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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题(上)

作者:捍刀行
陈恪睡得极不踏实。

  身休越疲惫,脑子裡越有根弦绷着,总是隔一时半会儿就忍不住支开困倦的眼帘低头看臂弯裡。

  窗帘遮光遮得极严实,昏暗朦胧裡裴枝的睡靥褪去了往常她眉眼间常见的那种不甘不驯之色,显出這個年纪少女的乖静,大概是累坏了,呼吸声沉。

  ——她不会再像上次那样悄悄一走了之了。

  秋雨声寂寥,陈恪试探着,最终也只敢在她眉心上轻轻落下一吻。

  因为屏住气靠近得太過小心翼翼,亲完了他都還能觉得心脏跳得有些痛,不由抿了抿干的唇。

  但裴枝沒有任何反应,陈恪叹了口气,再次环着她闭上了双眼。

  “嗯……”

  刺耳的铃声不依不饶,怀裡裴枝不安地动了动,出幼猫被扰了清梦的嘤声。陈恪立刻便醒了一半,伸臂拿過她枕边的手机,“你好?”他压着嗓音,刚从睡眠中醒来,听上去更加低磁。

  那端一阵微妙的停顿,响起一個男人深沉的声音:“让裴枝听电话。”

  陈恪皱了皱眉,下意识排斥任何和她有关的男姓:“她在……”睡觉。他顿住,望向兀自抱着他腰睡得正酣的裴枝,挣扎了下才续道,“她现在不在,等她回来我告诉她。你是?”

  “我是她爸。”

  男人异常平静地答。

  高父签完项目回程,在纽约转机,逗留足足一天。

  酒店定在曼哈顿,饭后他出来散步,感恩节将至,夜晚五光十色的时代广场屏上滚动着煽情的商业广告:家人就是奇迹。

  有点似是而非的熟悉,他想,总觉得在哪裡听過。

  他很快就想起来,上大学那年,他妈罹患尿毒症,八年透析到尽头,只剩换肾可活——他知道总有這一天,为着這一天,八年裡他沒有一天不像牲畜被生活挥舞着鞭子赶路,绝不敢半途停下来多喘一口气——可手术费对他、对這個家庭来說依然天文数字。

  他瘫坐在医院长廊的椅子上,眼尖瞄到他爸一瘸一拐地出现,忙强打起婧神,刚叫了声“爸”,他爸在他面前蹲下,手背上的皮松垮得像個破布口袋,每條褶裡都藏着冻伤皲裂的口子,父亲抓住他的手,不看他,只說:“我带你妈回家吧。”

  他喉咙口卡着块砂石,還沒說话,眼睛先红了。

  裴流霜就在這时候又一次找上他,她明艳的容颜足以照亮一切黯颓,细高跟哒哒地响在病房外时,他转头,见她秀仪雍容,几乎傲然站在病痛、死亡的对立面。

  “你以前說,想要你放弃爱情,除非有奇迹生。那看来,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奇迹了。”她笑眼悲悯,更深层的却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漠然,“退婚,再也不见那女人,我帮你找肾源,出手术费。”

  后来,他的母亲就此多活了十年。

  前三年,裴流霜总对他重复相同的一句话:你可以不属于我,只要你也不属于其他人。

  第四年开始,她疯了。她翻出他珍藏的和初恋的信件一把火全烧了,坐在一团灰烬中和他說:“我怀孕了。”

  第十二年,裴枝上小学二年级,他去接她放学,才到他腰间的小人疑惑又憧憬地拉着他的手晃来晃去:“爸爸,爸爸,我們走回去嗎?”他尽量不让自己露出仇恨的神色,抽出手,应了一声。

  步行回家的路上,裴枝牢牢地牵着他的衣角,背着小书包,轻快地一跳一跳,踩得路面上厚翘的黄叶咯吱响,人也咧着嘴咯吱笑。

  高良夜忽然回神,脚步渐渐慢下,打给了裴枝在這边的监护人。

  “她,”想起上一次的不快,高良夜按了按眉心,“最近怎样?”

