掰着手指頭算:“求婚戒指是少不了的,但這年頭沒有鑽石戒指,你可以湊合一下用別的戒指嗎?”
“金戒指。”
尤桂花一副生怕妹子反悔的模樣,瘋狂點頭:“大金戒指大金鐲子大金鍊子,這些都可以有!還有啥?求個婚,鮮花氣球?”
“老婆啊!鮮花是沒啥問題的,氣球可就離譜了啊!你讓咱兒子上哪兒弄氣球去?”劉童生趕緊叫停,傻兒子好不容易忽悠了個比他更傻的傻子,他們當爸媽的可不能再給添亂了。
“對對,那就換一個!房子!沒錯,婚房是少不了的,還有加名字!這個可以有。”尤桂花絞盡腦汁的想轍兒,“還有那個車子!寶馬!馬馬馬要上哪兒才能買?”
“寶牛!我去給弄一輛牛車來!不然就寶驢!驢子簡單。”劉童生的主意是一個接着一個,“你們等着,我去找算命的給算一下,看最近還有哪個黃道吉日。”
尤桂花嗤笑一聲:“找啥算命的啊?菜花就會算!”
再看尤神婆,早已是一臉的冷漠:“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像那種封建迷信,我不會!!”
劉童生、尤桂花:……
妹子你可以的。
就在此時,劉家的院門被敲響了。
劉童生正好是面對着院子,背對着院門的站姿。這突如其來的敲門聲,嚇得他原地一蹦三尺高,直接就撞上了院門的門檐。
於是,黃老三和他婆娘看到的就是捂着頭頂來開門的劉童生:“你們是……”
黃老三婆娘顧不得詫異,先擠出了滿臉的笑,討好的說道:“我們是來找尤神婆的。那個,聽說她搬家了,是在這裏對吧?”
劉童生早就從媳婦兒那邊知曉了她們這一年間的生活,尤其是生活來源啊,那叫一個朝不保夕啊,靠封建迷信騙幾個錢,有時候甚至不是錢,而是直接給米給面都幫着算,爲的就是可憐兮兮的活下去。
沒辦法,學的專業用不上,又沒有做買賣的
啓動資金,再加上剛穿越時,她們的老爹尤瞎子還沒死,重病在牀又要喫喝又要吃藥的。她倆想着佔了人家閨女的身子,怎麼着也不能丟下重病的老爹不管。一直到尤瞎子人沒了,她倆還借錢又抵了房子,才湊到錢幫着買了薄木棺材,安葬了下去。
尤家姐妹估計是史上最慘的穿越女了。
但那已經是過去的事兒了!
劉童生就很有擔當,這以前沒尋着人那是沒法子,眼下他們都認親了,怎麼還能由着兒媳婦瞎忽悠騙錢呢?
當下,他便道:“沒有尤神婆!咱們不搞封建迷信,你們走吧。”
黃老三當時就急了,可再急也沒他婆娘急。
他婆娘啊,一下子就上頭了,兩眼一翻兩腿一蹬,咣噹一下就仰面厥過去了。
劉童生:……
咋、咋還能這樣碰瓷的呢?!
最終,劉童生還是把兩人迎進了院子裏。除了兩人,還有兩人帶來的大包小包。
尤神婆也很納悶,一面幫着安置了厥過去的黃老三婆娘,一面問出了啥事兒。
黃老三抹着眼淚就把這幾日的事兒給說了,他倒是沒提江家那邊如何,畢竟這事兒又沒過明路。他只是將李家造的孽,以及如今親事退了,全村人都在看他家的笑話,因此想來求尤神婆指一條明路。
“……啥意思?我咋不知道我還有這個功能?”尤神婆一下子就沒明白過來,她覺得自己應該不具備指路明燈的功能。
“就是想求尤神婆幫我家閨女看看姻緣。”
噢,明白了。
尤神婆還是很配合的,主要是眼下這個情況,不配合可能也送不走這兩人。因此,她從善如流的回屋拿了她的牌,經過了一陣洗切之後……
“這牌面有點兒眼熟呢。等等。”尤神婆突然想起來了,“我記得我跟你們說過的話,那個賣麻辣火鍋串串的家裏有個合適的?咋了?你們看不上啊?還是你閨女不喜歡啊?”
“不不不!”剛醒轉過來的黃老三婆娘直接就給來了個否認三連,看她那模樣,彷彿隨時隨地
都能再度厥過去。
又是一番解釋後,尤神婆明白了。
她一拍桌子:“我就說我沒翻車吧!我說了二傻子姐姐……咳咳,我是說,二傻子的姐姐要遠行,她還不相信我的話!原來是這樣的,她男人要去謀前程了,她應該會跟着一塊兒去?還是有別的原因?等等,我再摸一把牌。”
黃老三和他的媳婦兒:……
考慮到自己有求於人,他倆愣是沒敢出聲表達反對的意見。
終於,尤神婆在一番折騰後,露出了燦爛的笑容:“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尤桂花看不下去了,擡手就給了她一個腦瓜崩,還語帶警告道:“以後離二狗子遠一點兒,你就快跟他一樣傻了!”
啊這……
尤神婆很想問問她這輩子的老姐、上輩子的婆婆,您還記得您剛剛還在催婚外加催生嗎?
但好在,她本質上也慫,因此只點頭:“好的好的。”
“接着說啊,桂枝咋了?她幹嘛非要遠行?”
“她會在遠方遇到她的至親,就是血緣關係特別近的那種親戚。”尤神婆眨巴眨眼睛,露出了懂得都懂的表情。
於是,尤桂花她懂了。
眼下當初一起上船的人,不就只缺了她那能耐的大姑子嗎?如果是這個理由的話,再加上趙桂枝她男人也確實是有需要去遠方,那麼她跟着一起出遠門的概率就會很大了。
院子裏,黃老三夫妻倆還在等着尤神婆開口。
尤神婆就很無語:“不是跟你們說了嗎?就是上回那個江家。同樣的問題不能老問,反正你們要是沒啥意見,就去找江家人。找我沒用。”
“行行,那謝謝尤神婆了。這些東西是謝禮,我們倆口子就替我家閨女謝謝您了!”
說着,黃老三夫妻倆就準備離開了。
尤神婆更無語了:“送禮……你們記得給我送禮,咋不乾脆給江家那婆子送禮呢?她那麼貪財,來喫個喜酒把散裝的喜糖都揣走了。”
“哎喲江二哥啊!”劉童生突然出聲打斷了尤神婆,“江二哥你找我有
事兒啊?”
半敞開的院門口,江二伯搓着手站在那兒。
他露出了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嗯嗯,就是我那個小氣摳門的弟媳婦兒啊,她讓我請你們一家子也去鄉下喝酒。我侄兒啊,他中了秀才。對了,我侄兒媳婦不就是劉老弟你堂侄女嗎?你堂侄女婿出息了,中秀才了!”
作者有話要說:我看了東京奧運會開幕式……
怎麼說呢?藝術它是沒有國界的,但它分爲了陰陽兩界→_→
本來以爲能看到熱血漫的角色共聚一堂,結果,就這?就這!我差點兒以爲這是過七月半呢!
紅包發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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