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教训家兵 作者:未知 (第四更,祝大家节日快乐!) 从天佑帝正式颁旨、有染疫饥民往桃坞集聚拢之时,信昌侯府就派一批人手過来,以三皇子杨元溥的名义在秋湖山别院设粥场赈济饥民,但韩谦在聚拢饥民后,才是第一次回到山庄来。 范锡程、林海峥以及韩老山,带着十数名家兵及郭奴儿、林宗靖等近五十名家兵子弟,则早就被韩谦及他父亲遣到山庄裡来,此时临近黄昏,设于田庄南翼的粥场,此时正将简易的栅门打开,放饥民进来就食。 不過,這边仅在田庄南侧的山口处设一座粥场,地方狭小,三四万饥民往這边涌,乱糟糟一团,韩谦陪着沈漾好不容易才挤到粥场裡面。 冯翊、孔熙荣能弃船上岸就已经表现出绝大的勇气,這时候可不敢跟着韩谦、沈漾直接往染疫饥民人堆裡挤,他们宁可爬上东面的山岭,穿過林子翻到山庄裡去。 绝大多数饥民既使沒有病入膏肓,也饿得皮包骨头,虚弱不堪,要不然的话看着他们对食物所表现出来的热切跟贪婪,仅靠山庄裡的這点人手维持秩序,非出乱子不可。 更何况大多数的家兵還是不敢跟染疫饥民接触。 粥场内還额外用木栅墙分隔开来,裡侧架了十几口铁锅,由韩宅及信昌侯府的家兵,或者庄子裡的奴婢,将一袋袋稻米混入根茎還带有泥土的野菜一起煮成粥,然后隔着木栅墙,将倒入木栅墙外的大缸之中,供饥民分食。 大多数家兵,包括信昌侯府派来的人手,都是在栅墙之后,唯有以随母亲改嫁而過继入籍到韩家的郭奴儿等二十多個饥民少年,随范锡程、范大黑、林海峥站在木栅墙外,以瘦弱的身子勉强维持住秩序。 场面之混乱,实在不难想象。 而派過来的百余龙雀军老卒,都沒有人在粥场這裡,韩谦估计他们就负责在湖滩两翼设立辕门了。 韩谦黑着脸走過去,抬脚将一排木栅墙踹翻在地,盯着发怔的范锡程质问道:“粥场一片混乱,這么多人都缩在裡面是怎么回事?” 范锡程沒想到韩谦刚過来,就发生這么大脾气,解释道: “蛊毒汹汹,家兵们有所畏惧,在栅墙前帮忙熬粥,却也能勉强维持。” 范锡程、范大黑、林海峥以及赵阔、赵无忌是知道《疫水疏》的內容,韩谦也反复跟他们交待過水蛊疫隔绝传染源以及他们自身预防的要点,但即便如此,他们心裡犹是打鼓,完全沒有底会不会受疫病传染,更不要說其他完全蒙在鼓裡、仅仅是被动接受命令的家兵,对疫病畏惧如虎了。 再一個,在范锡程他们看来,韩家为這些饥民做到這一步,已经仁至义尽了,也就沒有强迫那些畏惧疫毒的家兵,站到木栅墙外来跟染疫饥民直接接触。 “蠢货,你這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他们皆是我韩家的兵卒,难不成日后在战场上,面对汹汹战刃,也要缩头躲到木栅墙之后,靠這些瘦弱少年,替他们挡飞矢刀剑嗎?”韩谦毫不客气的朝范锡程劈头盖脸就骂。 范锡程老脸涨得通红,却沒有办法替自己辩解。 韩谦将腰间佩刀摘下来握在手裡,转头虎视耿耿的盯着木栅墙后的家兵片晌,跟范锡程說道,“救疫如杀敌,倘若在杀敌战场之上,有人敢畏敌不前,抗命不遵,范锡程,你当如何处之?” “当斩。”范锡程瓮声說道。 “好,长史沈漾大人在此,其他人,我管不到、管不着,但范锡程你眼珠子给我睁大了,這些個暂时借用到沈漾大人帐前听令的韩家家兵,谁敢畏惧不前、谁敢抗令不遵,你他妈给我一刀戳死一個,我韩家不养這样的废物!”韩谦盯着缩在木栅墙后的诸多家兵及子弟,怒斥道。 隔绝疫水之法說起来简单,但三四万染疫饥民虚弱到极点,也就完全失去自我组织的能力,家兵不敢深入跟這些染疫饥民接触,如何盯着不让他们接触疫水,如何让他们严格克制住只饮井水,又如何让他们改变之前的陋习、集中如厕,并将粪溺等污物进行进一步的处理,又如何将他们组织起来,赶在春水漫涨之前,沿湖滩修出一道泥堤出来? 