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動蓮房 第123節 作者:未知 寶嫣今夜有所不同,她眼神悲傷,嘴裏的話卻像蜜糖一樣,“因爲好看,少看夫君一眼,都是損失。” 陸道蓮黑眸閃亮,宛若星子,趣味甚濃地凝視寶嫣,逗她:“是嗎,那你說,在你心中是我俊,還是你兄比較俊。” 寶嫣自個兒生的國色天香,蘇賦安和蘇鳳璘自然也是很出挑的長相。 而陸道蓮與他們站在一塊,從身量、眉眼、氣度來看,好似更有優勢,寶嫣心有抉擇,擡眸柔柔地觀察陸道蓮,“自然是夫君更得我心。” 許是被寶嫣的話取悅到了,陸道蓮忍不住嘴角上揚,“是嗎。” 他順手將方纔放到寶嫣跟前的酒杯拿走,“這物喝了傷身,你就別喝了。” 她視線緊緊跟隨着陸道蓮,待到他擡手,剛要舉杯自己喝時,寶嫣呼吸加重,倏地抓住他的手臂,阻止道:“不要。” 陸道蓮眼神奇怪地看着她:“怎麼了,不要什麼?” “這酒難道不是你爲我準備的,怎麼又不叫我喝了。”他似笑非笑。 寶嫣眼淚差點決堤,強忍着輕輕搖頭,始終過不去心中那關,一想到有人叫她謀害陸道蓮,對自己心愛的人下手,寶嫣發現她也是做不到的。 她擡手,準備搶走陸道蓮手中杯子喝酒壺,啞聲道:“不要喝了,冷了,我讓人換一盞好不好。” 陸道蓮也不阻攔,任由寶嫣着急地把杯子搶過去,酒水灑在桌上也不在意。 陸道蓮:“不喝就不喝,怎麼急成這樣,難道你在裏面下毒了?” 冷不丁的,寶嫣身形如同木頭一般僵硬住。 她眼珠彷彿也變木了,過去了半刻那麼久,才對上陸道蓮洞悉一切、清明深邃的眼睛。 陸道蓮:“我好像沒有告訴給你聽……” 他點了點自己的耳朵,鼻子,平靜非常表示:“我生來,這些五感都異於常人。你在酒裏放了什麼,但凡我見過的,都嗅得出來。沒見過的,也能憑直覺察覺到不妥。” 寶嫣呆呆的,被陸道蓮伸手一拽,就拉回到懷裏,這下酒水徹底撒了,打溼了衣裳也無人理會。 遇到寶嫣欺瞞下藥的事,陸道蓮竟然還能笑得出來,“是我哪裏做得不好,還是惹了你生氣?想出這等法子治我,嗯?” 他語氣低沉卻不乏寵溺,寶嫣當下不僅震撼他的敏銳,更惶恐的是他會責怪她罵她,甚至發威發怒。 但是和想象中不一樣,陸道蓮居然問她,是不是他的問題,她才這麼做的。 寶嫣心裏積蓄的愧疚,宛若潮水,終於決堤,“不是,不是毒藥,只是想你好好睡一覺。” 她雙眼通紅地保證道:“真的,是我讓柳太醫幫我開的安神藥,添加了些在酒水裏,你若不信,我這就喝給你看。” 她迫不及待去拿酒壺,揭開蓋子,卻在要喝的那一刻被陸道蓮奪走了,他緊緊攥着她的五指,明明透着些許笑意,眼神卻冷得不行,“你是不記得你現在身子有多重要是嗎,還敢以身試藥?” 寶嫣聽出他話語中的關切,內心滋味更不好受,自責道:“我想證明給你看,我不是想害你,夫君,我捨不得害你,我這輩子都不想做對不起你的事……” 陸道蓮對她好,寶嫣直到今日才深有感觸。 世上再也不會有這樣的人了,明明知道她差點做錯事,結果卻將錯都歸類到他自己身上,言語中還在維護她,替她尋一個藉口。 連她阿耶因爲月氏的事,都與她產生隔閡,失去陸道蓮,寶嫣真就失去世上對她最好的人了。 陸道蓮神情不變,緊緊盯着寶嫣,似是還在思量她話中的真意,“那你說的,只想我好好睡一覺是什麼意思?” 寶嫣這時再瞞下去也無意義,在與陸道蓮交織的目光中,苦澀地全盤托出:“有歹人不願這天下易主,想通過我阻攔你明日登基。