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那种的悲恸
叶成程带她去医院附近的一家粤餐厅吃饭,等上菜的時間裡,成君问他借了手机,给陆仁洲打了個电话。她担心万一陆仁洲给她回信了,小灰找不到她会出事。
叶成程還挺诧异的,“你跟他挺经常联系?”
“他之前去樟芗比赛的时候,不是去看過我嘛。”這件事叶成程是知道的,加上他這会儿心裡想着事情,也就沒再多问。
但是成君就有点心虚,总觉得骗了哥哥,但是,說实话,哥哥也许会难堪吧。成君這样想,见他神色无差,于是轻声问:“爷爷连手都不能动嗎?”
叶成程把烫好的碗筷放到她面前,牵牵嘴角“嗯”了一声,成君就缄默了。叶成程本身也是不多话的人,两人一顿饭吃得安安静静。
饭后,成君一勺一勺挖着牛奶布丁,叶成程看了她一眼,问:“成君,平常在家裡喜歡玩什么?”
“我喜歡去河边玩。”成君咬着勺子,弯眼笑,“水裡凉快。”
“那我等下带你去游泳好嗎?”
“不回医院嗎?”
“医院明天再去,我跟妈妈打過电话了,你在江林多多住几天陪陪爷爷。”
成君不知道叶成程怎么跟林爱贞說的,但是反正她人都到這儿了,林爱贞也不能把她怎样,索性沒心沒肺地就听叶成程的安排。
叶成程给成君买了一套粉色泳衣,成君换好衣服出来后,看见叶成程還穿着原来的衣服,站在入口处打电话。他微低着头,眉头微皱,看见成君后,对电话裡說了声“我知道”后挂断。
成君坐在泳池边,双脚泡在水裡。叶成程蹲到她身侧,迟疑了一下,歉意道:“成君,公司有急事我需要回去处理,我找個人来陪你玩可以嗎?”
“那你送我回医院呗。”成君說。
他顿了顿,“天气热,你先在這边玩,我处理完事情就来接你。”
成君抬眸看了他一眼,“那可以找陆哥哥来嗎?”說完她又解释,“他說了,等我来江林要好好招待我。”
叶成程本意是請個教练看着她,听她這么說也沒在意。他的好友圈裡至今为止,只有陆仁洲知道成君,他相信陆仁洲的为人,不是多嘴的人,找個熟人陪着她确实比较放心,于是起身走到一旁给陆仁洲打电话。
陆仁洲是半個小时后赶到泳池,叶成程跟他打了照面后就匆匆走了。成君已经在水裡玩了一会儿,看见陆仁洲走過来,巴拉巴拉腿划過来,趴在泳池边。
他今天跟平常去看她时很不一样,衬衫长裤,暗蓝色條纹领带,高大俊朗。陆仁洲双手插兜远远踱步過来,在她面前停住脚步,弯下腰跟她对视,“小丫头,下次再离家出走小心被人拐到山裡卖了。”
空荡荡的泳池只有他们两人,成君坏笑着重重拍了一下水,水花溅到他黑色西裤上,“小时候你都吓唬不了我,现在還用這招。”
他擒住她划拉水的手,正色道:“沒有吓唬你,最近新闻报道了很多起女孩失踪的案件,像你這么大的小人儿,坏人一手能拎一個走。”他动动她的手,示意她试试看。成君用力扭身子,一只脚還抵在泳池壁上,却始终摆脱不了他的单手钳制。
陆仁洲仍旧抓着她的手,“以后绝对不能一個人乱跑,记住了?”
“……知道啦。”成君不服气,撅着嘴。
“保证?”
“不保证。”
“嗯?”他手上用劲。
“好啦,保证。”
陆仁洲這才满意地松开她的手,看着水裡,抬抬下巴,“游一個我看看。”
成君立刻手脚并用划拉划拉扑腾走,游到中间回头时,陆仁洲已经起身站着,双手插在兜裡,挑起一边嘴角笑,饶有趣味地看着她。
好纯正的狗刨式。
他招手让她游回来,眉角眼梢都隐着笑意,“我去换衣服,你就在這边玩,别游到中间去。”
陆仁洲很快回来,成君已经又游到中间去了,歪着头远远地看他。陆仁洲扔了一個游泳圈下去,“累了就抱住這個。”
成君哗啦過去抱住游泳圈,然后笑眯眯指着他光裸的上半身,“腹肌。”
陆仁洲還沒下水,就被狠狠呛了一下。
是被小丫头调戏了?
成君挤眉弄眼偷笑,一眨眼陆仁洲就游到她跟前,成君赶紧松开泳圈逃走。很快她就发现,凭她称霸樟芗一方的泳绩,再扑腾,也游不過陆仁洲。他始终跟她保持平行,闲闲地对她淡笑。
闹腾了一会儿,陆仁洲拦住她的腰,把她带到泳池边,轻笑着說:“好了,不闹了。”
成君趴在那微微喘气,陆仁洲弯弯嘴角,在躺椅上坐下,拿浴巾擦了一把脸,问她,“见過爷爷了?”
