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塵埃落定 作者:未知 “沈隊,你別急,我們十分鐘前就開始準備了……小馬,救生衣都找好了吧,趕緊給沈隊他們發一發,定位顯示澹臺博士的信號在曼殊島隔壁的小島上,咱船加速前進很快就能到!” 在來華市的路上,韓清徵把發生的事講了個大概,也放了一遍對話錄音,聽得沈兆墨腦子一片空白,心口快要爆炸了,手指深深地嵌在皮膚裏,抓出三道帶血的抓痕。 “還有多久?”沈兆墨努力壓抑住不安。 “應該不久了,我申請了海警隊最大最穩的船,海上就算刮龍捲風咱都不怕,兄弟,冷靜點,一定能趕上的。”郭仁義安慰道。 “郭隊,酒店午夜到凌晨的監控不見了,經理說他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 “放屁!”郭仁義大罵,“讓他找!找不到就好好想!想不出來就按妨礙公務處理!不知道……他當警察是傻子啊!” 韓清徵靠在車邊,全身的力氣好像泄了個乾淨,雙手抓了把頭髮,低聲說:“出發前她的神情,我擔心她把自己豁出去……媽的!當時我就該拉住她,我……” 沈兆墨閉了閉眼,沉默了半天,纔開口:“不怨你,那傢伙一旦決定幹什麼誰都攔不住,我知道你已經盡力了……她不會幹出跟對方同歸於盡的傻事來。” 他的這句話既是在寬慰韓清徵,也是在寬慰自己。一想起澹臺梵音留下的那兩段錄音,想起以及錄音裏對方滿含殺意的話語,他神經就快要繃斷了。 呼嘯的海風吹打海面,一艘大船緩緩駛入海港。 沈兆墨喉嚨上下動了一下,注視着遠處正商量着路線的海警和郭仁義,問韓清徵:“她有說她準備做什麼嗎?” “……”韓清徵無奈搖搖頭,“什麼都沒說,連爲什麼隻身犯險的原因都沒告訴我,按道理說,引蛇出洞的活應該交給你們,她卻……” “因爲她是最好的人選……” “什麼?”韓清徵驚訝的望着沈兆墨。 “我們手裏的人——大塊頭、殺手、吳碩、張晉耀,這些人和假的石小築不同,他們身在底層,或許連大老闆長什麼樣都沒見過,其中很多是無根草,死了就死了,不會對整個計劃有一絲傷害,但這些可丟棄的棄子太多了,分散在各個地方,腦子中被人爲安裝了定時炸彈,如果不能一網打盡,以後‘定時炸彈’炸了,老百姓就遭殃了,所以必須要把製造他們的人揪出來,把組織連鍋端。” 擒賊先擒王,一個個揪太麻煩。 從去年開始,假石小築攪得舜市烏煙瘴氣,把好好的一座現代化城市弄得跟東歐戰場一樣。現在假石小築身份曝光,私自見澹臺梵音的事被知曉,不難想象他身邊混入了大老闆那邊的人,他這一去……估計活不了,而結束後,大老闆和他的那幫手下則會暫時隱去痕跡,悄無聲息的隱藏在暗處,繼續謀劃他的生命研究,到時候再想找到他們,恐怕就不容易了。 一網打盡談何容易,最好的方式就是讓組織自身產生危機感,不得不集中更多的人加強防範,誰又能比假石小築更能擔此大任?一場篡權奪位的爭鬥,勢必牽扯了不少得力骨幹,雙方都一樣。澹臺梵音故意破壞假石小築的計劃,逼他現身,引他來華市,給幕後大老闆製造剷除叛徒的機會,這樣等警察過去再撈,差不多能撈個乾淨。 澹臺梵音這個不要命的混賬丫頭,她和幕後老闆彼此相互利用,都是背後的那隻黃雀,就看誰先把誰啄死…… 沈兆墨氣的咬牙切齒。 “郭隊!”正跟那檢查救生衣的小馬在接到一個電話後,突然大聲喊,“曼殊島派出所的老巖剛剛報告,隔壁小島好像爆炸了,有些地方燃起了大火,隨後又被很快撲滅,他問需不需要他上島查查狀況?” 郭仁義一個頭瞬間成兩個大,“他去幹什麼?給人家送人質啊,叫他老實呆着!這鬼天怎麼還不好啊!” “混賬丫頭”不知道華市港口已經急成一團,她好整以暇的喝着茶,烏黑稍微有些乾燥的秀髮散落在肩頭,大個手裏捏着她頭繩,從中間的裝飾物內取出一個小型追蹤器,他仔細看了看,接着恭敬的遞給常忠起。 “這不像是市面上見得到的東西,你找人做的?”常忠起把玩着追蹤器,擡眼問道。 “怎麼?常爺爺這還缺機械專家,想要我把人介紹給你嗎?”澹臺梵音故意反問。 