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鳳凰燼

作者:柳銀
自林清萸誕下六皇子後,太后雖有心徹查真相,可身體卻是一日比一日虛乏,三年間瑾貴妃來的最勤,知太后清心寡念,特意奉了上好的檀香,聞起來有種令人放鬆的愉悅感,每次太后身體不適都要燃上這種香焚燒,否則便會十分急躁。

  雖然燃檀香可以修養心神,可終歸是治標不治本之物,太后的身體每況愈下,眼見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每日都病榻纏綿。

  但太后還是堅持要榆代每日在宮中燃香,就算被薰的咳嗦不止,香氣也要越濃越好。

  林清萸得知這個消息後,震驚良久。

  若她沒有猜錯的話,太后應是染上了癮,這燃起的香中加了酷似五石散的成分,這才讓太后久久無法忘懷吧?

  可就她所知,從前是芙常在帶來的類似五石散的香味料,而慕娉婷則是以香輔佐才讓常嬪倍受折磨長達一年之久,如今芙常在沒了,慕娉婷又是從何處尋來的這毒香?

  想到太后在她還是答應的時候關懷備至,寄予厚望,如今就算生隙她也不能做的太過絕情,於是道:“沫兒,替本宮換身衣服,本宮要去甘泉殿一趟。”

  “娘娘可是有些日子沒到甘泉殿去了。”沫兒說完這句話時,林清萸心裏突然咯噔一下,她知道這些日子,指的就是近三年的時光。

  三年間,真的發生了很多很多事,她可以陪伴着自己的孩子和樂團圓,而太后,卻只能抱着對自己女兒的思念,與慧睿長公主天人永隔。

  這件事,的確是她對不住太后。

  此刻,甘泉殿中,榆代前來通傳妧妃探望,太后安靜地躺在牀上閉眸靜思,有些慵懶和虛弱道:“她來要請安就來。”

  榆代剛要出去回話,又被太后叫住:“把這檀香燃得再濃一些。”

  太后近來總說檀香燃的不夠濃,雖榆代也勸過幾句,但太后堅持,只能遵從。

  榆代又將裏頭的檀香加了些,便出門去迎林清萸進來。

  “臣妾給太后娘娘請安,太后萬福金安。”這句看似尋常的請安聲,她已經許久未說過了。

  太后不叫人起身,只冷眼看人:“妧妃來做什麼?這三年你從未到過甘泉殿吧,今日怎麼巴巴地跑過來了?”

  林清萸道:“臣妾聽說太后近來身體不適,且多用檀香,其實長久焚香過多對身體也是有害的,臣妾特意從臨仙殿帶了這些香櫞來,味道清新,不如太后娘娘停了這檀香?”

  見太后久久不言,於是朝榆代道:“煩請榆姑姑把這些香櫞擺上,把檀香熄了。”

  太后聲音加重:“哀家何時讓你做這些?哀家沒吩咐過的事,就不要擅自做主。”

  見更換無果,林清萸又道:“太后娘娘如此喜愛這些檀香,臣妾也覺得味道比尋常的檀香有些不同,香氣似乎更加複雜,不知可否讓臣妾看一眼這檀香?”

  太后不耐煩道:“你若覺得這香稀奇,自己取一些回去就是了,少在這裏給哀家添堵,哀家一刻也不想看見你!”

  林清萸知曉太后不願原諒自己,也不多作迴應,到那香爐中取了些香末,置在掌心細查細驗,只通過查驗其中藥味,卻並無發現什麼不妥,這檀香中反而加了舒心靜氣的輔助之藥。

  她拂去手心的香末,朝太后道:“這些檀香臣妾一時覺察不到不妥之處,但是想懇請太后娘娘不要再燃此香,以免難以停用。”

  太后緩緩地擡起頭,眼神一瞬變得有些複雜,她嘆了一口氣,道:“你手上的,是那隻紅石榴石手鍊麼?”

