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二~三百五十三章 火光 含160+
嫣凰溫婉的給雲想容行禮,道:見過沈夫人。
嫣凰姑娘不必多禮,你是我表哥的知己,將來還少不得要稱呼你一聲表嫂呢,都是自家人,實在無須如此客氣。
見雲想容說的客氣,楚晏心情好了許多。
嫣凰更是受寵若驚,淚盈於睫,嬌嬌弱弱委委屈屈的又給雲想容行了禮,感激的道:沈夫人是侯門千金,身份尊貴,能不嫌棄嫣凰身份微賤,嫣凰感激不盡。
她那委屈中透着倔強,溫和知禮的模樣,完全不似風塵女子,倒比京中一些大家閨秀更讓人瞧起來賞心悅目,雲想容都覺着若是真惹得美人傷懷是極不地道的事,更何況楚晏心繫於她?
不等雲想容開口,楚晏已扶起了她,開懷的道:我表妹不是那種頑固不化狗眼看人低的人,往後相處久了你就知道了。言語中透着些引以爲榮之意。
嫣凰便溫柔的點點頭,長睫上還掛着晶瑩的淚珠,強顏歡笑讓人看着心疼。
雲想容見已打過招呼,楚晏與嫣凰又似有許多話要說,便託詞疲倦。先行回臥房去了。楚晏則是與嫣凰離開了孟家,出門時嫣凰已停止哭泣,與楚晏一派你儂我儂的模樣。
臥房裏,雲想容吩咐英姿:安排人盯着這個嫣凰。還有,讓龔掌櫃幫我查查嫣凰的底細。
夫人信不過嫣凰姑娘?英姿有些詫異的道:我倒是挺喜歡她的,她身上有一股子夫人的剛強勁兒。
雲想容搖頭,道:我倒並非信不過她,只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到底還是謹慎一些纔好。晏表哥難得喜歡上一個女子,若是受了情殤豈不是不好?
夫人說的是。若是嫣凰姑娘自個兒沒問題,也不怕咱們怎麼查去。英姿笑着退下去安排了。
如此又過了四五日,天氣已是寒冷許多,雲想容已換上了輕便又保暖的夾襖。因她身子單薄。近四個月的身孕並未顯懷。可她精神卻是十分疲憊。依舊是被孕吐折騰的喫不下,但覺卻比從前多了,整日裏十二個時辰她倒是能睡去七八個時辰。關心她身子。更是每日親自去吩咐廚房,調劑着給她進補。只是她喫着不噁心的依舊是不多。
這一日沈奕昀終於快馬加鞭來了,進府裏先去拜見了孟方與曹氏,就來了雲想容的臥房。
她這會子纔剛午歇醒了,正盤膝靠着大引枕看話本,聽見門前玉簪和英姿給他行禮的動靜兒還呆愣了一下。
六兒。沈奕昀披了件艾綠色的大氅,領口處趁了些白色的風毛,面如冠玉,鳳眸點漆,容顏鮮亮似從畫中走出。風塵僕僕的透着關切:……好容易沒那麼忙,皇上知你在外養胎,體恤你我新婚,額外又準了我五日的假期,我就快馬加鞭的趕來了。
雲想容放下書冊,嗔怪道:怎麼不早些告訴我呢,我也好讓他們給你預備喫的用的。
就是怕你胡亂操心,預備那些個勞什子的耽誤了休息我纔沒提前告訴你。來,讓我瞧瞧你。
沈奕昀在炕沿坐下,先是摸了摸溫暖的牀褥,道:我出門時才吩咐他們在卿園的臥房重新盤了炕,還提前燒了地龍溫一陣子,等你回去時就不怕冷了。又拉過雲想容的雙手,仔細打量她渾身上下,笑道:你好像豐腴了些,真好。
我整日除了喫就是睡,你別嫌我太胖就好。倒是你,怎麼才幾日不見,就清減了這樣多?是不是上頭將你逼迫的太緊?
