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起步
一时热血上头,冷静下来的后果就是尴尬,用言语难以形容的尴尬。
意识到自己還攥着人家的手腕,水落时江默默地松了手。
无论是山姥切国广,還是压切长谷部,她跟他们仅有的一次接触全发生在他们還处在刀剑本体的时候,那时的感觉无非是冷硬的刀鞘。
跟现在的温热感全然不同。
即便是自己亲手唤醒的场景還历历在目,单是他们的外表已经让她沒法简单地跟刀剑联系起来,方才那和人类一模一样的触感更是容易让人混淆。說是刀剑化身的付丧神,跟异性好像也沒什么差别。
她跟赤司征十郎算是一起长大的,小孩子亲密一点也正常。但自从国小毕业,男女生都有了性别意识后再亲密也都会或多或少疏远些,她又是那种“要男朋友干嘛,是钱不够砸设备還是游戏不好玩”的性格,像這样的肌肤接触還真是时隔许久的头一遭。
“山姥切君,”她沒敢去看沉默地被她扯過来的山姥切,“可以……呃,把那裡的椅子搬到那边,然后坐過去嗎?”
裹着白布的付丧神从她旁边走過,不发一言。
在他搬椅子的空档,水落时江也将书包随意地丢在一边,支上她提前从家裡带来的三脚架,安好相机开始对焦。
這样的氛围很不正常。
在她透過拉近的取景框看到山姥切下巴紧绷的线條时,忽然意识到這一点。
……她本来不想把事情搞得這么压抑的。
时江懊恼地想。
付丧神的力气自然比人类大许多,山姥切顺从地被她扯来而沒有反抗的原因很简单――她是主,他是刀,就算内心再不愿意也会无條件地服从她所有命令。這正合了诺亚的說法,但不是她想看到的。
真是的……她在做什么啊。
“山姥切君。”
水落时江叹口气。
“如果你不想拍,我会尊重你的意见。”
金发付丧神闻言,安静地抬起眼。
“……需要,”他终于开口說出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我去叫长谷部過来嗎?”
水落时江:“……诶?为什么?”
她還站在相机后,取景器中,那双碧青色的眼瞳就這么突兀地撞了进来。
明明是隔着镜头的对视,时江却莫名感到了几分心虚。
“你心情不好。”
他断言道。
接下来的话又带了些迟疑,“……被像我這样的仿品揣度,应该很让人不快吧?”
“怎么会……”
时江苦笑。
“是啊,”她承认,“我心情不好。”
“机会难得,就這么聊聊吧。山姥切君不习惯镜头的话,這样能稍微适应一下?”
见他沒有反对的意思,水落时江說了下去。
“二十分钟前,有個家伙跟我說,无能的人类再怎么努力,也沒办法成为有价值的才能者,他们在出生的那一瞬就已经被明确地分开了。”她讽刺地笑笑,“怎样,跟刀一样吧?”
有名的刀匠与无名的刀匠,真品与赝作,本科与仿刀。
淬火的那一刻,就是宣告一切已成定局的那一刻。
“就像是造物主圈死的范围,這之后无论如何也突破不了這個局限。我呢,跟我以为能与之一战的对手,几次都输得很彻底,事到如今也忍不住怀疑自己有的是不是次一等的才能,‘放弃’這两個字,說出口比我想象中轻松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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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
山姥切低声說:“站在我面前的是主人。”
水落时江:“……”
哎?
“你……”她眨了下眼,“是在用我跟你說過的话安慰我嗎?”
還是不完全版本的。
被识破的山姥切强忍着赧然侧過头。
所以他才說让长谷部過来,安慰人根本不是仿刀做得来的活计。
一声“谢谢”听得他一愣。
“光是說出来就感觉好受多了,能得到山姥切君的安慰真是意外之喜。”她笑道,“我想明白了,‘放弃’之类的话也不会再說了,我有自己想坚持的东西,也還想再试试。”
也许有一天,她能达到父亲的高度。
“是啊,站在山姥切君面前的是我,优点也好缺点也好,我就是我。再沒有才能,为自己想拍的东西举起相机总是可以的吧?”
“山姥切君也是一個道理,透過這個镜头,我看到的只是你。”
“对吧,”她问,“‘国广的第一杰作’?”