  林清萸微微一驚,下意識地撫了下手腕上的手鍊,道:“是,這是當年臣妾不慎摔傷,太后娘娘賞賜的。”

  “難爲你還特意帶着這手鍊來見哀家…”太后眸光黯淡,向榆代撒了一眼,“榆代,你先出去,哀家有些事想和妧妃單獨說。”

  榆代與沫兒出去後,太后朝林清萸看去,“撫哀家起來。”

  林清萸依言上前,輕輕地抱起太后的上身,讓人能靠後撐起身子,太后忽然用力拽住了林清萸手腕上那隻紅石榴石手鍊,從其手中摘了下來。

  “這隻手鍊,是哀家隨先帝東巡時,被荊棘叢所傷,先帝特意賜給哀家的,在慧睿六歲那年,她被野狗撲傷,哀家就把這手鍊給了她……這一戴呀,就是十年。”太后猛地咳了幾下,雙眸似閉非閉,像是在幻境中看到了過往的歲月,她緊緊握着這隻手鍊,繼續道:“在慧睿和親的那天,哀家因爲出門焦急,不慎將額頭磕到了桌角上,慧睿又把這手鍊還給了哀家。”

  林清萸默默良久,艱難啓脣道:“再後來,太后娘娘便將這手鍊賞賜給了臣妾?”

  “是啊。”太后緩緩地嘆了口氣,喉間生出一絲有氣無力的恨意,“可是哀家沒有想到,自己信任託付的人,竟然背叛哀家!還不惜與哀家爲敵,與哀家生疏!”

  她猛地擡頭,眼眶紅潤地朝林清萸道:“妧妃,你還有沒有一點良心?你就是這樣回報哀家的嗎?!”

  林清萸心頭縈繞一股酸澀,她愁眉微蹙,如微折的柳葉般透着淡淡哀愁,卻又不敢道出實話,只道:“太后娘娘,是臣妾的錯,臣妾辜負您的厚望,臣妾不該爲了與瑾貴妃重修於好做出那樣的事。”

  “事到如今,你還要瞞着哀家……”太后悽苦一笑,嘴角的皺紋扭曲成細密的摺痕,她驟然瞪大的雙眼,指着林清萸斥道:“你說的這話,你自己信嗎?你不是爲了與瑾貴妃重修於好,你是爲了個男子!沒有情愛你就活不了了?爲了那個人,你不惜背叛皇帝背叛哀家,捏造出這許多假證,就是爲了保全那個人!枉費哀家對你給予諸多信任和期待,終究是不值得!”

  林清萸只覺得渾身一股麻澀感從脊骨穿過,她不明白太后爲何得知真相,卻不去告發她。

  她連忙跪在地上,懇切道:“太后娘娘,一切罪過臣妾願意承擔,只求可以平息太后娘娘心中怒火!”

  太后神色複雜,眼眸中啜了幾滴淚,眉頭已緊緊擰作一團,她伸手向林清萸的臉上揮去,接着恨鐵不成鋼道:“妧妃,你的心智是被那個男子勾走了?這尊榮華貴的生活你不要,巴巴地犧牲自己想感動別人?你清醒一點吧!”

  太后身體虛弱,掌摑的力度也不算重,林清萸惶恐地擡起頭:“一命換一命,臣妾甘願爲長公主的事償命!”

  太后乾咳幾聲,上氣不接下氣道:“你在這裏做作什麼?你是想感動哀家,還是想等你死後感動那個男子?哀家將你們兩人碎屍萬段,也抵不過慧睿在哀家身邊多待一刻!”

  林清萸啞口難言,她知道自己就算補償再多,也換不來太后的原諒。於是她深深地垂頭跪在地上,堅定地道了句:“所有事,臣妾願一人承擔,只希望太后可以饒過其他人。”

  “你承擔?你有多大的臉面,多大的實力可以擔得起這件事?”太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失望地閉上眸子,“哀家絕不會放過你們任何一個人……”

  林清萸大腦霎時空白,她只覺得後背極冷,似有人在她脖頸後不斷地吹着冷風。

  “你以爲哀家會不知這檀香中被瑾貴妃動了手腳?這瑾貴妃也是厲害,每日來請脈的太醫竟每一個察覺出檀香的不妥之處。”太后微微勾脣,“只是哀家也是經過多年熬到這個資歷的,自然懂藥,識香,這裏檀香中加的那些東西有五石散之效,只是用量極小,毒性非長年累月難以生效。”

  林清萸疑惑不解,太后爲何還要堅持用這檀香,難道,太后已剔除了這檀香中的毒?