常忠起放下追蹤器,隨手舉起一個玻璃菸灰缸對準狠狠砸下去,連砸了好幾下,追蹤器被砸的裂開,露出了內部的電線,他又拿起菸灰缸看看底部,上面多出許多劃痕,“雖說早就戒菸了,但自己的東西壞了還是心疼,這東西可跟了我不少年呢。” 澹臺梵音瞥了眼角落裏蓋着白布的常捷,他在常忠起的心中大概不如一個菸灰缸來的值錢。 “礙事的東西沒了,我們來談談正事,趁着……”常忠起頓了頓,“趁着你的小朋友們沒找到這。” “我們能那麼快談完?”澹臺梵音挑了挑眉。 常忠起沒回答,身邊一個人往桌面上放了兩個東西,澹臺梵音打眼一看,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一張機票,一顆彈頭。 “常老,鬧了半天您跟您孫子是一個意思,也給我兩條路選啊。” 常忠起低聲笑了笑,“丫頭,雖說你沒給我帶來實質性損害,可你比常捷更危險,更難預測,放了你,那就是放虎歸山。” 澹臺梵音誇張的一叫,做出種受寵若驚的模樣。 常忠起不以爲然,“你選擇機票,我保證你在乎的那些人都平平安安的,我派人照顧你,給你錢,保證你衣食無憂,正常生活,你只要在我命令時行動便可。不然,你死了,難保你家人、朋友還會平安。” 澹臺梵音面色一凜,嘴角還是保持微笑,卻笑得殺氣騰騰,“以身邊人的性命做要挾,對您這個老學者來說,掉價了吧。”她往後靠了靠,“話說我一直不太明白,您研究了半天究竟想研究出些什麼?怪物嬰兒也好,人類重生也罷,您似乎對生命過於執着。” “誰都想活着。”常忠起淡淡說了句。 “的確,不到萬不得已,誰都想好好活着。但您的實驗是讓不該活着的人活着,讓不該出生的人出生,彷彿在嘗試自己能不能變成神,掌握人類進化大權。假如單純源於興趣,那成本未免太高了些……常老,難不成您的身體有什麼隱疾嗎?” “爲什麼?” “大多對生命有異常興趣的人身體上都有某些殘缺,我斗膽猜猜,您或許患有共情障礙,換句話說,就是無法感同身受。你天生感受不到他人的情緒,臉上的情緒基本上是裝出來的。一個對生和死都無感的人,爲什麼會做這方面的實驗?難不成您是想試圖搞明白?” “沒興趣。”常忠起淡淡回答,“我沒興趣,不代表其他人沒興趣,就像你說,生和死,兩者常人無法預料控制,可要是能控制呢?不就是一樁好生意嗎?會有多少人上趕着來洽談。” “在曼殊島?” “人越低調,活得越久,一個山溝溝裏的老書記,警察再怎麼查也不會將犯罪組織的頭跟他掛鉤,不就安全了。行了,說的差不多了,選吧。” 澹臺梵音歪着頭看着桌子上這倆“命運”—— 沈兆墨帶着一隊人一口氣跑到半山腰,根據老巖從曼殊島傳來的消息,幾處火災現場均位於半山腰處,這麼看來他們在山頂的可能性很大。 跟着林中焦痕走了沒幾步,他們便發現一夥巡邏的人。 穆恆壓低身子,小聲說:“蟈蟈帶人從另一頭繞,還有一組從東面上去,加上咱這邊,給他們來個三面環擊。” 沈兆墨點點頭,指了指前邊,跟着的特警立馬會意,從兩邊慢慢包抄上去。 望風的不過五人,其中一人耳朵好使聽見了些聲響,可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衝上來的特警連人帶武器撂在了地上。 這時,旁邊被撞倒的一位迅速爬起來,從腰後摸出一把長刀叫嚷着向特警撲去,然後…… 沒然後了,當場擊斃了。 五個人,平均一個人三到四秒,不到一分鐘解決戰鬥,速度堪稱光速。 沈兆墨走到一個快被按進草叢裏的打手身邊,厲聲問:“你們抓來的人在哪兒?” 打手直喘粗氣,還不忘給沈兆墨一個大大的白眼。 下一刻—— “砰”的一聲,打手頭頂的草坪、離他的腦袋僅有幾寸飄來焦糊的煙味,隱約間還能看見冒煙的小洞,打手臉色瞬間煞白,他慢慢移動目光,正好對上沈兆墨那雙盛怒的眼睛。 “在哪兒?”沈兆墨一字一頓,手裏的槍移動到打手的腦袋上。 “……往上向左拐兩個彎,有大鐵門的房子就是……大哥……饒命啊大哥!”打手認慫,不住的求饒。 沈兆墨一聽,立刻擡起頭,凝重的望向打手說的那個方向。 “你啊,從小就是個倔脾氣,因此即便你再精明、狡猾、善於算計,仍會被你的死心眼所連累,十多年前是這樣,十多年後還是,你怎麼就長不大呢?” 澹臺梵音血色盡褪的嘴脣微微抖了一下,隨後彎出一個特別的弧度,那明顯是譏笑,她倒在地上,銀白色的匕首插在肩膀,身上髒乎乎的,臉上還有不同程度的青紫,“跟你一夥就不死心眼、就有好結果?”她目光閃爍,劃過高高在上的常忠起,掃視了一圈屋內的其他人,“‘思想者’爲什麼會中毒?大塊頭、詹毅黔爲什麼會入獄?還有王桑、彭卓義……你既然看得穿常捷的野心,就有能力防止你的手下被迫害,結果呢?所以我可不覺得跟你一起會有什麼好下場,弄不好也會因爲什麼大計被你犧牲掉。” 她猛烈地咳嗽了兩聲,只覺得嘴裏一股鐵鏽味。 “你記得宛玉吧?那個被你製造出精神分裂的可憐女人,就是因爲你對她大腦的干預,讓一個明明可以很簡單便能想通的問題足足困擾了她幾十年之久,結果造成了那麼些人的死亡。”澹臺梵音忍着疼手扶地面坐起來,“常忠起,你是害怕吧?對什麼也感受不到的自己感到害怕?你小時候是不是有人……你的父母、你的朋友曾說過你很可怕?共情障礙很多源於大腦問題,因此你纔會用衆多的孩子做實驗,想要……” 澹臺梵音的話隨着突如其來的腹部疼痛而戛然而止,她再次倒在地上,慢慢低頭,瞧了眼插在自己身上的銀色匕首、以及不斷溢出的鮮血…… 想要…… 想要製造更多跟自己一樣的人。從某種層面上講,他嫉妒這些可以正常感知情感的普通人,只是他自己不肯承認罷了,那些被他改裝過的手下,僅僅是他發泄心中不平的工具。 常忠起嘆了口氣,“看起來我們不必再談了,你費勁拖延時間,但等你的小朋友們趕到,你早就死了……動手吧。” 澹臺梵音完全使不上力氣,眼看着大個一步步走到她身邊。 真可惜啊,她想,我還挺喜歡這個大個子的…… 突然,門外一聲轟鳴,鐵門被炸了個粉碎,沉重的金屬鐵塊四處橫飛,濃煙之中,幾聲槍聲響起,把實施了反擊的手下剎那間變成了屍體。 或許是因爲常忠起對自己太自信,先入爲主的認爲可以在警察找來之前結束一切,隨後逃之夭夭,所以對於闖入的警察,那張全是虛假表情的面孔上頭一次出現了真實情感,然而澹臺梵音已經無力去探究那是什麼了。 常忠起起身逃跑,沈兆墨上來一腳就給他踹翻在地上,老胳膊老腿的老罪犯經不住這一攻擊,雙腿一瞪,直接歇菜,躺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穆恆趕緊上前利索的給他拷了起來。 緊繃的神經在剎那間放鬆,一股氣由內而外涌起,卻半截腰嚴嚴實實卡在胸膛死活出不去,引起了澹臺梵音強烈的反應,她宛如喘不上氣般猛烈的咳嗽,渾身一陣痙攣,雙手下意識攥成拳頭、指甲深深插在肉裏。沈兆墨跪在澹臺梵音身邊,一把抱起她,之前的擔憂、驚慌、驚恐全部擰在了一起,化作一團猛火幾乎將他融化,澹臺梵音身上兩處冒血的傷口以及兩把銀光閃閃的匕首,彷彿如同也插在了他的心口,疼得他快要窒息了。 沈兆墨手臂一使勁,將她整個人埋進懷裏。 “老墨……老墨,直升機來了,醫療隊也來了,你把她給我吧。”穆恆實在不忍,伸手就要把澹臺梵音抱過來。 沈兆墨卻一把把他推到一邊,抱着她夢遊似的走出了屋子,直到醫療人員趕上前,他纔不依不捨的放手,隨後,跟在醫護人員身後上了直升飛機。 澹臺梵音被擔架的來回晃動給晃醒,她半睜開眼,視線迷迷糊糊在周圍轉了一圈,最後集中在緊握自己手的沈兆墨身上。 “已經沒事了……”沈兆墨撫摸着她浸上鮮血的頭髮,聲音不住的顫抖。 澹臺梵音艱難的開口,“追蹤器……我還有一個,藏在最裏面的衣服裏,頭上的那個是……” “別說了……” 沈兆墨輕聲制止,心不在焉的給她擦拭嘴角的血漬。 “兆墨……看見了嗎?”澹臺梵音注視着他,“……我贏了……” 險些弒親的悔恨,對自己的恐懼,十幾年的折磨與追逐,在此時終於畫上了一個句號,結束了...... 沈兆墨肩膀微微抖動,把她的手輕輕抵在額頭,擋住控制不住而流下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