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永寧縣的冬日不像大北方那樣漫長,出了正月氣溫就開始漸漸回升。滿打滿算,適宜住火炕的時間也就頂天四個月,其餘時候還是住牀榻舒服。
此牀榻當然不是苟超他們住的那種簡陋竹牀,而是精雕細琢的高檔木牀。至於什麼木,苟超這點見識是看不出來的。
看到縣令夫婦的臥室裝扮,最終還是不忍在其中盤鋪火炕來破壞格調。
縣令住的這排房子共有五間,正門進去就是一個小廳,向東的兩間,最裏面的是夫妻臥房,外間則是陪嫁媽子、婢女值夜用的。
西面兩間原本是爲了新生小郎小娘做準備的,可陸氏身體一直不好,遲遲沒能懷孕,也就空放在那。
苟超就想在這兩間盤炕,正好一間住人,一間燒火。可直至解說到要建煙囪以出煙,才發覺出了大問題。
原來,這朝代縣令及其家屬都是住在縣衙裏的。前衙辦公,後院就住家眷。
而縣衙建築的樣式都是有制度的,在院子裏放個假山,挖個水池,這些都沒什麼。可是要在房屋外觀上加以改變,這可就要注意是否俞制了。
當然,在唐朝初期,火竈要麼是直接露天,要麼是獨立的屋子,還沒見過誰家的住房上立過煙囪,也不好說俞不俞制。可陸氏還是說了,
“若無替代之道,那便罷了。”
陸氏聽鄭縣令提過火炕,還真就拜訪了一次劉主簿的內院。
趕上那日燒火的婢女沒有掌握好度,燒的柴格外多。陸氏坐在炕上的錦團,依然承受不住,熱的渾身冒汗,這可是冬日裏從不曾有過的。
但夫君的本家已經投來了注意的目光,門下省下來的朝令對夫君有極盡讚賞之能事,萬不可在這種時候給人挑出不是來。
還沒得罪縣令,他就說些不知所以的話,這要是事情沒辦成,還不被他生吃了。
說實在的,也許別的穿越者在見到古代官宦時可以不屑一顧,又或是鎮定大方。但苟超這人,對掌權者還是有着發自內心的畏懼的。在剛穿來時,內心極爲震動,隱藏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看到救助的官吏還能表現的自然。
但現在——
無欲則剛
也不知是誰發明的詞彙,還真是契合人意。一旦有所求,就多了畏懼心理。再加上本就沒見過什麼世面,苟超反而越活越膽小了。
既然膽小,那領導發了話,不論有什麼困難,也要克服困難往前上。
最後苟超提出在那排招待女眷的房間,選出兩間盤炕。當然,肯定也是不能立煙囪的,就打算在炕上接出一段火牆,一直延伸到窗邊。再從窗邊向上起火牆,最後從窗框邊掏個窟窿,接一小節鐵皮桶,將煙氣送出去。
只是到時候,火牆看起來肯定不好看,還需裝飾一番。或許可以讓管事聯繫一家瓷窯,專門燒一些瓷片。也不用多高檔,顏色深點、淺點,大、小差點,薄厚不暈點,都不要緊,自己怎麼都能給找平了。只是貼火牆上以示美觀,也不需多結實,想來比碟、碗、杯、盞好燒多了。
看看咱這馬屁拍得,也是沒誰了!這還僅僅是個縣令,以後遇上個王公貴族,自己還不直接趴地上大聲問好啊,嗯,給穿越衆丟臉了……
不管苟超內心怎麼活動,他的二套方案最終被縣令妻子認可,接下來就開始了具體工作。
二蛋不想被一個人關在府衙外面,就每天跟着兄長上工,但都很有眼力價的呆在房前的院子裏,不去打擾兄長做活。
“小郎在做什麼?”
這日陸氏路過施工的院子,就看到趙家二郎蹲在院中畫着什麼。
趙家二郎比他兄長長得討喜,白淨面皮外帶着一雙大大的桃花眼,左臉上還有一顆若隱若現的小酒窩,呆呆地看人時尤爲惹人憐愛。
多年未有子嗣,縣令夫妻不自覺地對小孩都很關注。陸氏甚至屢次三番地勸鄭縣令納妾,以延續血脈。可鄭縣令因着生母鬱鬱而終,自己又忍屈受辱之事,對一妻多妾的習俗就存了介懷。在縣令眼中,陸氏聰明伶俐,家教又好,不僅詩詞歌賦順手拈來,打理家事也得心應手,乃是不出世的奇女子,對他又溫柔恭順,是沒什麼女子比得上的。
陸氏見夫君推辭的堅決,自然是滿心感動喜悅的,但又不能真讓夫君斷了香火。商量到最後兩人約定,在鄭縣令三十而立之時,倘若陸氏還不能受孕,便納一良家誕育子女,寄養在陸氏身邊教養成人。
二蛋正全神貫注,直到身後出聲才曉得有人,回頭一看,就看見了漂亮的紅色毛皮,趕緊起身作揖。
“見過娘子。”
身旁的婢女被他正經的小模樣,逗得噗嗤一樂,夜看向他身後的地面。
在外人面前本就容易拘謹的二蛋,這下更是臉蛋通紅,往旁邊讓了一步,小聲的說道,
“俺在自己玩阿兄教俺的五子棋。”
陸氏覺他可愛,看來一眼地上畫的格子,就逗他,
“哦?何爲五子棋,地上也沒有棋子啊?”