  太后見人神色迷茫,不禁笑了起來:“這檀香中的毒雖然是置哀家與死地,但也正迎了哀家的心意…哀家終於可以再見到慧睿了……”

  原來,太后是想靠着檀香燃出的毒性,讓自己陷入幻境與慧睿長公主相見。

  林清萸內心自責不已,卻又是無可奈何。

  太后作爲一名母親,竟不惜沾染此毒,只是爲了在那虛妄的幻象裏與死去的女兒相聚。

  或許,是因爲這諾大的皇宮中,僅存的那些親情已經是支撐她們活下去的唯一理由了吧。

  林清萸不知再說什麼,只是哀傷地望向太后,欲語難言。

  最終,她輕輕道:“太后娘娘何至於此。”

  太后先前思念、悲痛的神色驟然冷下,轉而變成陰冷的笑,她如獵鷹盯住獵物般死死看向林清萸,惡狠狠道:“哀家若不兵行險招,如何將你們一網打盡呢?!這檀香中的毒性,在哀家死後自然會暴露,瑾貴妃就算再得皇帝喜愛也難逃一死!至於你和那個男子,哀家已寫下一封信,待哀家死後,信便會有人交到皇帝手上!哀家說過,絕不會放過你們任何一個人!你們統統都要給慧睿償命!!!!”

  太后的笑聲粗糙而扭曲,又如泣血的杜鵑般尖銳刺耳。

  林清萸如臨大敵,向告退之後,逃一般地離開了甘泉殿。

  沫兒見林清萸走得匆忙,上前關懷道:“太后娘娘說了什麼?娘娘怎麼出來後神色這麼難看?”

  林清萸焦急道:“沫兒,你去一趟璇璣宮,告訴瑾貴妃太后已經得知了檀香中的祕密!我去清心殿一趟。”

  沫兒點點頭,“好,那娘娘也要多加小心!”

  林清萸感到前所未有的焦急,心臟不停地激烈跳動,好似下一秒就要撞開胸口一般,她死死地用指甲掐住掌心,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在看見清心殿階前的則俜後,她朝人遞了一個眼神,隨後向李峭道:“不知皇上現在是否有空?本宮親手製了一塊玉佩,想送給皇上。”

  李峭道:“喲,皇上現在正在裏頭與軍機大臣議事,想是沒空見娘娘了,不如娘娘留下這玉佩,奴才代您轉交?”

  如此正合林清萸心意,她點點頭,將一隻玉佩交給了李峭,謝道:“有勞公公了。”

  隨後,故意放慢了腳步離去。

  等到林清萸出了清心殿範圍,走到一處假山旁時,聽見身後一陣沉穩有力的腳步,她回頭看去,果然是則俜。

  “娘娘是有事找則俜麼?”

  林清萸搖頭,抿了抿脣道:“兩年前你才被皇上赦免,我知道自己有愧與你,所以這些年一直與你有意保持距離,也不想讓你再因後宮之事被我牽連,如今這樣來找你,是不是顯得有些唐突了……?”

  則俜艱難地扯出一個笑,苦澀道:“你的心意,我何嘗不明白?如今相戀不如相知,看見你過的好,我也就別無所求。”

  “今日來,我有一件要緊事想告訴你,你快……”林清萸方要開口,猛然想到自己若是道出實情讓則俜出宮逃亡,他定是萬萬不肯的,所以她絕不能直接告訴則俜這件事。

  她話鋒一轉,柔聲道:“兄長這幾日傳遞信件,說爹爹他不幸感染怪病,如今疼痛纏身,卻尋醫無果,所以寫下病情,託我在宮中找太醫擬一張方子回去。”

  她垂下眸子,哀婉道:“這件事要託付旁人做也可,只是爹爹擡病情日漸加劇,宣明城與禾興距離遙遠,我只怕爹爹難以撐下…聽說則大人有一匹汗血寶馬,可日行千里,不知能否……”

  則俜重重道:“你放心,這件事交給我就是。”

  林清萸感動地笑了笑,從身上拿出藥方遞給則俜,道:“好,這是藥方,你將這方子保管好到禾興交給我兄長便可。”

  則俜點點頭,“事不宜遲,我這就去做這件事。”

  林清萸從背後叫住他:“可否請大人替我在家鄉摘一朵鳳凰花?”

  則俜疑道:“鳳凰花?”

  林清萸淺笑道:“此花,是我最鍾愛之物,花開如火,火紅一片,是熱烈又鮮豔的東西。”

  則俜心頭一沉,隨即道:“好,我一定將此花帶來。”

  帶來?她都不知自己還能不能活着見到這鳳凰花了。

  她望着則俜遠去的背影,兩行淚蜿蜒而下,從臉頰緩緩滴落。

  此去一別,便再無相見之日了。

  ------題外話------

  還有那麼幾章就大結局了還有點捨不得……畢竟是自己筆下創造的人物,要離開了真的捨不得完結哈哈。

  今天去補牙了,有點點酸!希望不會有後遺症吧,大家都要有一口健康的牙齒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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