雲想容此話一出,沈奕昀就知道她已將事情的緣由猜想出大半,無奈的道:將你送出來,本是想讓你不要跟着我煩心,想不到你這丫頭太機靈,竟自個兒猜出來了。
雲想容歪着頭瞪他:夫妻本是一體,你遇上事兒了只想着自個兒撐着,將我騙出來,根本就沒當我是你家人。你不提也就罷了,今日說出來,我倒要好好問一問你,你說你這事兒做的對麼?
她數落他,他心裏卻是歡喜,拉着她的手搖晃着,全無平日裏對人的冷漠,討好的笑着:好六兒,我當你是我的心頭肉,是我的寶,你怎還問我當不當你是家人這樣的話,不是成心嘔我嗎。
少給我避重就輕。你且說你此番是對是錯。
沈奕昀抿着脣不回答。
雲想容看的生氣,他這樣,分明就是覺得將她支開是對的,且下次再遇上同樣的事,依舊會是相同的決定。
雖然如果是她,她也會如他一樣,可她還是生氣又擔憂,偏偏還怨不得沈奕昀,最後低聲罵起了始作俑者:狗皇帝欺人太甚,奉他的旨參奏削藩之事,他竟又拿你當問路石了,封你做言官,還讓你經常諫言削藩,這不是將所有藩王勳貴的仇恨都轉移到你的身上麼,而且即便有一日皇帝反悔了,開口要削藩了,他還能賺個肯聽諫言的好名聲,也不算將自己說出去的話再收回,當真太陰險,太不是東西!
沈奕昀聽的噗嗤笑了,忍不住摟着她的肩膀搖晃:好六兒,罵一罵消消氣也就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若是皇帝對我一點兒辦法也沒有,我還覺得無趣呢。這樣正好,你相信我,見招拆招我還是會的。只不過如今情勢緊張。又多了這個事兒,咱們要防備的不光恬王家、尉遲家還有大哥,更有可能有人暗地裏給咱們捅刀子也不一定。我讓你來興易,也正因爲我養的死士大部分都在田莊裏務農。可以保護你的周全。你只管好生養胎,也不必爲了這檔子事害怕,好歹我能想出辦法護着你周全的。
我從不害怕。雲想容嘆息道:我只是擔心你罷了,不過我也信你的能耐。
話題太沉重,雲想容想起嫣凰的事兒,轉而道:晏表哥有了喜歡的女子。
是嗎?沈奕昀有些意外。
是蘇杭一帶的名妓,名喚嫣凰。我前些日子見過她,當真是無雙的美人,讓我瞧癡了去呢。嫣凰是沈奕昀前世的知己,今生沈奕昀的經歷與前世截然不同。雲想容當然不會爲了這種事拈酸喫醋。這會子說起來也只是覺得感慨罷了:晏表哥說什麼都要迎娶嫣凰爲正妻。可外公不答應,我倒是覺得,若嫣凰真正是個好姑娘。出身高低也不是問題。瞧她的言談舉止,倒是比京都許多大家閨秀要端莊。她懷疑嫣凰接近楚晏的目的,但在未查出證據之前,斷不會胡言亂語。
雲想容說話時並未主意觀察沈奕昀,是以也沒瞧見沈奕昀某種一閃而過的冰寒。
見她說起嫣凰來似是十分喜歡,他也不好多言影響她的心情,只是點頭道:感情之事,如人飲水,載文若是真喜歡,且嫣凰又真是好的。倒也不必在乎什麼門第。
雲想容很高興沈奕昀與她想法一致,喜歡的點頭。
說了一會子話,雲想容又有些困了,便讓沈奕昀先去歇會兒,自己歪着睡了。
沈奕昀到了廊下,緊了緊大氅的帶子,猶豫片刻才吩咐小猴:你去田莊調派三十個好手來,就說孟家要搭建個戲臺子,找咱們田莊的人來幫忙。
小猴聞言神色一凜,便知是有什麼要緊的事發生了。恭敬道是,快步出去了。
望着漸漸暗淡的天空,沈奕昀蹙眉,眼神深邃的看着被烏雲掩住的月亮許久纔去了前廳見孟方。
天漸漸冷了,伯爺竟然與孟老太爺琢磨着在府裏搭戲臺子,夫人,您說就算是搭建好了,寒冬臘月的誰又冒着嚴寒去看戲。柳媽媽絮絮叨叨,手上麻利的飛針走線。
雲想容聞言不語,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話本。
要搭建戲臺子,卻叫了田莊裏三十個漢子來。她讓英姿和玉簪去瞧過,那三十個漢子都是功夫不弱的。恐怕搭建戲臺子是假,有什麼大事要發生是真。
有些事兒她串聯不上,但也能察覺到氣氛的不同。
見雲想容呆愣望着某處,柳媽媽和英姿對視一眼,最近夫人總是憂心忡忡,說起話來反應也遲鈍,難道真是因爲懷着身孕體力不濟嗎?
