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千年一梦 作者:未知 梦境。 光怪陆离的梦境。 醉酒后伏案而睡的韩谦,在光怪陆离的梦境裡,仿佛正经历跟今世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带四只轮的铁盒子跑得比紫鬃马還要快,塞满人的巨大铁鸟在天空飞翔…… 高耸入云的巨塔高楼挤满大地…… 巴掌大小的金属盒裡,有许多小人穿着稀奇古怪的戏服在裡面演着戏…… 這都他娘是什么鬼东西? 性情暴躁的韩谦,都不知道怎么会做這样的怪梦,就像被困一個与当世完全不同的怪异世界裡。 韩谦挣扎着想醒過来,但是难以言喻的麻痹感控制着他的身子,眼皮子一动,光怪陆离的梦境似被铁锤狠狠的砸了一下,顿時間就支离破碎。 随之而来,就像有尖锐的金属物刺进心脏裡剧烈的搅动着。 日,好痛。 不過是喝了半壶酒,怎么会如此的难受? 剧烈的疼痛,似要将三魂六魄从他的身体裡扯出去,再撕成粉碎,痛得韩谦要大吼,只是一口气憋在嗓子眼裡,怎么都吼不出来! 房间裡有翻箱倒柜的翻动声音,仿佛风声,或许真是窗户打开着,风灌进来在吹动书页。 韩谦努力的想睁开眼睛。 “咦?”不远处传出一声压抑的惊呼声。 “怎么了?” “韩家七郎刚才动了一下?” “酒裡所掺乃是夫人所赐的幻毒散,這厮刚才明明看着就像暴病而亡,气息已经断绝了,怎么可能還会动?你莫要疑神疑鬼……” 一男一女在房间裡窃窃私语,在翻找着什么;那女的声音听着熟悉。 胸口传来的剧痛,令他难以思考,不明白這两人說的是什么意思,但从他们的语气裡,听不出对他有半点的善意。 “七郎……” 屋子外有一阵急促而细碎的脚步声传来。 有人在院子外压着嗓子唤他,似乎察觉到這间屋子裡的异常,但又怕惊扰到這边,不敢大声呼喊。 “别是晴云睡迷糊了在做梦吧?少主房裡這时候怎么可能听到有女人在?我們還是不要进去了,就少主那脾气,真要是将他闹醒了,少不了又是一通乱骂,真叫人受不了。”院子外的人犹豫着不想进来。 “有人来了,我們走……” 屋裡两人低声商议道,接着就听见窗户被推开。 韩谦睁开眼,视野先是模糊的,意识也沒有完全的清醒過来,隐约看到两道人影,就像壁虎似的正一前一后往窗外掠去。 后面那道娇小的身影在跃過窗户时,回头看了一眼,与韩谦的眼神撞在一起,沒有意料到韩谦竟然真的沒死,娇艳绝美的脸露出惊容。 黑色劲装,将娇小的身形包裹得滴水不漏,只是這张巴掌大的白皙小脸,却像是月色下初绽的芙蓉花一般,予人惊艳之感。 姚惜水! 她怎么這般打扮? 韩谦這时候想起昨日发生的事情。 昨天是他被父亲韩道勋关到秋湖山别院修身养性的第四十七天,心情厌烦暴躁无比,拿女婢晴云撒气,踢了两脚赶出去,但是院门被家兵从外面锁住,逃不出去。 他正坐在书斋裡生闷气,不想姚惜水突然登门造访,走进书斋,還让人备好酒,与他饮酒作乐。 有佳人相陪,耳畔吴音软糯,晚红楼的胭脂醉虽然尝起来有些微的酸辛味,韩谦也沒有在意。 只是他沒有喝几杯酒,趁着醉意,手刚要大胆的往姚惜水的衣襟裡伸去,就昏昏醉睡過去…… 昨日入夜时,入屋饮酒的姚惜水穿着一身紫色罗裳,喝過酒美脸绯红如染,灯月之下,天姿绝色令人心醉,而此时眼前的姚惜水却身穿黑色装劲、仿佛夜行的女盗,看自己睁开眼還一脸惊谔? 大概听到院子外的人正走過来,姚惜水半蹲在窗台上犹豫了片晌,随后身子就像弱不禁风的一片飞羽,沒入仿佛深紫色天鹅绒般的夜色之中。 窗外的深紫色夜,真是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啊,诡异的让韩谦怀疑自己沒有从梦裡醒過来。 剧烈的绞痛,這时候仿佛潮水般稍稍褪去一些。 韩谦恍惚的意识清醒過来,看到自己的身子趴在一张色泽暗沉、纹理细腻、对窗摆放的书案上,麻痹的四肢传来一阵阵抽搐的剧痛。 韩谦剧烈的喘着气,仿佛被扯出水面的鱼。 