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羅小虎沒說話,只俯下身來,久久地盯着她。
春雪瓶見羅小虎久無動靜,便怯生生地擡頭來向馬上望去,她看到一張虎虎有威的面孔上,充滿了驚喜,佈滿了慈祥,一雙閃閃發亮的眼裏,正耀起一層淚光。春雪瓶仰望着那張充滿慈祥的面孔,又低聲說道:“我真的不是有意傷你!”
羅小虎仍目不轉睛地注視着她:“你是雪瓶!”
春雪瓶點點頭:“是的。我正要去烏倫古湖找你……。”
羅小虎還不等他說完,翻身一躍下馬,搶步來到她的面前,接過刀,伸手扶起她來,爲她拂去膝上的塵沙,說道:“我也正在到處尋你,因此才碰上那班官兵的。”說完,他舉目向四野望一番,忙去拾起那些兵器,回頭又對春雪瓶說道:“走,到林子裏去再慢慢細談。”
二人進入樹林,羅小虎扔了那些拾來的兵器,將大紅馬拴在樹上,選了一片乾淨的地方坐下。春雪瓶早已注意到了,她射去的那支短箭還深深地插在羅小虎的臂上,以致羅小虎每一舉動,都痛得微微皺了皺眉頭。她等羅小虎剛一坐定,便忙移坐到他身旁,充滿愧疚地說道:“羅大伯,這箭我來給你拔出。”
羅小虎欣然一笑:“好,讓你拔。”
春雪瓶小心翼翼地伸過手去。可那手還沒觸着箭便情不自禁地顫抖起來。羅小虎見她那般情景,又笑了,笑得很開心。他看春雪瓶遲遲不肯動手,又說道:“拔吧,雪瓶!你也別怕,你拔我不會痛的!”
春雪瓶一咬牙,握住了箭,手雖然不顫抖了,可心卻急劇地跳動起來,她還是沒敢往外拔。
羅小虎回頭看着她,充滿憐愛地搖了搖頭,說道:“仁慈也須手狠!你能懂得這點就敢拔了。”
春雪瓶聽了,迅即將手一擡,箭也隨手而出。她偷向羅小虎瞟去,見他不但連眉也未皺一下,反而發抖一陣爽朗的笑聲。他笑過以後,又回頭說道:“這就對了!你要記住:爲人行事,該狠時,殺人也.無須眨眼;不該狠時,螻蟻也休傷它性命。”
春雪瓶從革囊裏取出母親給她的金創藥來,給羅小虎的傷口敷上,又細心地替他包紮起來。
羅小虎拾起那支帶血的短箭,默默地玩了會,忽又舉起它來,充滿感慨地對春雪瓶說說道:“你這弩箭的射法原是我教給你母親的,你母親又教給了你,沒料到你卻兩次用它來射我!”
春雪瓶羞愧得趕忙低下頭去,難過得幾乎哭了起來。
羅小虎忙伸手扶起她的頭來,對她說道:“雪瓶,我這不是在責怪你,也不是在怨你母親,我是在想:我從不信天意,但從這事看來,莫非果有天意?!”
春雪瓶不懂得他這話的意思,只困惑地望着他,忙又解釋道:“不,不是天意,是無意!一個裝扮成百姓的官兵盜了這大紅馬,我氣極了,正在四處找尋這馬和那盜馬的賊,我走倦了,正在這林裏的樹上打盹,恰巧你從這兒跑過,我沒看清就放了箭。當我認出是你時,我悔極了!這都是我的錯,不是天意。”
羅小虎又是一陣開心的朗笑後,說道:“好啦,別再提這一箭之事了!只要我能見到你,再中一箭也是值得的。”他瞅着春雪瓶,眼裏充滿了寬慰和喜悅。
春雪瓶:“這大紅馬怎會到你手裏來了?”
羅小虎:“盜走你這大紅馬的那人不是官兵,是你烏都奈叔叔。他去迪化辦完了事回烏倫古湖,在沙灣的驛站門前見到了這大紅馬,他便打定主意要把這馬盜回來。他不認識你,見你和幾騎官兵一道上路,還以爲你是軍營裏的親眷哩。他一路跟在你們身後,進入草原的那天夜晚,他便下手了。他騎着大紅馬剛進沙漠,正碰上從烏倫古湖趕來,他把盜馬的經過告訴我後,我便已知道他是幹了樁蠢事,那位被他誤認爲是軍營裏親眷的姑娘一定是你了。”
春雪瓶忙截住羅小虎的話頭,問道:“你怎知那人是我?!”