當日夜裏,雲想容枕着沈奕昀的肩膀昏昏欲睡,很困,很疲憊,卻又不甘心他這次是自己回去,打算將她繼續留在孟家,就聞聲軟語的磨他。
沈奕昀卻是打定主意不鬆口,不論雲想容怎麼說,都只讓她安心留下養胎。磨蹭着時間,她也漸漸要睡着了。
正當這時,沈奕昀敏銳聽見外頭傳來一陣響動。
他怕嚇着雲想容,就輕手輕腳將她挪開,扶她躺好,這才起身披上大氅,輕巧一躍,人已到了門前,衝着上夜的玉壺比了個噤聲的手勢,便輕輕開門看向院中。
玉簪和玉釵二人,也都披着襖子站在廊下,擔憂的望着垂花門的方向。
漆黑的夜幕中,被橘紅色火光映襯着的天空被煙塵污濁了一片,因孟家佔地較大,二門外頭的呼喚聲也不甚清楚,只聽得到慌亂的聲音此起彼伏,喊着:走水啦!快滅火!
察覺背後的動靜,玉簪和玉釵回頭,就看到了站在廊下披着水綠大氅頭髮散亂的沈奕昀,他陰沉着臉,夜色將他輪廓勾勒的越發分明,薄脣民出不悅森然,銳利的眼神如同出鞘利劍。
你們去二門打探,到底出了什麼事,在問問孟老太爺夫婦和楚少爺此刻何處。
是。玉簪和玉釵急忙行禮去了。
不多時候就來回話:回伯爺,外院書房走水了。這會子府裏的下人們亂作一團,正忙着滅火。老夫人歇在上房,老太爺這會子還沒回來呢。楚少爺也不在府中。
沈奕昀回頭看了眼屋門緊閉的臥房,擔心動靜太大吵醒了雲想容。壓低聲音道:你在去一趟外頭,避開人告訴小猴,讓他預備着。
玉簪就領命出去了。
不多時,外頭的火光越加的熾烈,黑暗的夜空已被點亮了一大片,下人們驚慌失措的吆喝叫喊,在這處也都聽得見了,連上房也亮起了燈。如豆燈光將曹氏的剪影投在窗櫺紙上,下人正七手八腳爲她更衣,不多時人就奔了出來。
怎麼一回事?好端端的。怎麼走了水?
沈奕昀聽見動靜。忙走出西廂所在的跨院。恭敬的給曹氏行禮:外婆不必擔憂,想是天乾物燥的,下人又笨手笨腳叫。不留神走了水,這會子已經有人去滅火了,外婆只管安心就是。
曹氏嘆息搖着頭,就要帶人往外走:不行,我得去瞧瞧,說是書房哪兒走水,你外公還在那兒看賬呢,這個人,一點不知人會擔憂,府裏走水這麼大的事兒。他平安無事,難道不會送個信兒報個平安麼。
曹氏嘟囔着往外去,沈奕昀則猶豫着跟在她身後,剛預勸說,卻聽見外院火光沖天的方向,有嘶吼聲和打鬥聲傳來。
曹氏這下子當真慌了,回頭緊張望着沈奕昀:這是怎麼一回事?難不成有強盜闖進來?
