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巨人的輓歌 作者:未知 ‘那個商人害怕家醜外揚便把他發了瘋的妻子關在了後院一處的地下室裏……有天,小女孩趁父親不注意,偷偷的跑到了關着媽媽的地窖,然後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便就再也沒回來……’ 該死!澹臺梵音心中罵道,她只當那個故事是老人編造的怪談,可沒想到居然是真的! 她看着亂草地中的一扇鐵黑的、像是下水道井蓋似的蓋子,凝視了幾秒,突然莫名奇妙笑了幾聲。 “笑什麼呢?”穆恆難以置信的問道,這個節骨眼她竟能笑得出來。 “我只是感嘆,我這段時間算是跟地洞較上了勁了,老往地下鑽。” “也是,”穆恆蹲在地上拔出一把草,隨手扔在一邊“我也從來沒意識到舜市會有這麼多不爲人知的地下空間。”他側目看向一旁的杜寧,她被兩個身穿制服的警員夾在中間,因爲要讓她帶路,所以沒有給她戴手銬,不過從她萬念俱灰的神態來看,倒也不怕她趁亂逃跑。 “這以前是什麼地兒?”他朝向她問道。 杜寧面無表情,聲音空洞而遙遠,“避難的地方,躲避戰爭。” “有誰知道這個地方?” “杜家的所有人。” “誰把史恆轉移到這裏的?”澹臺梵音發問。 “我。” “史恆聽你的話?” 杜寧遙望遠方,微微一笑“聽!母親生病後,是我在照顧他,別看他長得那麼高大,心智完全就是個孩子,我試着教他說話,教他叫我的名字,我還拿着王筱和史勇的照片教他認識他的爸爸媽媽,說實話,有時候我把他當作了自己的孩子。” “自己的孩子……”澹臺梵音譏諷的一笑“你會把自己的孩子變成殺人兇手嗎?” 頓時,杜寧的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哀愁“這也是沒辦法的是……” 澹臺梵音雙眉緊蹙,她閉目深吸了一口氣,問道:“你把他送到這兒的時候,他怎麼樣?” 杜寧靜默片刻,才緩緩說道:“不好,你們如果能快點,興許還趕得上。” 聽到這裏,澹臺梵音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沈隊,門打開了!” 由於之前是史恆拉開的門,因此杜寧未意識到這扇門究竟有多重。想來也是,爲了躲避戰爭、躲避敵軍轟炸而建造的避難所,這大門總不能脆弱的一碰就碎吧。 下去之後便是一條深深地、有些潮溼的走廊,走廊很寬,並排站四五個人沒有問題,兩面是斑駁的水泥牆壁,腳下爲凹凸不平、骯髒不堪的泥土路,不遠處若隱若現的無數的水滴聲,灰塵味、黴臭味、泥土味,以及微微的消毒水的氣味夾在其間。 這裏,簡直簡陋破敗的不成樣…… “你就把他扔在……扔在這種地方……等死……”澹臺梵音氣到渾身發抖,努力壓抑着內心燒的旺盛的那一團火。 沈兆墨走到她身邊,一隻手覆在她的肩膀上,拍了拍,另一手舉着手電筒在地上照着,一條深深的拖動的痕跡一直延續到走廊盡頭。 “往前走吧。”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跟着地上的痕跡向深處走去。 這個所謂的避難所應該是好久都未修繕過,牆壁已經掉落,黴菌叢生,還爬滿了蜘蛛網。穆恆一個不注意直接一頭撞進蜘蛛網裏,頓時嚇得原地亂跳,慌手慌腳、大聲尖叫的抓着頭髮往下拽。 “他害怕蜘蛛。”沈兆墨在澹臺梵音耳邊輕聲解釋,可她似乎沒有聽進去。 走廊不長,頂多走了有一千米便來到另一扇門前,沈兆墨照了照,痕跡在此停止了。 秦壬擰了擰把手,打不開,這扇門看上去要比外面那扇更加堅固。 “沒辦法,硬撬吧。” 他一說完便有一名刑警拿着工具上前,他背對着澹臺梵音,因此她沒看清這位刑警是用怎樣的工具打開的門,只覺得那工具想必非常好用,因爲並沒有花太多功夫就撬開了。 “進去看看。”沈兆墨指着陰暗的深處說。 這時,他感覺胳膊一陣溫熱,澹臺梵音抓着他,湊近他的臉,猶豫了幾秒才問:“你們……帶槍了嗎?” 沈兆墨頓了頓,隨後淡淡的回道:“帶了。” 消毒液和黴臭味越來越強烈,連鼻子都被薰得生疼。 一陣微微的低吼在房間裏迴盪,沈兆墨幾人立刻停下腳步,每個人手中都舉着手電筒或是手機慢慢移動照向四周。這時,有人在牆上找到了電燈開關,燈“啪”的一聲亮起,一瞬間屋內的情況清晰可見。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骯髒的地板以及食物碎屑,接着他們看見了一間特別大的屋子,大的能跟警局的會議室相比,一張同樣大的驚人的牀橫在房間一角,上面鋪着還算乾淨的被褥。 野獸一般的低吼清晰的從一個方向傳來,杜寧緩緩走上前,面向那個方向,低聲喚道:“史恆……” 下一秒鐘,冰冷的戰慄竄過衆人全身,除了澹臺梵音還算冷靜外,其餘的人都感到雙腿不聽使喚的打哆嗦,恐怖佔滿了心間。 “那,那是人嗎……” 秦壬仰視着眼前的巨大物體,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他好不容擠出這句話,隨後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了。 巨人的汗毛很長,身高絕對到達了四米,橫向似乎也有不短的長度,因此體格相當的龐大。他向前佝僂着背,站在牀尾處,手臂上的肌肉宛如一個個腫塊高高隆起,手掌比成人的腦袋還要大,手指粗壯,皮膚上青筋暴現。 他就是用那雙手撕開被害者的身體的,沈兆墨努力保持冷靜,滿心戒備的望着他。 那張臉,是無法形容的驚悚,一隻大大的、佈滿血絲眼睛佔據了大半張臉,在往前突出的前額下方狠狠地瞪着,鼻子塌陷,深深的嵌在肉裏,由於那隻大眼睛使得其他臉部器官嚴重變形,因此他的嘴顯得非常的小,每一次像是野獸低吼般的呻吟發出時,還能看見嘴裏黑色的牙齒。 像波呂斐摩斯?確實是那樣的感覺。 “嗷啊啊啊啊啊!” 突然,一聲吼叫連同一張桌子一起向他們砸來,衆人立刻散開,桌子就砸在了他們中間。 巨大的吼聲震動着空間,然而仔細看去便會發現,大眼睛中流露出的並非是兇惡,而是……驚恐。 史恆撿起一根摔掉的桌子腿,揮舞着朝他們衝過來,刑警門急忙四處躲避,有幾個人沒及時逃開,一下子被掀的飛了出去,重重落在地面上後還滾了幾圈,滾到了牆根處。 澹臺梵音被沈兆墨一頓拉扯退到了門口附近,他雙手環抱住她的肩膀,將她護在懷裏。 又是幾聲叫喊,下一秒,周延從腰間拔出槍,黑漆漆的槍口對準史恆。 “別開槍!”澹臺梵音喊道,由於被沈兆墨緊緊攔着沒法衝出去,她只好掉過頭拽着沈兆墨的衣領,焦急的說道:“他只是太害怕了,別傷他!” “我知道……”沈兆墨說着,手輕柔的覆在她頭上,讓她冷靜下來。 “你沒法讓他停下來嗎?”穆恆朝躲在一角的杜寧吼道,卻見她無奈的搖搖頭。 “穆恆!”沈兆墨叫了一聲。 穆恆立刻舉起槍,對着那根還在快速晃動的棍子毫不猶豫地扣動了扳機,子彈精準的射在木棒上讓它瞬間斷成了兩節,史恆也由於衝擊力的作用而向後倒退了幾步。 屋裏騷亂一片,受傷的人趁着此時移到牆邊,沒受傷的人則也都紛紛掏出槍來,他們用餘光看着沈兆墨,等待着他的命令。 “要再來一槍嗎?”穆恆舉着槍,問道。 “不用,差不多該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身後傳來數人的跑步聲,沒過多久,王筱和史勇的身影便出現在門口。 “小恆……”王筱痛苦的喚道,這一聲之後便是滿臉的淚水。 