昨日阿嫂前來找我,說我兄長的一雙兒女被人綁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他們還給我留了一封信,就是用我侄兒侄女逼我就範,給你下藥……” 寶嫣怎會真的害陸道蓮呢,她不是那麼不識好歹的人,更不是不知輕重厲害。 陸道蓮一死,整個蘇家都要覆滅。 而他不在了,她還有什麼活着的理由,親手殺死自己的心上人,簡直違背了良心。 她對陸道蓮的情意不少半分,於是便想出把藥換成安神藥的法子,等陸道蓮沉沉睡過去,再放出信號,將背後指使的人引出來,將其抓住。 沒想到計劃還未實現,就被陸道蓮戳破了,寶嫣垂淚,懨懨地和他認錯道歉,“是我自作主張,你怪我吧,打我也行,我真的沒有想害你。” 他箍在她身上的手一緊,嗤笑一聲:“我確實該好好打你一頓。” 他笑寶嫣的天真,不知世事,又惱她遇上事了不肯和他說。 不過蘇家的玄孫玄女不見,的確是真事,拿親人來要挾寶嫣,要她在他們彼此中做選擇,換做任何人都會爲難。 唯一有點良心的是,寶嫣沒有棄他於不顧。 “朕要治你們蘇家一個大不敬之罪。” 他嚇唬她。 寶嫣果然駭住了,匆匆搖頭,向他祈求,“不要,是我的錯,我太一意孤行了,你怪我一個人就好了,罰也罰我吧。” 陸道蓮冷哼着不肯答應,他問她,“你說他們給了你一瓶毒藥,放在何處,把它拿來。” 寶嫣躊躇不前,整個情緒複雜無比,有好多話想和陸道蓮說。 可惜這人現在好似在惱她,不大愛聽她說什麼,固執地問:“藥到底在哪,你不去取,我自己去拿。” 寶嫣在他腿上剛剛坐熱,就被挪到了結實冷硬的椅子上,她神情充滿對陸道蓮的不捨,“在,在那。” 她指了一個位置,是她親手放的,連身邊婢女都不知道。 陸道蓮翻找一通,很快將藥瓶拿了回來,瓶身和瓶底的字都被他瞧得清清楚楚。 寶嫣心臟被重新吊起來,她緊張地問:“你打算做什麼?” 陸道蓮面無表情地走到桌前,“你不是放心不下你兄長那對兒女,我做什麼,與你又有什麼干係。” 這不是鬧彆扭的時候,寶嫣拉住他的手腕,無不歉疚地說:“是我錯了,夫君,你要怪就怪我好不好,我不該瞞着你的,我有錯,你打我吧,我不是故意要惹你難過。” “哦?” 陸道蓮油鹽不進,面帶微笑:“你沒錯,你哪有錯,我不是說過,你在我這,做什麼都是對你的。我難過?一點也不難過。” 寶嫣預感越來越不妙。 陸道蓮:“你不是想救他們嗎?夫君也捨不得你傷心,你下不去手,夫君替你把藥喝了,好不好?這樣你兄長的兒女就能平安無事了,這是皆大歡喜的事,你怎麼不高興?” 寶嫣哪是這個意思,但是知道緣由後,陸道蓮好似更加生她的氣了,故意拿話激她。 甚至還真的打開了藥瓶,寶嫣看得心驚肉跳,撲上去阻止,“不要,不要,夫君我真的知錯了,再也不自作主張了……” 她撲上來那一刻,不管不顧的樣子同樣讓陸道蓮眼皮一跳,登時有所收斂自己的動作,生怕她肚子撞上自己受傷,於是更快地接住寶嫣。 陸道蓮聽她嗚嗚的哭聲,把人環在胸膛間無奈輕嘆:“你想嚇死我。” 寶嫣的不對勁是從昨日開始起的,她自從到未央宮來,哪日不是喜笑顏開的,到了夜裏,同陸道蓮好似也有說不完的小話。 結果昨夜心事重重的模樣,以爲能瞞過他去,陸道蓮隱忍不發,就是想看她能忍到什麼時候。 沒想到,忍也是真的能忍。 要不是他差點動真格試試她,寶嫣興許還會再忍下去。 