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明主屬實難求(六)

作者:趙子曰
“我幹啥了?小郎。”郭赦之一臉茫然,說道。

  曹幹說道:“那賊首相好與賊巫婆,是你搜的身麼?”

  張曼、禮讓、李順,包括戴黑等都在旁邊,郭赦之黑黢黢的臉膛頓時就紅了,他眨巴着眼睛,張了張嘴,不知該何以回答,撓了撓髮髻,不安地扭捏說道:“小郎,沒人搜,我就搜了。”

  曹幹似笑非笑,說道:“是沒人搜麼?”

  郭赦之只好承認,說道:“小郎,是我搜的!我就搜了搜,啥也沒幹!旁誰都可以給我作證。”

  “三令五申,此爲將之道。——這是我聽蘇先生說的。事先我沒有規定這條軍紀,你這回就不罰你了,但下不爲例。”曹幹教訓完郭赦之,與李順說道,“李大兄,明天就向咱的部曲公佈一條新的紀律,以後凡俘虜得有婦人者,不許擅自搜身,如果需要搜身,由戴阿嫂等來搜。”

  李順忍着笑應諾。

  卻是,雖儒家有云,“男女授受不親”,但對於俘虜,也有必要這樣嚴格的遵守麼?

  劉讓不太能理解,瞧着郭赦之小心思被曹幹看透的尷尬樣子,頗覺有趣,撫摸着鬍鬚,笑道:“曹君之紀,何其嚴也!曹君,俘虜而已,且只是搜個身,搜就搜了,也沒甚要緊吧。”

  曹幹說道:“不然。劉君,我聞之‘不以善小而不爲,不以惡小而爲之’。雖是俘虜,不能做的也不能做!若只因搜身事小,便不理會,接下去,可不知都會幹出什麼事兒來了!”

  張曼大爲稱讚,說道:“子君,你說我見微知著,如曹君者,纔是見微知著啊!‘不以善小而不爲,不以惡小而爲之’,這話說得好啊!還有曹君剛纔那句‘牢騷太盛防腸斷,風物長宜放眼量’,亦是好語句!敢問曹君,這兩句話都是出自何書,曹君從何處看來的啊?”

  曹幹朝着劉昱本曲駐區的方向,恭謹尊重地揖了揖,回答說道:“張公,我本不識字,後來所以能略通文字,稍知經書,皆是賴蘇先生教導!我剛說的這兩句話,也都是蘇先生教我的。”

  “蘇先生何許人也?是哪位高士?”

  曹幹答道:“蘇先生者,諱建,嘗仕荏平縣吏,博學多識。我苦於部曲多不識字,日常的軍務、軍令不便執行,乃於月前,請得劉部率的恩准,勞煩蘇先生辦了個識字班,三五日一次,教授軍吏們識字。張公若是想見見他,等下回他再來咱曲中教文字時,我請他來與張公相見!”

  “要見的,要見的。這樣的奇士,我一定是要謁見謁見的。”

  曹幹先給張曼打個預防針,笑道:“蘇先生其人,內秀而外訥,張公與他此前並不認識,初見之下,他可能會不太放得開。不過沒關係,認識得時日長了,張公自能睹其風采!”

  “好,好!”

  曹幹重來與郭赦之說話,說道:“赦之,你從那賊首相好及賊巫婆身上都搜到什麼了?”

  “回小郎的話,啥也沒搜到,就個銀釵子,兩個金釧,我都上繳給李政委了。”

  曹幹問道:“沒別的了?”

  郭赦之發了下呆,說道:“小郎,你往這邊來兩步。”

  曹幹跟着他走到邊上。

  郭赦之扭扭捏捏,掏出個紅色的物什,塞到了曹幹手裏,急促地說道:“小郎,就這了!真的沒別啥了!”抓住曹幹的手,慌張地看了眼戴黑等,小聲說道,“小郎,別讓他們知道!”

  塞到手裏的東西軟乎乎的,曹幹低頭看之,是個紅色的“心衣”,又名“抱腹”,即肚兜是也。曹幹吃了一驚,瞪着郭赦之,說道:“赦之,你幹啥了?你把她倆……?”

  “小郎,沒有!沒有!我發誓,我沒有!這是從那賊首相好懷裏搜出來的!我沒有扒她倆!”