羅小虎:“你在烏蘇東城關口和姚遊擊對刀賭馬的事你馬強叔叔都已經告訴我了。我知道這刀和馬在你手暈。”他又接上剛纔被春雪瓶截斷的話,繼續講下去,說他斷定那個失馬的人是春雪瓶後,便和馬強趕到車排子去,守候在通向塔城去的大道旁,想在那裏見她一面,並把烏都奈誤盜大紅馬的事告訴她,好使她放心。不料他和馬強剛到那裏,便被烏蘇軍營的巡騎發現,他不想和軍營的官兵衝突、糾纏,只得離開車排子,避開了那些從烏蘇軍營趕來攔截、搜索他們的官兵。後來,他又聽一位牧民弟兄說,有位年輕姑娘在這一帶找尋她被盜失的大紅馬,他猜出這準是春雪瓶,便也在這一帶到處尋她,這才引出剛纔那二十餘騎官兵追趕他的事情來。
春雪瓶聽完羅小虎談了這段經過以後,這才明白過來。她立即又不安地問道:“你離開烏倫湖時,就只孤身一人上路?”
羅小虎點了點頭。
春雪瓶:“你真不該這樣行事,這太危險了!”
羅小虎:“人多了反易惹眼,再說我也不便多帶人來!”他停了停,又不禁感嘆地說了句,“這也是不得已而爲之的事情!”
春雪瓶十分詫異地:“甚麼不得已的事情?!你單身一人離開烏倫古湖出來幹什麼?”
羅小虎:“到天山,尋你母親去!”
春雪瓶一怔,愣住了,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羅小虎忽然俯過身來,緊緊盯住春雪瓶,着急而又深沉地問道:“雪瓶,告訴我,你母親是不是生了病?她近來情況如何?”
春雪瓶不由吃了一驚,甚至有些慌亂起來。談論和探詢她母親,這在她心裏已成爲一種禁忌。多年來,誰也不曾在她面前這般放肆地提過她的母親!可眼前這位羅大伯,在提到她母親時,竟毫無敬畏之意,全不把禁忌放在眼裏!春雪瓶心裏不禁暗惱起來,說道:“我不能告訴你。我母親也決不允許別人談及她的事情!”
羅小虎:“那是別人!這是我,是我在問,是我要你談!”
春雪瓶被羅小虎這激動的神情和不同尋常的語氣怔住了。她擡起頭來,緊緊盯着羅小虎,問道:“你是我母親的什麼人?”
羅小虎盯着春雪瓶,眼裏閃耀着一種奇異的光彩,鬍鬚也顫動起來,他沙啞着聲音說道:“我是你母親什麼人?!我是你爹!”
這對春雪瓶來說,真如晴空霹靂,她驚詫得張大了眼睛呆在那兒不動了。
羅小虎很快又平靜下來,意味深長地補了一句:“我和你母親原是結髮夫妻。”
春雪瓶雖沒說話,可羅小虎一句話在她心裏激起的思緒,卻有如驚濤拍岸,又似風捲殘雲,她被攪得亂極了。她愣了許久,才困惑地說道:“我怎從未聽母親說過這事?!”
羅小虎:“就因爲我是馬賊!”接着他又沉痛地說道:“你母親縱然因此不願隨我,難道你也不能叫我一聲爹?!”
春雪瓶一時間竟沒有了主張,只喃喃地說道:“這事我得回去再問問母親,要她把真情告訴我。過去我也問過她,可她說你‘不是’,說你‘決不是’。”
羅小虎突然笑了起來。儘管他眼裏還噙着淚水,可笑得卻是那麼開心。他瞅着惶然無措的春雪瓶說道:“不管你母親說是也好,不是也好,也不管你叫也罷,不叫也罷,反正我是你爹!好,你也別爲難,隨你怎麼叫都行,不過,還是得把你母親生病的情況告訴我。”
春雪瓶只有順從了。她告訴他說,母親一直患有咳嗽症,近年來病情日益加重,每到冬天,常常咳得透不過氣來,就在二十多天前,母親的病又發了,她勸母親下山去看病,母親不肯,經她苦苦勸求,母親才自己開了張藥方,交她拿到烏蘇去買藥。藥買回去後,母親服了幾劑,病情雖稍有好轉,卻仍未見有多大起色。現在她又
已離開母親十來天,也不知母親的近況如何了。
羅小虎聽得緊皺眉頭,顯得心情十分沉重。春雪瓶剛一說完,他便帶着責備的口氣說道:“你就不該在這時離開她!”
春雪瓶:“我原說等她病好後再給你送刀馬去的,可母親性急了,說也許你這時正需用它們,便不由分說地把我催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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