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動蓮房 第77節 作者:未知 是繼承她的長相,還是那個人的問題,叫寶嫣糾結到眉頭都輕攏到了一塊。 廟堂如殿,內裏供奉着需要被人敬畏的神像,在老夫人的帶領下,晏家來了許多女眷。 人多勢衆,廟祝特意清空了一片地方供她們輪流敬神上香。 寶嫣被排在了老夫人和賢寧之後,她一上前,就有人用瓶子裏的枝條,圍繞在她周圍走動清掃兩下,再念念道:“除瘴祛晦,迎德接福……” 接着還捧出一尊小的被蘊養過的神像,請寶嫣伸手觸摸,說是這般就能沾到神仙的靈氣,爲寶嫣逢凶化吉,保佑她平平安安。 “少夫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貴人之相……” 廟祝前來接待她,不僅在老夫人和賢寧面前稱讚寶嫣,還替她觀了相。 本以爲不過是個尋常誇獎的話,不想賢寧也跟着問:“貴人之相,能有多貴?” 廟祝看向寶嫣,一番仔細的觀察打量後道:“少夫人的相,與長公主的有異曲同工之妙,如有鳳鳴,如聽雛音……怕是貴不可言。” 寶嫣和賢寧互相對視,發覺她看自個兒的眼裏沒有一絲不滿,甚至嘴角微勾,多了一絲微妙的笑意:“廟祝的觀相術,是越來越好了。我兒能登頂高位,她會貴不可言也是應當。” 難道晏子淵現在還不算高位嗎?賢寧還想要多高? 寶嫣有些納悶。 那頭已經聊起了其他事情,寶嫣祈了福,被祛了晦氣,不需要再做什麼了。 她沒忍住,在賢寧身旁時,呵氣聲即便被捂住了,還是如同嚶嚀一般,冒了出來。 登時兩雙眼睛的目光重新回落到她身上。 大概是發覺她面龐涌上一絲瞌睡之意,廟祝含着笑,告訴寶嫣:”這間廟堂的後面,就有留給貴客們歇腳的廂房。少夫人若是體力不濟,可去裏頭坐一會。我會吩咐廟裏其他人,不去打擾。“ “阿母,那我……” 寶嫣心念一動,聞言向賢寧請示。 賢寧:“退下吧。” 得到應允後,寶嫣這纔在她看不出喜怒的注視下,召喚出與晏府其他下人並排站在一塊的小觀,隨即一同離開。 今日廟堂祈福。 怕她悶着,底下人便爲寶嫣帶了一隻貓兒出來,馬車裏時被小觀抱着。 離了馬車,便裝進了爲它準備的籠子。 聽見貓兒伸爪子抓撓竹篾,不斷地叫喚,寶嫣竟覺得它也有幾分可憐,乾脆在半路停下,讓小觀把它放出來。 小觀:“可是女郎,放出來這隻貓兒就得跑了,它還小呢,萬一抓不回來……” “用繩子,套住它的脖子,別鬆手,它跑不遠。” 一道細心叮囑的聲音響起。 寶嫣恍惚而愣怔地扭頭,找尋了一圈,纔在離她不遠處的一棵蒼天大樹下發現不可能出現在這的陸道蓮的身影。 從對方露面的這一刻起,她已經開始心生戒備了。 小觀被綁過一次,自此見到和她家女郎糾纏不清的陸道蓮,便有種天然的敬畏,她結結巴巴:“繩,繩……沒有繩……” 寶嫣秀白的臉上,顯露出被激怒的淡淡浮紅,明眸輕輕睨了下小觀,不冷不淡地斥道:“你聽他胡說八道,給貓兒脖子上套繩,貓兒不難受?” 那道高大的身影越走越近,那身量於這對主僕來說,就像頭上被烏雲罩頂。 寶嫣目光從陸道蓮白日裏看,更顯白玉無瑕的俊臉上,硬生生扯開,忍着想要撫住心悸的衝動,梗着嗓子指桑罵槐:“依我看,有的人比貓兒更需要一根繩子。” “我要是有,我就套在他脖子上,叫他也嚐嚐受制於人,被逼無奈的滋味。” 陸道蓮被罵了,黢黑凌冽的眼珠一掃抱着籠子的小觀,示意這個受到驚嚇,又受到自家女郎言辭二次震驚的婢女,“你下去,我與她有話要說。” 他聲音冷靜,面色如常,眉頭都沒皺一下。 看上去不像是生怒了。 也沒有在生女郎的氣,小觀害怕又猶豫。 陸道蓮已經叫寶嫣訓了,她說什麼,都似清喉嬌囀,難聽的話都能被她說得好聽。 他自己聽不介意,但是無關要緊的人旁聽,又算怎麼回事。 眼裏煞氣一凜,陸道蓮再次盯着小觀命令,“下去。” 小觀被盯得脊柱發涼,寒意上涌,禁不住倒退幾步,等她反應過來,想要再上前時。 怔然地發現,那位極爲霸道不講道理的大人,已經靠近到女郎身邊,手臂正以十分自然的姿勢,將她環住在他寬闊的胸膛內。 “捨不得拿繩子套貓兒,卻捨得拿繩子套我?” 把人輕輕一拉,就能仗着郎子的天賦優勢,將人弄到懷中的陸道蓮輕撫着女娘單薄嬌弱的背,“你就這麼恨我?” 寶嫣被他的強勢壓得毫無底氣,嘴上卻始終不肯認輸:“你,那是你應得的。” 