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無視身旁人們的勸說,她不可能停下,無論史恆在別人眼裏是什麼樣的,在她眼中永遠都是自己最疼愛的孩子。孩子在哭,作爲母親怎麼可能放任不管! “小恆……”她抽泣着,張開雙臂忍着心口的疼痛,那種痛快要把她撕裂了,“不怕……不怕,是媽媽……” 頓時,史恆的動作停止了,他慢慢地放下了雙臂,那隻大眼睛眨了眨,不可思議地盯着王筱。 “小恆,媽媽在這兒,不怕!” “媽……媽媽……”一聲低沉的、發音不太清晰的呼喚從他那小小的嘴中飄出。 王筱怔了怔,立刻又哭了起來,但這次卻是喜極而泣,因爲她的孩子……終於會叫媽媽了…… “媽媽……” 史恆呆立了幾秒才拖着沉重的雙腳,一點一點的靠近王筱,他伸出手,那大到能直接蓋住王筱頭的手掌僅僅在她的臉頰上輕輕的、微微的碰了碰,然後像個聽話的小孩一樣在她面前坐了下來。 王筱沒說話,留着眼淚一隻手握住他的手指,另一隻手扶上他的臉頰,溫柔的撫摸着。 “跟媽媽回家,好嗎?”她忍住哭聲說。 “回……家……”他艱難的重複着。 “對,跟媽媽回家。” “……回……家……家……”他再次重複了一遍。 雖然聲音低沉沙啞,但在王筱、史勇,甚至在澹臺梵音聽起來,卻猶如陣陣清泉乾淨清澈。 王筱雙手捧着他的臉,雙目含淚,深深的點點頭。 “……好,回家。”史恆大眼睛又一次眨了幾下,嘴角好似抽筋一般挑了挑,嗓子裏傳來一聲咳嗽似的的聲音,他……笑了。 王筱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走到他身邊,史勇這時也走了過去,兩人一左一右要把他扶起來…… 然而,他卻再也起不來了—— 重重的一聲,就這樣直直的栽倒過去,巨大的身體在摔在地面上的瞬間,地板都在劇烈震動。他躺在地上,胸口急速浮動。 王筱嚇壞了,一下子撲到史恆的身邊,嘴裏不停叫着他的名字。 史恆張着嘴拼命的呼吸,手哆嗦着放在自己胸口,“……媽媽……疼……好疼……” “快叫救護車!救救他!”她大叫道。 沈兆墨示意了一下,一個警員才吸吸鼻子,跑了出去。 澹臺梵音緊緊的閉上雙眼,嘴脣微微顫抖。恐怕是剛纔的一頓折騰傷害了本來就脆弱到接近極限的器官,看他捂住胸口,痛苦的喘氣,大概是心臟與肺部的問題。 還是晚了……她在心中嘆息着。 “……媽媽……這裏,好疼。” 王筱低首垂目,悲傷的快要暈厥過去。 過了一會兒,她方纔擡起頭,撫摸着史恆的臉頰,嘴角抖動着,說道:“小恆,你再忍忍,很快就不疼了……”她俯下身,臉緊貼着史恆的臉頰,淚水緩緩流下,“小恆,對不起,是媽媽不好,媽媽不好,媽媽沒有照顧好你,都是媽媽的錯……” 呼吸聲越來越小,胸口的起伏開始變得輕微…… “……等下輩子你還來找媽媽行嗎?媽媽跟你約好了,下次一定好好愛護你,好好照顧你,不讓你受半點委屈……” 巨大的眼睛緩緩地閉上,呼吸聲戛然而止,心臟停止了跳動…… 王筱坐起身,親了親他的額頭,“我的孩子,你好好睡吧……媽媽帶你回家……” 屋內,寂靜一片,在場無一人不爲眼前的情景而動容、而悲慼,他們摸了摸自己的臉,才發現很多人早已是滿臉的淚水。 澹臺梵音別過頭,淚水打溼了她的衣領,她仰着頭,深深的吸一了口氣,可是難受的連呼出來的力氣也沒有。身旁,沈兆墨和穆恆也都十分悲傷,沈兆墨更是不住的嘆息着,或許這是他發泄這沉重心情的一種方式。 而杜寧,圈在一角,悽然淚下。 看着王筱因悲痛欲絕而漸漸茫然的神情,澹臺梵音難受的同時也怒不可遏,她猛地掙開沈兆墨的臂膀,拔腿就跑了出去。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她絕不能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