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相約而行 作者:未知 一個晚上把書櫃翻了個底朝天,惦記着第二天一早沈兆墨便來接自己,澹臺梵音只略微在那張懶人椅上躺了躺。窗外才剛剛泛白,她便坐起來,一不小心還踩了窩在一堆資料上睡覺的甘比諾的尾巴,這腳踩的着實重了些,疼得它發出了一聲“驚天地泣鬼神”的嚎叫。 在甘比諾的仇視下離開書房,澹臺梵音踢着碩大的拖鞋先去了梳洗一番,然後用麪包和水糊弄了一頓早飯,還沒等着把最後一口麪包送進嘴裏,就聽見了專屬沈兆墨的來電鈴聲在不遠的桌子上響起。 樓下,沈兆墨側身靠在車旁戴着耳機盯着手機屏幕,灰色短款外套,淺藍色牛仔褲,裏套一件白色圓領襯衣,一身的青春朝氣,左看右看都像是個剛入校的大學生,而不像是一個快要三十歲的警界精英。 “上車吧。” 注意到澹臺梵音,他把耳機摘下來揣進兜裏,手機上還保留着瀏覽的畫面——格萊美音樂盛典。 沒想到,性格內斂、心意難測的沈兆墨居然還有如此愛好,雖然從來沒有聽他開過嗓,不過,從今天起,澹臺梵音倒是格外期待。 “地址是哪兒?”沒察覺她的小心思,沈兆墨邊打開車門邊問。 “道兒挺順的,我來開吧。” “你?” 沈兆墨半信半疑的鑽進車,剛坐穩,身旁的人腳底一踩,車“噌”的一聲就飛了出去。 ‘生命僅一次,開車需謹慎’,這條交通安全廣告語說的真對,可對於把吉普開成f1賽車的澹臺梵音來說,不過是清風過耳,而且壓根連左耳朵都懶得進去,直接從頭頂飄走了。她倒是遵守交通信號,也保持在限速內,但是還是給沈兆墨帶來一種如坐過山車一般的刺激感。 他,平生第一次嚐到了暈車的滋味。 前半段路與她說的相同,直直的一條道兒走到頭,的確很順,可開到了一處小木亭下,往上則是窄窄的林間小道,車是無論如何也開不上去的。 “我每次到這兒來,都有種要去西天取經的錯覺。” 把車停在木亭一側,澹臺梵音手指轉動着車鑰匙環,邊往上走,邊感慨道。 徽月寺在小路的盡頭,走路前前後後要花一個小時。人人皆說玄奘高僧西天取經歷經磨難,眼前,這小小的參拜之路走起來也是極爲不易的。 微風中帶有一股水汽,潮乎乎的吹在臉上。 “春山六幅,和山前春水,朝來齊綠。指點前村古寺,隔水經幡煙際矗。竟買蜻蜓,斜穿略彴,搖皺溪梢一痕玉。隱隱鐘聲,迢迢僧語,風亞半牆竹。遙青媚寺添幽獨,意中人恰到,吟情倍足,小院松濤又將熟。笑向空王,十載塵襟,一時盡沐。斜日歸莊,落紅成陳,依舊閒愁萬斛。” 澹臺梵音邊走,邊輕聲吟着清代詩人陳維崧的《春雲怨·泛舟過顯德寺逢友人同坐僧寮茶話》,每每走在這條小徑上,在雲山青松之間,她都會想起這首詞。 一個小時後,寺院的大門出現在他們面前。 土黃色的磚瓦堆疊出三重屋檐,好似廡殿頂的頂端左右兩端個蹲着四隻神獸,分別是龍子中的第九子螭吻和第三子嘲風。屋檐下,在藍底黃邊的匾上寫着徽月寺的字樣。在由兩個巨大紅色的圓柱子支撐的山門後面,便是佛祖的庭院。 直至走去,青石板鋪成的路延伸至盡頭,兩排高大的松樹分佈在道路的兩旁,石板路並不寬,容得下兩三個人並排行走,再往外是一片綠油油的草地。回過頭來看,就在寺門不遠處樹立着一尊巨大的石刻觀音像,手託淨瓶,兩眼微微睜開,注視着踏入此門的信衆。 兩人走過臺階,走向內庭。 前殿圓通寶殿內供奉的是觀世音菩薩,四周的牆壁上還立滿了一座座小觀音像,每一座下面都點着一盞油燈,都是他人特意買來供養的。澹臺梵音掏出錢投入功德箱,點了三炷香,向觀世音菩薩跪拜了三次。 禮畢,她又點了三炷香遞給沈兆墨,他接過香,學着她的樣子拜了三拜,將三炷香一根一根的插入滿是香灰的香爐中。 “皈依佛,不墮地獄,皈依法,不墮餓鬼,皈依僧,不墮畜生。”澹臺梵音在一旁替他念道。 接着,他們穿過廂房,來到主殿後的一座六層寶塔處,這裏供奉着地藏王菩薩和阿彌陀佛。今天是週五,人並不多,偌大的寶塔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澹臺梵音帶着沈兆墨走進供奉地藏王菩薩的抄經室,選了個偏處坐下,拿起簡易的毛筆,開始臨摹上面的經文。 