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動蓮房 第9節 作者:未知 於是她隨意找了個藉口,讓身邊的婢女去給鬆氏告假。同時悄悄花了些銀錢打點,讓晏府的下人把晏子淵的動向提前透露給她。 然後再在這條必經之路上等候晏子淵。 假山亭。 看着一衆前簇後擁的婦人們消失在門牆後,蘭姬知道晏子淵應該是要來了,她擡手整理頭髮鬢邊,對着路口翹首以盼。 終於,那道身着喜服的人影出現了。 “晏郎。” 晏子淵是知道他的新婦隊伍裏多了一個人的。 這個人是他新婦的庶姐,年芳二十,不曾有過婚約,還是在他與寶嫣議親一年後,突然加進來的。 其母是個胡人,她本人還有一半的漢人血統。 聽說南地士族對胡人的態度可不如北地這般明朗,到了南地那邊,哪怕是個外族公主都很難成爲世家子弟的正妻。 原因還是因爲,那幫迂腐的南地貴族,認爲娶外族爲妻,很容易混淆漢人血脈,亂了根基正統。 話雖如此,還是有不少豪門子弟,會把外族女子當做姬妾,養在府邸讓其爲自己生兒育女。 人善點的,就像蘇家這樣,會爲這些混血子女準備婚配的對象,讓他們嫁娶個好人家。 而根據他得來的消息所知,他這位側室,好像是因爲其母不滿主母相看的兒郎家世不高,於是求到了蘇家長輩跟前,把她當做陪媵送來北地。 蘭姬終於等來晏子淵,迫不及待地問:“晏郎可知曉妾身是誰?” 晏子淵:“自然。” 蘭姬一喜,但高興的爲時過早了,因爲晏子淵下一句反問了回去,“你怎麼不在夫人身邊伺候?” 雖然北地對外族成見沒那麼深,不過在世家大族裏,身份上的規矩終究是規矩。 蘭姬作爲側室,想見郎主沒有錯,可是她不該越過主母行事,後宅僭越,容易引發爭執,鬧得雞犬不寧。 而且之前在喝貴子湯的時候,根本沒見到她的人。 晏子淵本意也是提醒,沒有非要從蘭姬那得個答案,敲打一下也就夠了,他看着神色僵硬的側室,接着問:“你找我所謂何事。” 論年紀,蘭姬跟晏子淵相當,當然還要小一歲。 到她這個年歲,該出落的已經出落了,各方面應該都比十六歲的女郎有優勢。 但或許在北地,這裏的女郎都有着曼妙修長的身量,加之胡人的混血也多,所以在晏子淵眼裏,她並沒有顯得太過出奇。 不懂自己爲什麼沒有得到郎主的青睞,蘭姬尷尬地笑笑。 她嚥下一絲不滿。 倒是反應很快的迴應,“晏郎誤會妾身了,事前妾身身子不舒服,擔心在衆人跟前失禮,早已在夫人那告了假,還請郎君勿怪。” 她都說得這麼客氣了,晏子淵還能真怪她不成。 他礙於身份問:“那你現在可好些了?” 蘭姬嬌羞道:“已經好多了。” 其實光看都看得出來,蘭姬面色紅潤,還描了十分精緻的妝,怎麼可能是真的不舒服。 但晏子淵沒跟她計較,他念着前庭的賓客,急着要走,於是道:“那你若無其他事,就早點回……” “晏郎!” 眼見晏子淵要將自己打發了,蘭姬在他驚訝中,緩緩露出微笑道:“我知晏郎要去宴客,想必還有許多人等着與晏郎喫酒,於是讓人準備了一點喫食,先墊墊肚子。” “不然到了筵席上光與人喫酒,肚裏可不好受。” 晏子淵這纔看到她身後的石桌上擺着幾盤糕點,還有一壺貼了喜字的酒。 原來是早有準備。 蘭姬親自端了一碟糕點到他跟前,“晏郎喫點吧。”她目露請求,晏子淵不知是終於憐惜起她,還是看在她身份上擡起手,“那就用些吧。” 蘭姬頓時喜笑顏開,“晏郎慢點喫,小心噎着,我給晏郎斟酒……” 好不容易把晏子淵留下,蘭姬殷勤獻得格外賣力。 一會讓晏子淵喫這個,一會嘗那個。 假山亭外,還有一行下人端着盤子有條不紊地過來。 晏子淵瞥了眼,隨意地問:“你還弄了什麼喫食?不必準備這麼多,喝完這杯酒,我便去前庭了,你也早些歇息。” 蘭姬愣了愣。 順着晏子淵的目光望去,猶豫而疑惑地回道:“我就置備了這些……那些東西,不是我使人送來的呀。” “不是你,那是誰?” 晏子淵蹙眉盯視前方,看着守在外邊的親隨走上前去問話,“停下,誰派你們來的。” 帶頭的下人腰身躬得很低,幾乎看不到臉,垂着頭不知說了什麼,居然惹來親隨怒斥。 “大膽,誰準你直呼郎君姓名。”他正要叫人擡起頭來,殊不知對方袖口裏,一把悄悄藏在袖中的匕首漸漸露頭,這一幕正好被不遠處的晏子淵看個一清二楚。 “不好。” 