  曹幹好氣又好笑,把這物什塞回郭赦之手裏,說道:“你留着吧!”轉身將回去,頓住腳,扭過頭來,又與他說道,“此次跟隨張公、劉君部曲來咱營的婦孺們,內有適齡而未婚配者,你呀,你要是有這心思,你哪天去求求戴阿嫂,讓她幫你尋一尋,看看有沒有合適你的!”

  郭赦之臊得黑臉快成了紅臉,說道:“是,是,小郎。我改天去求戴阿嫂!”

  問郭赦之都搜出來什麼物事了,曹幹想的是,若有精緻的好玩意,便送給劉小虎。結果問了半晌,只搜出了個銀釵、金釧。這類物事也就不必再送給劉小虎了,以劉小虎的眼界,定然是看不上。那送劉小虎個什麼東西纔好?劉昱、陳直、曹豐等人都能看出,劉小虎對曹幹似是另眼相待,曹幹作爲當事者,焉會無覺?爲防劉昱羞惱成怒,再更過分地整治自己,劉昱的禮,亦即繳獲,得給他送;最好的是,劉小虎這邊也送些什麼,好使劉小虎幫自己說說話。

  思來想去,只剩下一物可送,便是在益民鄉草市上買得的那個銅鏡了。

  可這銅鏡,曹幹買時,是準備送給戴黑的。

  論地位,戴黑不如劉小虎;論身高長相,戴黑若是鄉野淡菊,劉小虎就是夏夜海棠,戴黑亦是不如劉小虎;功利一點,論現在誰能幫自己,戴黑更是遠遠不能與劉小虎相比。

  可是,自己現卻已是戴黑唯一的依靠,只從戴黑私下教她兒子叫自己“阿父”,即能看出,戴黑已是心思滿滿皆在己身;戴黑昔在鄉間,於窮寒的生活中,獨自一人撫養兒子的堅韌,亦是令自己敬佩。卻豈可因只爲欲求劉小虎幫己說話,就把本送給戴黑的東西改送劉小虎?

  更且別說,戴黑自跟了自己後,還沒正兒八經地送給過她什麼禮物,這面銅鏡算是頭個!

  戴黑雖是尚不知銅鏡此事,曹幹卻也重情重義,不願違了本心,給這銅鏡改換主人。

  “罷了!等我阿兄回來,我去問問我阿兄吧,看他曲中有無物事可送。”曹幹作出決定。

  丁狗等前頭開道,在戴黑等的陪從下,曹幹引張曼、劉讓入到駐區。

  時已入暮。

  初夏時節,入夜雖比冬春晚了些,然也天黑得快。

  爲能趕在天黑前,把部曲、部曲的家屬都安頓好,張曼、劉讓沒先進帳休息,自請了戴黑和他倆一同去彈衆處,按照曹幹的意思,先把彈衆的家屬們集中起來,給他們介紹戴黑認識,隨後,簡單地給彈衆的家屬們編了什伍,任了伍長、什長等職,即叫他們跟戴黑去老營住下。

  彈衆和他們的家屬們已知,老營也在營中,離本駐區並不很遠,明天互相就可以再見,因雖有不捨、擔心,倒也沒有涕泣送別、不捨依依的場景出現。

  曹幹把銅鏡給了戴黑,再次交代了戴黑一遍,叫她安頓好彈衆的家屬們,便抓緊給部曲做飯送來,同時令李鐵派了一什兵士,把從益民鄉帶回來的馬肉,幫戴黑擡到老營。這馬肉是那賊首所騎之馬的肉,賊首騎的馬被高況殺了,昨天早上仗打完,戰士們喫的是劉讓家的牛、張曼家的豬和雞,馬的肉沒喫,留了半數給益民鄉的百姓,餘下的帶了回來。

  目送戴黑等離去後,曹幹與張曼、劉讓商量他倆部曲的住宿問題。曹幹的意思是,讓自己的老部曲露宿野地,把駐區的窩棚讓給他倆的部曲住。張曼、劉讓怎會同意?兩下拉扯了一番,最終定下能擠的就都在窩棚裏擠擠,擠不下的住在外頭,等到明天再搭建新的窩棚。