人都有好爲人師的毛病,尤其當覺着高不可攀的上位者向自己討教的時候,很少有人能心如止水,不產生一點點自得。
二蛋見問到自己熟悉的領域,拘謹之情頓減,忙蹲地上囉囉嗦嗦地解釋,
“你瞧,這不是有‘棋子’麼。這個‘x’和這個‘o’就是棋子。俺自己和自己玩,用‘o’去堵‘x’,要是五個‘x’……”
陸氏平日裏深居簡出,無事也好打打棋譜,見這五子棋極類圍棋,只是簡單許多,倒真被挑起了興趣。想到圍棋深奧,府中只有縣令一人能陪她下棋,不像此“五子棋”似是誰人皆能學會,就讓二蛋隨她去了起居處的廳堂裏。
廳堂中間,二蛋與陸氏對坐在桌案兩側,案上擺着一張圍棋盤,兩人一黑一白正在對弈。
“二蛋可有大名?”
幾樣點心在前,小孩子的戒備心也就漸漸消散,現在兩人已經慢慢熟悉起來,說話也親近不少。
“有,俺有大名,還是俺兄長給俺取得呢!”
說道自己的名字,二蛋很是自豪,這可是連夫子都誇好的名字。
“俺叫趙贇!”
“哦?三國時也有個‘趙雲’,可是想要汝像他一樣有所成就?”
二蛋早就猜到她會說錯,當時夫子那麼有學問的人,就也說錯了。
“不是那個‘趙雲’,是‘趙、贇’!‘文武’下面加個貝字的‘贇——’”
文武雙全,還要有錢,這好處可佔全了!不過名字雖俗,倒是寄予了家人的祝福、期望。可是——
“喲,二蛋還識字啊?”
這可問到了二蛋的興奮處。在村裏,也就剛進學時有人問過幾次,不過那時自己還沒學過寫字。後來學得多了,也就能在石頭t面前顯唄顯唄,可石頭就一光知道玩的小屁孩,跟他說都說不明白!
二蛋乾脆棋也不下了,仰個小臉,做出一副你很識貨的表情,傲嬌地答道,
“何止認字,俺還認識的不少呢,俺連千字文都認一半啦!”
這還真出乎了陸氏的預料,聽縣令提過,那石河子不過是個窮鄉僻壤之地,去年初,戶口兒還不滿二十,全村也沒個讀書人,沒想到眼前的小不點還認識《千字文》。
“二蛋可是進學了?”
“嗯!俺在齊家村拜了李夫子,夫子教俺《千字文》,可俺全都背下來了,他也不教別的。後來兄長就叫俺每天去問幾個裏面的字,阿兄說了,若是《千字文》裏的字全學會了,夫子還不教俺新的,就給俺找別的夫子。”
《千字文》雖是啓蒙讀物,但成文不短,用典也多,世家大族裏的孩子日日教人催着,沒有點天分,短短時候也別想通背全文。這趙家小郎不過一田舍漢家的幼童,不止通背,還識得半篇,若非下了苦功,那就真有幾分天材。
陸氏來了興致,乾脆考校起來。隨意開個頭,就讓二蛋接着背誦,沒想到他竟全部接上!
她不知道苟超冬日裏無事,就是這樣反覆軲轆這點知識,還以爲二蛋才思敏捷,對他愈加喜歡。後來更是讓婢女鋪好紙張,看二蛋寫字。
但到了寫字這關,就實在讓人惋惜。苟超前世寫字就十分難看,秉承着能認得出,寫不錯就行的思想,對二蛋根本就無指導能力。且捨不得買紙,平時就讓二蛋沾水在石頭上湊合,致使二蛋寫紙上的字,比狗爬的強不了多少。
“二蛋寫字,可有臨帖?”
“啥是臨帖?”
在得知二蛋的學字過程之後,陸氏不免對苟超多了幾分惱怒,夫妻夜話時還說,
“這趙家二郎可比他兄長機靈,白白浪費了他的天分。”
鄭縣令聞言,嘴角一勾,說道
“那趙大郎不過面向憨厚罷了。本家來信,話裏話外打聽製糖方子的來源,估計是看兩京進項好,起了歪心思。”
“郎君當日沒寫來處?”
“早知他等脾氣,哪好壞人性命,只說是從一外地客商那買來。不過,吾卻是多此一舉了——”
“哦?”
“製糖方子已在縣裏傳開,只當做小食散賣的內城就有五處,皆說是自己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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