“嗯。”成君的眼睛闪了闪,很快垂下眼睑,一手慢悠悠地泼水,“爷爷說我的眼睛和鼻子,跟爸爸的很像。”
陆仁洲沉默了一下,叫她,“過来。”成君不作声乖乖地爬了上去,接過矿泉水坐到他身边。
成君告诉他,上午离开病房的时候,听到护工跟爷爷說,叶老太太已经到楼下了。她把自己的脚摆在他的旁边,比对一下,撇了瞥嘴說:“我早知道了,我哥還装。”
陆仁洲低头看见她的小动作,一只小脚踩在他的大脚旁,小小嫩嫩的,脚趾很细,脚背有一小块皮肤比其他地方要白一些,是太阳晒過的痕迹。
陆仁洲揉揉她的脑袋,一时语塞竟不知道要說什么。她仰头,不以为意道:“你教我刚刚你那种游法呗。”
晚饭后,叶成程来接她的时候,她還手舞足蹈地跟陆仁洲比划划水的姿势。
两人靠在车旁,叶成程点了個烟,疲惫地对陆仁洲說:“谢了。”
陆仁洲问他爷爷的情况,叶成程沒說话,只是轻轻地摇头。
陆仁洲拍拍他的肩膀,叶成程沉默了一会儿,问:“手续都办好了?”
“差不多了。”
“什么时候走?”
陆仁洲看了一眼成君,答:“8月底。”
叶成程吸了口烟,“找個時間聚聚。”
“……8月底去哪?”成君站在两人中间仰头问。
“陆哥哥被一所非常厉害的建筑学院录取,要去英国留学。”叶成程說。
陆仁洲拍拍她的脑袋,成君无所谓地“哦”一声,就安静地站一旁自己玩。等陆仁洲走后,才想起来一個很严峻的問題,他的鸽子怎么办?
這個問題,她纠结了一晚上,却一直沒打电话问陆仁洲。此时,看着icu病房裡插着呼吸机的爷爷,她更愣神了。病房裡各种仪器“滴滴滴”地响,走廊上偶尔有医护人员匆匆走過。叶成程沒告诉她爷爷的情况,但是看他的神情,成君也不敢多问。
两人在病房前坐了一早上,快中午的时候,叶成程送她回医院附近的公寓,吃完饭又匆忙离开。成君看了会儿电视后,在沙发上迷迷糊糊地睡着。
两天后的下午,睡得正沉的成君突然被人晃醒,她皱着眉睁开眼,叶成程声音有些焦急,“成君,快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两人赶到医院时,icu探视時間只剩十几分钟。成君换上隔离服后,一個人走进病房。陆仁洲上次带她去医院打针,她嘴上沒說,其实心裡就是紧张的,更别提此时走进這個插着各种仪器设备的重症监护病房。
爷爷听到动静,眼睛动了动,成君有些局促地看了眼站在玻璃窗外的叶成程。叶成程示意她快過去,成君才轻轻喊了一声,“爷爷。”
老人眨眨眼,大颗的泪从眼角滑落。他声音粗哑,张了张嘴,很久才发出声音,“孩子,对不起。”
“……”成君又看了一眼窗外,叶成程已经手握成拳,她想了想,实在不知道說什么,于是轻声道:“沒关系。”
“叶家,对、对不起你。”爷爷喘着气反复說道。
成君抿着唇,站在病床前,犹豫了很久,才伸出手轻轻擦拭老人眼角的泪。
“以后有事,就去找哥哥,他会照顾你的。”爷爷积攒了很久,才說出一句完整的话。
探视時間很快過去,护士提醒她。她想在走前跟爷爷道一下别,于是一手撑在病床前,微微低头看着他:“爷爷,再见,我改天再来看你。”
不過就這一句话的時間,病房裡的仪器突然急促地大响,病床上的老人翻着眼白,嘴巴大大张开,大口喘着气。
成君吓得后退一步,惊恐地望着窗外,叶成程猛地拍玻璃,很快医生护士跑进来,有人把她推到门外。
门“嘭”地一声关上,成君還有点后怕。她跑到叶成程身边,裡面已经拉上窗帘,外面看不见病房的情况。
很快有医生走出病房,向病人家属下病危通知书。叶成程困难地点点头,已经有人通知杨兰淑,她已经在赶来的路上。叶成程顾不上把成君送走,她也就一起守在病房前。
有多久?二十几分钟?
医生再一次走出来时,歉意地摘下口罩,宣布病人死亡。
她愣愣地站着,這时突然听到寂静地走廊传来焦急地脚步声,杨兰淑看着医生歉意地点点头。杨兰淑身后的司机小林一把扶住她,成君扭头看见,几年前有個一面之缘的老太太,颤抖着身子,脸色苍白。
她挣扎着站起来,挥开叶成程试图扶住她的手,步履有些蹒跚地走进病房。医生护士都退了出去,叶成程也跟了进去,站到她身后,成君垂着眼睛站在门口。
杨兰淑捂着嘴,呜咽出声。片刻,她像突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身,眼神凌厉地扫向门口的成君,颤着手指她,尖声问:“她,她为什么在這?”
叶成程這才恍然,却已经来不及。杨兰淑扑過去,扬起手就往成君身上挥。成君一偏头,那一掌落在她肩头。杨兰淑失控尖叫吼:“都是你,都是你!”
“你這扫把星!你害得叶家還不够嗎?你還要把他克死!你给我滚!滚!”
叶成程紧紧拖住杨兰淑,朝成君大喊:“你先出去。”
杨兰淑還在尖叫,苍老凄厉的哭声响彻病房。她挥着手,抓到东西就往成君身上扔。成君恍若未闻,手扶着门框,脊背挺得很直,一动不动,眼睛死死地盯着病床。
陆仁洲赶到时,一眼看见她死死抠进门框的指甲,心蓦地一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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