鐘聲、木魚聲伴隨着悠揚的誦經之聲,再加上古琴獨特的音色,餘音嫋嫋,不由得讓人產生置身於山谷幻境、與清泉山石相伴的幻覺。 自始至終,沈兆墨都未發問一句,大概是因爲對於此時內心壓抑的自己來說,這裏,算得上最能安下心來的地方了 一曲作罷,筆下的經也已抄完,澹臺梵音恭恭敬敬的將經文放置在地藏王菩薩身下專門收集抄畢經文的木製托盤裏。她沒有出去,而是回到了座位上,等待着…… “阿彌陀佛,你可好長時間沒來了。” 循聲望去,五短身材,操着一口正宗河南口音的僧人面帶微笑的走過來。年紀五十多歲,寬大的鼻樑處架着一副金絲邊眼鏡,後背有些駝,因此說話的時候脖子會不經意向前伸。當他低下頭行禮時,頭頂上的戒疤清晰可見。 “師父。”澹臺梵音雙手合十,還了個禮。 “有事?” “嗯……確實有一事。” 智音師父點點頭,向沈兆墨也行了個禮。 “師父,您聽說過奇靈山嗎?” 智音師父笑了笑,“你是指建造寺院那件事,還是奇靈山那塊地?” 此言一出,兩人寂然。不愧是修行之人,都能未卜先知了,要活的時間再長點兒,還真能要成仙了。 “都是。”沈兆墨率先回過神來,答道。 “寺院之事我不是太瞭解,僅僅知道因爲經費不足中途擱淺了。至於奇靈山那塊地,你想知道的是慧定禪師的舍利子,他手抄的《金剛經》、《楞嚴經》、《華嚴經》,還有那串佛珠吧。” 澹臺梵音大喜,“真有嗎?” “舍利子不是,只是後世添油加醋杜撰出來的而已,但那兩本經書以及佛珠則確有其事。” “具體是個什麼原由?” 看到澹臺梵音眼睛放光,沈兆墨意識到事情簡單不了。 “東晉時期,奇靈山中有一寺廟,以山爲名稱作奇靈寺,相傳,當時的方丈慧定禪師寫了一手出神入化的絕妙書法,他花費了好幾年的時間分別抄寫了《金剛經》、《楞嚴經》和《華嚴經》。傳說中講到,凡看過這幾本經書者,哪怕是朽木一塊,也會立刻頓悟。慧定禪師圓寂之時,正逢天下大亂,戰火四起,民不聊生,他將經書連同自己那串吸收了天地精華宛如寶石般通透發亮的佛珠一起裝盒,埋入地底,並囑咐弟子,待天下太平之時纔可取出。可這一埋,就埋到了現在。” “後來,取出來了?”沈兆墨問。 “……取出來了。” “可怎麼沒在新聞上看到,也沒有相關的研究文獻?”澹臺梵音問。 這時,智音師父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彷彿是一塊陳年巨石壓在心口,痛苦異常。 “經書毀了,佛珠裂了。” “什麼!?” “1976年,奇靈山被徵用作爲農業用地,在清理雜草翻鬆土地的時候,才把盒子翻出來。當時,人們知識匱乏,直接打開了盒子,結果經書突然遇到空氣,沒過多久就化成了碎片,而佛珠也……” “你是怎麼知道的?”沈兆墨靠近澹臺梵音,在她耳邊問道。 “坊間傳聞,但資料甚少,都對不起我昨晚的那一頓忙活。” “知道的人寥寥無幾,自然不會有人去記載,而這段歷史也變成了傳說,口口相傳罷了。” 澹臺梵音與沈兆墨面面相覷,杜苑兄妹三人不擇手段也要得到奇靈山這塊地,恐怕是知道了這段典故,卻又不清楚經書其實已經被摧毀,畢竟事情發生時,他們都太小。 “那可是一大筆錢啊,他們大概太想得到了,所以連事實都還沒查明清楚,便草率行事。”澹臺梵音低聲道。 就因爲這樣一個真假難辨的故事,就幹出了那樣的惡行。要換了以前,沈兆墨鐵定是不信的,可如今跟澹臺梵音相處了一段時間後,也瞭解了真正的萬事皆有可能。 “師父,我想問……”澹臺梵音突然有些膽怯的開口,“……佛家弟子,能招鬼嗎?” 沈兆墨瞭然,聽她之前言之鑿鑿,原來心中也拿不準。 智音師父淡淡一笑,大拇指轉動繞在手上的佛珠,“是有人可以,但他們不會。” “若是......有人會呢?” “那說明修行不夠,我相信,他們不會。” “也是,我還有件事想要麻煩您……” 說着,澹臺梵音繞過桌子,伏在他身旁低聲交談,說了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