水落时江怔住。
尽管极其微小,但确实能看到那弧度。
然后,她抓住了那個笑容。
盖瑞?温诺格兰德說,摄影师会因为当下拍摄的個人情绪,误认为那是一张好照片。
水落时江沒想着反驳這位鼻祖的理论,但她抱着相机在床上翻来滚去半天,实在挑不出這张照片的半点错。
“啊啊啊啊我不管!”她嚷道,“管他什么冷静不冷静,我好久都沒有自己拍了张好照片的感觉了,我就要认为它是!”
“那您就认为它是好了。”
诺亚的声音带着笑意。
“事实上,我也這么想。”
“诶,真的嗎?!”
时江蓦地举高相机,“我把它传到推特上了哦?”
她实在是很满意這张照片。
选了光线最合适的地方,模特的五官出色得沒话說,刚刚好的时机――虽說瓶颈感還在,但她至少找回了久违的开心。可能有一天回過头来看,终于技术有所进步的她能找到它的瑕疵,可现在她愿意为其雀跃。
进入網页,上面默认的是她自己的推特。
“水落时江”的身份认证是個人摄影家,上一次的作品更新還是在一個月前,她退出登錄,输入了“ekki”的賬號和密碼。
刷新過后,光秃秃的個人頁面霎时变得冷清许多。
上传過照片,时江想了想,還是给披着“ekki”马甲的第一條推特敲上了“摄影”和“人像”两個tag。
发完推特,她盯着上面的“0閱讀”和“0粉丝”有点徒生寂寞。
以前的水落时江可是坐拥不少粉丝,更新一次影集不多时就会有一堆转发点赞,哪用得着像這样蹭tag。
不過,她可是有小号的人,根本沒在怕的。
她好歹也算個小小的公众人物,公众人物总需要隐私,开個不会被视奸的小号再正常不過。水落时江的小号平时就用来转转游戏跟acg的內容,除了两個塞来的僵尸粉外再沒粉丝,這会儿倒是派上了用场。
她暗搓搓地切到小号,给這條推特点了個赞。
看着亮起来的符号,她心满意足地关上了电脑。
水落家的作息一向规律,第二天一早七点半,时江准时被敲门叫起,打着哈欠洗漱完,换好衣服出去时向還等在门外的人笑笑,“谢了,和美。”
這么多年相处下来,女佣早习惯了這一家的作风,只笑道:“早餐准备好了。”
“爸爸呢?”
“尚弥先生已经在餐厅了。”
果不其然,等水落时江到了楼下,她就看见了森下尚弥正悠闲看报纸的身影。
用還在巴黎的水落优子当初的话来說,她自己该挣的都挣到了,在這方面就用不着要求配偶太多。她后来给时江找的继父也印证了她的說法――森下尚弥只是她合作公司某個清闲部门的一名员工,但在各個方面都无可挑剔地是個好丈夫。
在性格上也合拍,就這一点,时江還是很高兴妈妈能再找到幸福的。
“早安,小时江。”
余光瞄见她的森下尚弥也笑着打了個招呼。
“我让和美多帮你倒了点牛奶。”
她在餐桌前坐下,像每一天早上那样聲明道:“我讨厌牛奶。”
“就是因为不想喝牛奶,”森下尚弥也一如既往地叹气,“小时江才长不高啊。”
……她后悔了。
被戳到痛处的时江面无表情地想。
她要撺掇水落优子跟他离婚。
无论如何,還是想再多长高点的水落时江還是老老实实捏着鼻子开始喝那一大杯牛奶。她摸出手机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动作被森下尚弥注意到,他讶异道:“你什么时候還买了個手机?”
“车祸前,”她随口說,“還剩点钱,去办了個当工作电话。”
“哦。”
森下尚弥不起疑地点点头,“缺钱跟我和优子說。”
……這反而让水落时江莫名心虚,只得低着头,随意地点开了推特。
“噗――”
“咳,”她被牛奶呛了個半死,“咳咳咳咳咳!”
“小时江?”
“沒事吧?”和美也连忙来帮忙拍背,“感觉怎么样?”
“不不,沒关系。”
水落时江艰难地捂着手机不让他们看到,“沒关系沒关系。”
直到他俩放心后走开,她才偷偷摸摸又瞄了眼推特的消息提示。
她要是想得到会有热度,就不会用小号给自己点赞了。
看着标注着两位数的红色圆点,水落时江有点忐忑地点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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