  黄色出租车成排驶過他眼前,十字路口川流不息。

  嘈杂的背景音也盖不住监护人焦急的语气:“正要找您呢!她一起住的朋友裡有個女孩吸毒,就前天,被抓了!现在联系不到她人,公寓是空的,问了学校那边,也沒去……”

  高良夜一怔,一時間什么想法都沒有,只是脑海中不断响起面对裴枝尖锐的目光时,他痛斥她的那句话:“你怎么活都是這烂样了!”

  “找!”他說,眼前微微一黑。

  底下人找寻裴枝下落时,高良夜空空地坐在那儿,忽奇想:如果找不到,甚至就是人间蒸了、死了,那算不算上天催着他做個了断。

  他不觉被自己這想法惊出一身冷汗,心跳却暗暗加。

  但怎么会找不到,助理叩门进来,声音還带喘:“海关那边查到了出境记录,已经跟京州家裡確認過,小姐到家了……高总?”

  他不明白,人找到了,为什么高总還满眼心事重重。

  高良夜摆了摆手。

  他沉思着,翻出裴枝在国内的手机号码。

  他盯着那串数字直到两眼隐约作痛,想:八年,八年又八年,我、我该不该告诉她——?

  那端接通,他按捺着心跳,正裕开口,一個男孩說:“你好。”

  他生生止住。

  裴枝在被人双臂牢牢护住的暖意中醒来,陈恪在看她。

  看到她睁开眼,他也沒急着說话。

  昏漠裡,他幽深的眼睛,让她心头忍不住痒。

  顺手撩开他的衣摆,他上身黑色的短袖,是昨夜带来换洗的衣服。摸进去,果然皮肤表层更烫。

  “看你平时那么冷淡,”她抱紧他,手轻轻摩挲,“可身上跟個火炉似的,好舒服啊。”

  陈恪腰腹随着她的动作绷紧,沙哑地开口:“你睡觉的时候,我接了一個你的电话。”

  裴枝扬眉。

  “……是你爸打来的。”

  哦?她无所谓地努了下嘴:“稀奇。”瞧出陈恪神色不大对劲,“他說什么了?”

  陈恪微微别开眼:“你什么时候回去?”

  “什么?”

  “回美国去——你爸让我提醒你,再缺课,你就要被遣返了。”

  裴枝嘴角微翘:“我就說,原来他找我兴师问罪。怎么,你很盼我走?”

  她依然是漫不经心的。

  陈恪沉默片刻,问:“你什么时候再回来,過年?”

  她笑,反而說:“想回来什么时候都能回来,但你总要给我個折腾的理由先,飞长途很累的。”

  “那你這次,”陈恪按住她的手,声音微哑,“是为我回来的嗎?”

  “是。”裴枝笑了一声,倒也大方承认,“但你想好了,我一走,什么变数都有。下一次是为了谁,就說不定了。”

  他闭了闭眼睛,然后松开了她。

  裴枝凑上来亲他的耳廓,舌尖湿湿地舔:“嗯?就這样?你沒有要說的了?”

  陈恪给那舌、那手弄得心烦气躁,他沉闷地吐出一口气,轻轻推开了裴枝。

  灯给他啪一下按亮。

  陈恪站在床下,一点不拖泥带水地正提裤子穿。

  裴枝闪了闪眼睫毛,有毒,這男的。

  她现不能和他**。

  她朝床沿靠過去,从后面抱住陈恪的腰,轻轻地說:“你還敢跟我翻脸了。”

  陈恪一语不,正拉裤链,裴枝手已经贴进去,覆在他内裤隆起的部位,指尖试探地压蹭,语气绵得能掐出水:“你是不是就只有在做的时候才会耍狠啊。自私一点,命令我‘不许你走’,‘不许有变数’,对你来說很难嗎?”

  陈恪拽开她的手,依然沉着脸一字不。

  眼看他拔腿要走,裴枝低柔地叹了口气:“陈恪哥哥,我就想听你亲口說一句,你舍不得我而已啊。”

  陈恪本迈出去一條腿,听了這话,這却走不动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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