這些事情不做,疫情得不到控制,染疫饥民始终淹淹一息,后续的屯田、编训,压根就不要有一丝丝的指望。 韩谦還是希望赶在安宁宫回過神来之前,能看到龙雀军初成规模,這样多少能叫安宁宫及太子那边有所忌惮、收敛,他跟他父亲才更有可能逃過安宁宫的打击报复。 而更重要的一点,韩谦還是嫌他父亲以前待這些家兵太宽松了,让他们日子過得太滋润了,现在正好借這個机会,将一些规矩重新立起来。 倘若一個個都他妈当成大爷养着,韩家发生点变故,他们能有一丁点的忠心,才叫见鬼了呢。 說到這裡,韩谦又朝代表信昌侯府過来的两名管事拱拱手,說道:“信昌侯府這边,我插不了手,還請二位管事惦量着办。” 韩谦与沈漾等人从染疫饥民人群裡挤入粥场,他们敢這么做,比說一百遍都管用。 再說大家也都明白少主远沒有家主好伺候,而且在韩家少主說话的分量越来越重,看到韩谦发這一通脾气,当下山庄裡的家兵便不敢再哆嗦什么,将木栅墙撤开,纷纷走出去,将秩序维系起来。 韩谦也知道,這边的事情稍有起色,信昌侯李普就有可能将他的人手驱赶出去,保证编训、领兵之人,皆受他及晚红楼那边的控制,但韩谦并不会因此就選擇袖手旁观。 韩谦让家兵及诸子弟深入接触染疫饥民,甚至将前期最为混乱的局面承接下来,倒不是說他跟他父亲、跟沈漾一样有悲天悯人之心。 他现在還千方百计想着怎样能顺利活到天佑帝十七年往后呢,要悲天悯人,也该是别人来悲悯他才对。 实际在韩谦看来,前期的局面越混乱,家兵及诸子弟介入其中,所能得到的锻炼将越充分。 沈漾是有经世致用之学的名儒,韩谦即便他自己偷些懒,让范锡程、范大黑、林海峥、赵无忌以及郭奴儿、林宗靖這些少年跟着沈漾做事,也能学会如何抽丝剥茧的将混乱的局面一点点理顺過来。 這是他们闭门苦学,都很难领会的东西。 两三百人手散出去,场面总算是沒有刚才那么难看,韩谦請沈漾进庄子裡說话。 范锡程虽然被韩谦当众训斥了一通,但還有很多事要禀报,看粥场有林海峥、范大黑配合信昌侯府的管事主持便够了,拉上韩老山,硬着头皮跟韩谦、沈漾他们走到东院。 “山庄裡已经耗了多少粮食?”韩谦請沈漾入厅而坐,将范锡程、韩老山喊過来问话。 范锡程微微一怔,见韩谦眼色是要他实话实說,便道:“山庄裡所备的十二万斤粮食,三天已经耗得七七八八,顶多還能再支撑明天午前的一餐。” 韩谦之前拿出上百饼金子给范锡程過来筹备赈济之事,但這边聚集三四万的饥民,一百饼金子可以說是杯水车薪,其他物资不說,仅收购過来的粮食也只能勉强支撑三四天的消耗而已。 朝廷說是每年要拔两千万钱军资,但即便安宁宫那边不从中作梗,相应钱物能很快顺利拨付下来,也只能支撑两三個月而已。 很显然這种事情,沒有信昌侯府及晚红楼以雄厚的财力做支撑,即便将韩谦的骨头都拆下来去买,也多支撑不了几天。 韩谦跟范锡程說道:“山庄耗用多少粮食、每天投入多少人手,折算多少工钱,范锡程你列個细目出来,每隔一旬报给沈漾大人知道,不能公私混淆了……” 韩谦還沒有大公无私到拿自己的私房钱,替三皇子杨元溥及李普他们养兵,不仅前期投入的粮食等物资要结算清楚,這前前后后韩家投入多少人手,也要折算工钱。 沈漾倒也不以为意,朝廷原本就严禁私家大规模救济饥民,以防地方豪族收买人心存祸乱之志。 即便其他州县管不了那么多,但在京城金陵,沈漾也是绝对不希望有谁模糊這條底线了。而即便信昌侯府拿钱粮出来,也必须以三皇子临江侯的名义拨付下来。 毕竟屯营军府所收编的饥民,理论上都是三皇子临江侯杨元溥名下的兵户,日后龙雀军的兵将都要从屯营军府所辖的兵户裡征调。 韩谦能主动這么提,沈漾反倒认为他知道分寸,更想着将他留在身边任事,而沒有想韩谦其实是心裡舍不得這些钱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