低沉的嗓音,沒有了廉恥,如騙似哄:“貧僧行得正坐得端,哪樣惡行不是同檀越你說得清清楚楚,沒有絲毫隱瞞,如今怎就變成是我應得的了?” “用你兩隻手勾住我的脖子,再用你自個兒夾-緊我,每當那個時候,都能叫我死好幾百回,這纔是我應得的。” 這淫僧,死性不改。 寶嫣聽得面紅耳赤,他這人當真最會假正經。 她賣力勾引他的時候,他裝得一副斯文寡言,正人君子卻暗中享受的模樣。 如今她不學那等妖媚的行徑了,他卻反過來和以前一樣,對她主動戲弄。 寶嫣推他的胸膛,“走開。”竟然沒推動。 這是銅牆鐵骨嗎,真是。 寶嫣:“你還記不記得上回最後一面,我與你說了什麼,我從未與你當真,你還來糾纏我作甚。” 她敢舊話重提,是不怕他回想起來,對她發火麼。 陸道蓮:“牙尖嘴利。” 寶嫣被他兩指捏住下巴,冷淡帶點兇狠,又有幾分寵愛讓人懸溺的口吻訓斥了一句。 他有一雙好看但更多的是填滿煞氣的烏黑眸子,盯着寶嫣時,對她的一舉一動都打量得十分仔細,“你的傷怎麼樣了?” 寶嫣傷口還在恢復中,近來府裏給她準備的喫食都是大補,原本消瘦下去的臉頰盈潤不少,白裏透紅,氣血通暢。 只是依舊改不了她那股天生的,從頭到腳縈滿周身的我見猶憐之氣。 陸道蓮託着寶嫣將她輕輕向上託舉,便令她雙腳懸空,趴在了他的肩頭,宛若抱花的姿勢,把她帶到了離這最近的廂房,“讓我瞧瞧你的傷,是在衣裳下面對嗎。” 推開門,到了廂房。 寶嫣敵不過他的力道,被陸道蓮輕而易舉地便解開了腰上的束帶。 在揮手間,她誤以爲還是有阻止到面前清俊神偉的高大郎子的,然而事實上,即使錯誤地抓住了那隻比她更大,手指更修長的手後。 她傷口處的一片皮膚,還是在空氣中暴露了出來,然後落入了陸道蓮幽深靜默的視野裏。 “別,別看了……” 那道疤,在雪白的皮膚上,就如雪地裏出現的一抹污漬。是醜陋的。 寶嫣等它結痂以來,在沐浴的時候都會注意,不去特別留意。 女娘愛美,她也不例外。 爲了報復陸道蓮,而弄的身體多了一道疤,寶嫣不可能不遺憾,哪怕醫治她的大夫說,再用些藥多養些時日就能好。 但寶嫣還是不後悔那麼做,陸道蓮不是晏子淵,不是她那個明眼人看得出是在世家裏長大的夫婿。 他從出生就被送往上京昭玄寺,長到這麼大,想必早已知悉許多人情冷暖,世態炎涼。 豈是她虛虛勾引,就能讓他上套無法忘懷的。 定然還要讓他看到,她爲了他能付出旁人沒有過的東西,鐵石心腸,纔會爲她軟個一絲半毫。 若不那麼做,怎能叫一個看透世情,又年長她比她多閱歷的兒郎刻骨銘心。 她還是成功了的,不知她勾的陸道蓮對她,動了幾分情意。 他此刻眼裏的複雜,深沉的情緒是真的。 下一刻寶嫣瞳孔放大,睫毛顫了顫。 陸道蓮俯身朝她傷口處,落下一記如同雲瓣般輕柔軟綿珍惜的吻,寶嫣宛若被火燙着了,腰身不由地細細地抖。 在發覺寶嫣對此反應極大後,爲了不驚擾這隻受了傷的蝴蝶,陸道蓮保持身形不動的姿勢,掀起眼簾,深深看她一眼,“上回我說的話不含一絲虛假,你且做好和離的準備。” “我這些天,會爲了某些重要的事不在清河,你若遇到什麼難處,就讓人傳話給我。亦或是,我把慶峯留給你差遣。” 寶嫣喫愣,那個魁梧的武僧? 當陸道蓮替她把傷口擋住,整理好衣物從她身上起來時,寶嫣再忍不住好奇,抓住了正要離去的陸道蓮的衣角問:“你,你去何處,你做什麼去?” 彷彿跟來廟堂找她,就只爲了說這一件事。 陸道蓮說完,便不再回答了,他餘光瞅着寶嫣拽住他衣角的手,在短暫的沉默中。 寶嫣鼻頭尤似被指頭輕輕勾了下,陸道蓮掰開了她的手指,“等我。” 只這兩個字,陸道蓮回望她最後複雜的一眼,繼而在寶嫣眼神下消失離開。 “女郎。” 寶嫣失神了許久,在把帕子給貓兒系在脖子上的小觀的呼喚下,終於漸漸清醒過來。 小觀:“女郎,外邊來人了,是長公主那邊,派人來請女郎回府了。” 隱匿掉那股悵然若失的情緒,努力不讓自己變得奇怪的寶嫣問:“這麼快?” 她還以爲,老夫人跟賢寧她們會待得再久一些。 等寶嫣和小觀回到廟堂前,和晏家的女眷們彙集時,被簇擁在正中間的賢寧面色怪異地朝她看了過來。 待到寶嫣在她跟前站定。 賢寧倏然告訴她道:“時間緊迫,須得現在趕回去。” 寶嫣因賢寧古怪的態度,察覺到氣氛變得緊張:“是出了什麼事嗎?” 賢寧看着寶嫣,眼神難辨道:“你那走丟的庶姐,她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