  彈衆的家屬是一,彈衆的住宿是一,再還有一個,便是海賊俘虜的安置問題了。

  這個問題,不需要和張曼、劉讓商量。

  曹幹叫來了李順、李鐵等人,和他們商量了一下,衆人的意見一致是:今個兒天已晚了,已是來不及對海賊俘虜進行編伍、整頓,今天晚上,就讓海賊俘虜在看押下先過上一夜,明天再對他們進行改編、整頓。具體怎麼改編?曹幹令李順等今晚都想一想,明天將他們的想法報來。曹幹其實已有改編的思路,讓李順等想想,是爲起到鍛鍊他們的作用。

  今晚看押海賊俘虜的任務,交給了郭赦之,——也算是對他私藏“繳獲”的懲罰。

  李順選好了送給劉昱的繳獲,呈給曹幹來看。海賊沒帶大件的東西,隨身帶的都是些錢貨,大多的海賊底層也沒啥錢,一串半串的銅錢而已,賊首的親兵們帶的有些值錢物事,兩塊金餅、幾流銀。李順百般可惜地把成色不好的那個金餅選了出來,配上了點銀子。

  曹幹沒有異議,即叫他給劉昱送去。

  上繳之物給劉昱送去,窩棚安排完畢,今晚看押海賊的兵士選定,已然入夜。

  駐區裏點起了堆堆篝火,插起了火把,火光騰騰,將這初夏的夜晚映照得紅彤彤。

  劉讓好歹是個鄉豪,他到齡該服役時,出錢僱人代他服了役,他從來沒過過軍營的日子。

  今晚是他初次在軍營中過夜。

  整齊肅然的營地,放眼皆是佩刀提矛的戰士,不斷的說話聲從四面傳來,偶或有地方爆出一陣歡笑,一股陽剛茁壯之氣充盈周圍,這一切給了他新鮮的感受。

  涼涼的夜風吹拂,帶來營外田間的泥土氣味和麥子的清香,而彤彤的火光映亮遠近,好像在象徵着什麼。劉讓說不清楚他現在的心情何如,有久與張曼私議,於今終於起事的石落放鬆,有對未來前程的忐忑,有可能過兩天就要離開家鄉的對家鄉的留戀,亦有深信天命,隱覺自己能夠成就事業的激動。各種思緒混合在一起,坐在篝火邊上的他,只覺渾身都是熱的。

  張曼沒他那麼多的情緒,或者說至少從表面來看,他仍是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海賊俘虜被安置在了駐區角落的一片空地上,曹幹去巡視了一圈,回到帳裏,提了壺水,在篝火邊找到了張曼和劉讓,舉了舉水,笑道:“張公、劉君,忙乎了半天,總算是需要安置的都安置下去了,你倆餓壞了吧?飯菜估計快給咱送來了。先來喝點水,墊墊肚子。”

  田屯、褚交、丁犢等皆從在曹幹的身後。

  丁犢上前來,把水碗奉上。

  曹幹親來倒水,剛倒了兩碗,還沒給自己倒,駐區口近處的戰士們快活地嚷嚷起來。

  諸人轉目去看,是戴黑和一個老者領着三二十個老營的婦孺,把飯食送過來了。

  那老者是田壯。

  頗久沒見田壯了,曹幹忙與張曼、劉讓說了聲,迎了上去,接住田壯,和他說話。

  戴黑指揮婦孺,把飯食擡進駐區,給新、老部曲平均地分下。

  很快,飯食分畢,不分新舊,曹幹、張曼、劉讓在內,大夥兒圍坐火邊,痛快地吃了起來。

  快喫完時,入營後就與曹幹分開的高況,以及入營時跟隨劉昱去了的任躬前後腳來至。

  高況空手來的,他也沒啥東西可帶。

  任躬帶了個肘子,還帶了壺酒,言稱是劉昱叫他拿來賞給張曼、劉讓的。

  飯雖已飽,再喫點肉、喝點酒也沒關係,任躬殷勤地請曹幹、高況同坐。曹幹請他入帳,他不肯,說是就喜歡外邊的氣氛,幾個人遂仍坐火邊,便喫便聊。任躬時而與張曼、劉讓敘敘舊,時而稱讚稱讚曹幹、高況剿賊的功勞,卻是熱熱鬧鬧的場面,直到兩更天過,方纔散了。

  是夜,劉讓兩口住在了搭帳篷,曹幹與張曼同宿一帳。

  曹幹、張曼並榻聯話,談說時政,講說義軍,議論義軍的前途,越說越投機,一夜兩人未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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