胸口的绞痛令他有一种难以抑制的窒息感,令他无法从梦境裡挣扎出来,仿佛那光怪陆离的古怪梦境,才是他赖以生存的真正的水、真正的江河。 书案上摊开一张宣纸,两端用青铜螭龙模样的镇纸压着,用隶书写着几行字,墨迹未干,力透纸背;几本线装书散乱的堆在书案的一角,一支狼毫细管毛笔搁在砚台上。 一盏青铜古灯立在书案旁,兽足灯柱栩栩如生,仿佛真有一头上古妖兽从虚空伸出一只细且长的鳞足,踩在书案旁打磨得平滑的石板地上,莲花形的灯碗裡,灯油半浅,小拇指粗细的灯芯绳在燃烧着,散射出来发红的明亮光线,照在书案上…… 這盏青铜灯要拿出去拍卖,不知道会惊动收藏家闻风而动。 拍卖? 好古怪的词! 韩谦为闯进脑海的這個词感到震惊。 在那個光怪陆离的古怪梦境裡,“拍卖”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一個词,是那样的熟悉而亲切,但是自己都醒過来了,怎么還会以梦境裡的思维,去思考眼前的一切? 這到底是怎样的一個梦? 這梦给人的感受为何又是如此的真切,真切令他怀疑眼前的一切才是一個梦? 韩谦忍着剧烈的头痛,努力的将那些凌乱的梦境碎片拼接起来。 梦境是时光流逝千年之后的世界,他所熟悉的帝王将相早已湮灭,身份低贱的乐妓优伶,成为受万众瞩目的演艺明星或艺术家,但依旧摆脱不了被权贵玩弄的命运。 人类对世界的认识,比他所能想象的要广袤无垠得多,甚至他昼夜所能见的日月星辰,跟他所站立的大地一样,都被千年之后的人们称之为星球。 曾被视为旁门左道的匠工杂术,成为经世致用之学的主流,有着令韩谦难以想象的发展;而自汉代儒学兴盛以来的义理之学,却早就被扔到故纸堆之中。 战争依旧沒有停息,血腥杀戮的效率更是高到令韩谦胆颤心惊的地步,类似机关弩的枪械,能像割麦子似的疯狂收割人命。 一枚神奇的铁蛋,从飞翔的铁鸟投掷下去,能将一座巨型城池摧毁夷平。 世家豪族并沒有彻底的消失,权势看上去沒有以往那么显赫,对自家的奴婢不能生杀予夺,但依旧能通過“金钱”——更隐晦的說法是“资本”——控制着世人,成为千年后世界裡构成权力的最核心因素。 他在千年后梦境世界裡,是一個叫翟辛平、从小生长在福利院裡的孤儿,在官府兴办的学校裡读书,一直到青年时期才进入一個私募投资基金工作。 二十年积累大量的财富,也叫他享尽千年后世界应有的荣华富贵,识尽千年后世界裡的尔虞我诈。 他在一天夜裡,从灯红酒绿的酒吧搂着两個刚认识的漂亮女孩子出来,准备到一家酒店裡享受齐人之福的极致快活,一辆黑色的轿车从酒吧后巷咆哮着冲出来,将他撞飞到半空。 光怪陆离的梦境在那一刻就嘎然而止,也昭示着他梦境人生的终结。 痛, 好痛, 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境? “七郎!” 房门从外面推开来,一個下颔短须、鬓发花白的灰袍老者站在门外,疑惑的探头往房间裡扫了一眼,眼神又颇为凌厉的在韩谦的脸上盯了一会儿,大概是沒有看出什么异常,解释似的說道, “晴云說七公子房子裡有异常的响动,老奴担心有贼人闯进山庄裡来。七公子沒事就好,老奴不打扰七公子夜读了,先出去了。” 說罢這话,老者就掩门退了出去。 自己现在這样子,像是沒事的样子? 看在父亲韩道勋身边跟随多年、在山庄管束他的老家兵范锡程就這么离开了,韩谦脾气暴躁的要喊住他,但要张嘴,直觉口腔、舌根发麻,哑哑的发不出声来。 四肢的麻痹感還很强烈,令他无法站起来,胸口的绞痛虽然沒有那么剧烈了,但也绝对不好受。 這他妈怎么可能是喝醉酒的感觉? 想到刚才所听到的谈话,韩谦只觉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 自己中毒了? 是姚惜水那小婊子,跟那個只看到模糊背影的姘头,一起给他下的毒? 范锡程那只老杂狗,看了一眼就出去了,难道不知道姚惜水這小婊子夜裡過来造访,难道就沒有看出自己身中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