沈奕昀給身旁的英姿和玉釵使了個眼色,二人立即一左一右扶着曹氏,不顧她的反對將人半拉半拖的送回了上房。且還柔聲勸說着:無礙的,老太爺吉人天相,再說伯爺也安排了人……
這廂的動靜,終於驚動了纔剛入睡的雲想容。
她披衣來到廊下,正看到英姿二人將曹氏扶回上房。隨後,她看到了滿天火光,方纔以爲是在夢中聽到的打鬥聲越加清楚了。
沈四,怎麼了?
沒事,你不必擔憂。沈奕昀面上堆了笑,扶着雲想容進屋:你且好生休息,外頭的事有我呢。
雲想容卻是甩手掙開了他攙扶的手。
沈四,到底怎麼了?別想說是什麼意外之類的話,你即便是說了我也不信!
她如此強硬,眼神明媚湛然的望着他,到叫沈奕昀原本已經編造好在心中盤旋了多時的託詞說不出口了。
許久,他才道:是有人在孟家作亂,孟家樹大招風,來者是針對孟家財產,還是針對你我,就不得而知了。
孟家首富也不是第一日做,他們不回來,也沒見有人攻打進來,偏偏他們回來了,外頭就亂了。雲想容已斷定外頭的人是衝着他們。
見她柳葉長眉緊緊皺着,又擔心更深露中對她身子不好,沈奕昀柔聲勸着:外頭的事你放心交給我,再不要爲了這些事擔憂。好生去歇着,不要動了胎氣纔是。
雲想容卻不動彈,只是擡眸看着他,認真的問:你早猜到有危險了是嗎?否則你也不會調派那些人來搭什麼戲臺子。沈四,都這會兒了你還想瞞着我嗎?我知道你是怕我知道了分神,對身子不好。可我的腦子註定是閒不住的,你若不說,我才更會亂猜啊。
沈奕昀一時間語塞,他之所以調配人手前來的原因,是不能說出口的。
因爲他從雲想容口中得知,嫣凰與楚晏相識,還要嫁給楚晏做正妻。
前世嫣凰曾是他的紅顏知己,他們雖然未造成事實,可前世他也的確曾經有一段時間將嫣凰看的比其他女子重要一些。他覺得嫣凰不似尋常女子的柔媚,是可以與他比肩而立的女子,不是禁不起風雨的暖房花朵。
可後來,當他發現嫣凰竟然暗地裏與錦衣衛有勾結,還將他的一些情報都盡數泄露給他的敵人時候,他的心就以冷透了。前世是極度憤怒和失望的,再見她在自己跟前做出那副一心一意只爲他的樣子來,他的憤怒和失望就轉爲忿恨,所以他毫不留情的讓她投湖自盡了。
所以今生在聽見名妓嫣凰的名字,他立即知道她是皇帝的人,有可能是錦衣衛的暗探。
至於今生她沒有靠近他,而是靠近楚晏,許是因爲他一隻都表現的本本分分,而楚晏又擁有孟家將來的掌舵權。
孟家可是有一大筆令人眼紅的財產的,即便分給了雲想容和楚晏,仍舊是一筆會領錦衣衛和東廠心動的龐大數目。
他因知前世事,才分析出今日果。但這種理由,他怎麼對雲想容說?
見他蹙眉沉默,雲想容也不再逼問他,只道:罷了,無論你是如何發現,這會子已經這麼着了,先對敵要緊。你安排的人都在外院?
是。沈奕昀道:你進去歇着吧,剩下的交給我便是。內宅裏也有我安排的人,必要時候會保護你和外婆的安全。這會子夜深了,你只管去睡。
沈奕昀不容拒絕的將雲想容送進了臥房,且領小丫頭在一旁看着,在不允許她出門,自己則是離開內宅,往火光沖天之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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