一巴掌重重拍在懷中人的嬌臀上,寶嫣渾身一震,除了迷茫,還有一絲絲不像難過的欣喜。 他這樣子,是不是代表不怪她了? 然而,下一刻,頭頂傳來陸道蓮低沉的聲音,“成功下毒後,他們還吩咐你做了什麼。” 寶嫣還在發癡。 冷不丁又捱了兩下,這下陸道蓮不僅沒收手,還狠狠捏了她的肉,這種略帶懲罰性的動作,叫寶嫣輕微喫痛,又忍不住眼裏泛出動人的春水。 “說不說。” 又要打了,寶嫣扭着身子,期期艾艾道:“他們,他們讓我在殿外放一盞長明燈。” 長明燈能飛好高,哪怕是在宮外,只要留意未央宮的上空,就能看到一束微弱的火光在空中飄蕩。 陸道蓮:“那就去放。” 寶嫣震驚仰頭,卻被捂住雙眼,不讓她看到那雙眸子裏的冷冷殺意。 先帝喪期,夜裏宵禁。 晚市也沒有了,城內除了路邊幾盞昏黃的燈,一片幽靜。 慶峯帶着人馬抵達一個莊子,待到下屬押着一道人影去敲門,衆人扶着腰上的刀耐心等候,直到內裏傳來回應,門縫悄悄打開時,終於一雙腿猛力踹了過去。 開門的備受驚嚇,怒喝:“大膽,你們是誰?這是長公主的莊子。” 看着人影往裏衝,慶峯喝完最後一口烈酒,丟下水囊,同時向後方吩咐:“三刻後,通知蘇家前來領人。” 宮中。 爲先帝守孝的不僅有欽點的大臣,還有曾經的皇子,如今被封了王的王爺和公主們。 晏子淵得到祕密傳話,從靈堂出去,走了好長一段路,才在一條隱祕小道上見到賢寧的身影。 二人沉默良久,賢寧撫上他的臉頰,“我雖無子,養你這麼多年,卻從未有一天後悔過,更視你爲己出。阿淵,相信阿母,阿母都是爲了你好。” “從小到大,我給你的哪樣不是最好的,你是我手把手教出來,只有你才配得上那位子。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許坐。” 晏子淵與陸道蓮生得相似,幾近一模一樣,如今陸道蓮爲了做帝王還俗,還續了發。 若是兩個人站在一起,不去區分氣度和眼神,光看五官,就能以假亂真了。 賢寧打的就是要晏子淵李代桃僵的主意,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再不阻止陸道蓮,整個天下就是他的了。 真讓他坐上帝王寶座,那她對晏子淵多年的培養,豈不是全都白費了,這怎麼行? 她近些日子動作不斷,就是爲了今日的孤注一擲而準備的,先派人綁了蘇家兩個幼子爲質,要挾唯一能接近陸道蓮的蘇氏女給他下毒,再讓晏子淵神不知鬼不覺取代陸道蓮參加登基大典,一切就能塵埃落定了。 賢寧:“未央宮那邊我早已派人盯着了,那蘇氏女敢不動手,我就讓人剁掉她兄長兒女的手送去給她。” 她側身,望向遠處未央宮的上空,抓緊晏子淵的手臂,力道之大,幾乎連指甲都深深掐入肉裏,“快看,長明燈亮了。” “快去。” 晏子淵被推着走,他遠遠地複雜地回望賢寧的身影,對她的執迷不悟感觸頗深。 在被封爲屏山王后,晏子淵想成爲帝王的心就已經慢慢熄滅,他失去了與陸道蓮作對的鬥志,只因漢幽帝在世的時候,同樣作爲他的兒子,對方對他和對陸道蓮的態度,那是天差地別。 他那時就已經知曉,什麼是大勢已去。 可是賢寧好似還不願意認命,依舊做着無謂的嘗試。 如她所言,晏子淵是她養大的,養恩重於深恩,既然賢寧還不肯死心,晏子淵也只有爲了償還她這麼多年的恩情,去走這一趟。 哪怕他早已知道結局會是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