蘭姬還沒想明白哪裏不好,就聽他對外大呼一聲“小心,快躲開”,然而就在剎那間,刀鋒快準狠地刺了過來。 親隨發出毫無防備地慘叫一聲,接着緩緩朝地上倒去。 誰能想到居然有人敢在晏氏子弟的大婚當夜行刺,眼看着刺客們趁機涌入假山亭內,蘭姬嚇得驚叫出聲。 她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就是想趁寶嫣不在,藉機向晏子淵獻獻殷勤,爭爭寵罷了,結果就遇到了這種狀況。 擋在她跟前的晏子淵,瞬間成了蘭姬救命的依靠,她緊緊抓住他的衣袖,“怎麼辦啊晏郎?” 那夜其實稱得上晏子淵一生的噩夢,危險當頭,他的佩劍落在房裏,身旁有個害怕地束縛住他左手的側室,根本施展不開手腳。 前庭歌舞昇平,熱鬧非凡,根本不曾聽到他的呼救。 這幫刺客大概打的就是這個主意,纔會這般肆無忌憚地涌過來,招招致他於死地。 而這個側室除了會喊,“救命!救命!”簡直一無是處。 “放手。”見自己的手,硬生生被晏子淵掰開,蘭姬面色頓時慘白。 他難道不想管她了? 晏子淵本身功夫不錯,不然不會抵抗這麼久,但他還是低估了蘭姬拖累他的能力,不過就是晚了片刻,從蘭姬那抽出手,他就被從身後跳出來的刺客偷襲了。 刀刃穿透風聲,扎進肉裏再抽出,月光下,兇器上血流如注。 晏子淵打傷了兩個,捂着傷口痛哼着翻滾躲避,然而不到片刻,他還是敗於下風。 只見一陣混亂的刀光劍影后,兩方暫時停手,晏子淵搶到了把不知是誰的武器,靠站在柱子上,痛苦地喘息,然後緩緩滑落,癱坐在地。 “你們……” 他怒視着前方,咬牙切齒地問:“是誰派你們來的?” “問這些又有何用?晏子淵,你擋道了。” “不必廢話,殺了他。” 刺客不再猶豫,打算蜂擁而上結果了他。 命懸一線間,一道身影忽然撲擋在晏子淵身前,瞬間皮開肉綻。 就連晏子淵本人都意想不到,他這個只會拖累他的側室,竟然不怕死地撲過來救他一命。 蘭姬倒在晏子淵懷裏,不斷咳血,在奄奄一息前,叫了他一聲“晏郎”,然後兩眼一閉,暈了過去。 也就是這個時候。 晏府巡邏的府兵姍姍來遲,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大喊道:“戒備,有人行刺!” “快去稟告府主,少郎君出事了!” 鼓瑟吹笙的動靜戛然而止,整個晏府如同迎來風雨般,陷入飄搖動盪的局面。 寶嫣踏出新房時,月色掩入雲後,燈影搖曳,氣氛森森。 不管是她還是身邊人,臉色都出奇的壓抑凝重。 要變天了。 第7章 晏子淵和蘭姬遇刺獲救,現在人已被擡回房裏止血,還不知有沒有性命之憂,來傳話的下人不肯多言,寶嫣便只能心存僥倖地猜測事情還沒發展到最壞的地步。 不然,就不是請她去探望他們,而是來報喪了。 到這種時候,寶嫣也無心去計較一個說要去前庭宴客,一個說身子不舒服回房歇息的兩人爲什麼會在一起。 只期望晏子淵沒事就好,同時她也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萬一新婚作寡…… 她該如何安排今後去路?寶嫣想不通,到底是誰在針對晏家,在這麼重要的日子衝她夫婿下死手? 懷揣着諸多疑惑與後怕,寶嫣不自覺加快了步伐。 前方就是月洞門,如一輪從天上掉落的圓月,佇立在道路中間。牆上倒影着竹枝的疏影,往常看着清雅詩意,如今看來就像一張喫人的嘴,將他們一行細細吞吃了進去。 急急忙忙從新房趕過來的寶嫣漸漸感到喫力,鼻頭上沁出細細的汗意,只要晏子淵的院子越近,就越能發現這路上同樣站着許多氣勢驍勇的府兵。 “什麼人。” 爲首的攔下她們。 鬆氏上前代爲答道:“我等是蘇家侍奉新夫人的奴婢,驚聞夫主受了傷,特意前來,陪新夫人探望。” 府兵聽後徑自越過她,朝寶嫣的方向走去,當面鞠躬抱拳,“夫人莫怪,府主有令,凡出入內宅者,須得按例檢查一番才能進去。” 竟有這般森嚴。 寶嫣不欲與他們爲難,點頭答應,“請吧。” 這檢查自然查不到寶嫣身上,主要是看有沒有刺客藏在隨行的隊伍裏頭,畢竟那幫人就是僞裝成晏府的下人,才成功混進府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