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人各有志,你既然不願隨我去京,我也不便相強。只是我在這舉目無親的邊陲之地和你相處的這些日子,也算有了交情,一旦要分手了,我卻有些不捨呢!”
羅小虎說道:“德大人後日動身時,我相送一程就是。”
德秀峯欣然道謝後,又說道:“關於駝鈴公主的下落,你雖疑她已死,畢竟事出猜測,並無實據,尚望你不辭辛勞多方打探,一旦有了確息,便託人來京告我,這乃是王妃旨意,我德某也重重拜託你了!”
春雪瓶在旁不禁想道:“要是王妃知道她妹妹已被格桑所殺,並知道我母親曾假冒過駝鈴公主的名字,她又會怎樣?”她對人世上許多事情老是含含糊糊、你隱我瞞這點,心裏總覺不是滋味。
深夜,羅燕又來到耳房。兄妹二人幾乎又談了個通夜。春雪瓶也很體貼,知他兄妹這番離別,不知要何年何月纔有再會之機。因此,她也不去打擾他們,便獨自留在西廂早早地安寢了。
第三天清晨.,春雪瓶一早又去到“安居”客店,把他的白馬和烏都奈留下的馬匹備好,就在關口路旁等候着。一會兒,德秀峯一行人等便出城來了。跟隨在德秀峯後面的還有孫禮賢、馬千總等一干塔城文武官員。春雪瓶讓他們走過身旁之後,纔將馬繮遞給羅小虎,一同上馬隨後行去,和前面主客十餘騎拉開四五十步距離。行走時,春雪瓶見羅小虎在馬上顯得悶悶不樂,便問他道:“羅大伯,你是不是因爲與羅燕姑姑即將分手而傷感?”
羅小虎神色黯然地:“我只有這樣一個親人了!這一別雖是生離,也難保不是永訣,我心裏確有些傷感!”
春雪瓶也不禁有些難過起來,不再說什麼了。
羅小虎也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忽又回過頭來低聲對她說道:“還有一個使我日夜牽腸掛肚的人就是你母親!她已答應了我:等她進關去了結一樁心願後便來和我長聚。只是我對她這番隻身進關心裏總是放心不下。任她武藝多麼高強,她身體總是有病,而且病得不輕!因此,這些天我老是在擔心這事!我想,你最好陪她一
同進關,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春雪瓶聽了不禁又驚又喜,心也怦怦直跳。她停下馬來,緊緊瞅着羅小虎,問道:“母親真的答應了從關裏回來便去和你長聚?”
羅小虎充滿欣慰而又十分慈詳地說:“是的,你母親親口對我說的。”
春雪瓶高興已極,眼裏也耀起閃閃亮光。她並馬靠近羅小虎身邊,伸手挽住他的臂膀,臉上露出純真的笑容,問道:“那麼,我真正是你的親女兒了!”
羅小虎充滿疼愛地:“是的!當然是的,我不是早就對你說過了。”
春雪瓶擡頭看看,見前面那一行人相距已遠,又回過臉來凝望着羅小虎,輕輕叫了聲:“父親,’
“唉!”羅小虎朗朗地應了一聲。
春雪瓶又喜不自勝地提高聲音呼叫“父親!”
“唉!”羅小虎也提高了嗓音。
“父親!”春雪瓶快樂得更放大了嗓門。
“唉!唉!唉!”羅小虎朗朗地連應三聲,隨即進發出一陣震胸蕩魄的大笑,-那雙笑得眯成了縫的眼裏卻滾出了幾顆大大的淚珠。
春雪瓶傾斜着身子,臉兒緊緊貼到他的膀上,沉浸在一片幸福之中。
羅小虎與春雪瓶在這充滿歡樂的時刻,幾乎把前面的一行人忘得乾乾淨淨。正在這時,見孫禮賢已帶着道臺大衙門的幾位送行官員返回來了。他們剛策馬過去,前面不遠處,馬千總也帶着幾名校騎迎面走來。他來到羅小虎面前便停下馬來。將手一拱,說道:“拉欽大叔,春姑娘,恕我不能遠送了!德大人在前面等着你二
位呢!”他又盯着羅小虎閃起一個示警的眼神,說道:“肖將軍因有緊急軍務,已於昨日匆匆離開塔城回伊犁去了。望你們一路珍重!一路多加小心!”
羅小虎會意地笑了笑,一抱拳,說了聲“後會有期”,便和春雪瓶策馬向德秀峯三人趕去,不消一刻功夫便已趕上他們。春雪瓶已從馬千總適才和羅小虎的談話以及他的神情裏察知有異,但他卻不願把這情況告訴羅燕,只暗暗注意着周圍的動靜。
五人在馬上說說談談逶迤向南行去,一路上不但未見成隊巡邏,甚至連哨卡亦未發現。春雪瓶深感疑怪,更覺情況異常,心裏也加倍提防起來。
過了錫伯圖河,在額敏住宿一夜。第二天又繼續南行,來至老風口,剛剛進入八字山山亞,忽見前面突然捲起一團沙塵,迅疾向這邊猛襲過來,聲如雷響,勢如山崩。只聽羅小虎大喝一聲:“起風了,快避避!”五人趕忙下馬隨地躲進道旁一間土屋裏去。他們剛一進屋,風已卷至屋前,吹來的砂礫砍打在牆上,有如亂墜流星,又似橫飛雹雨,打得咚咚直響,矮矮的土屋也在震搖,地也像要龜裂開似的。德秀峯不禁爲之失色;驚歎道:“我在京時,也曾聽說起過老風口的巨風可怖,沒想到竟如此令人膽裂!”德幼銘也說道:今天幸好近旁有這間土屋,不然,我們連人帶馬都將被這風颳到幾裏外去。”
羅小虎:“這一帶道旁到處都築有這樣的土屋,全是專爲行人避風用的。”
德秀峯不禁稱歎道:“若是百姓所修可稱義舉;若是官家所建亦算是德政!”
羅小虎眼裏閃起嘲諷的神情:“土屋倒是官家所修;修的錢可是從百姓身上攤來的。爲修這些土屋,也不知有多少人被逼得傾家蕩產!”
德秀峯默然了。
土屋外風仍在猛卷着。德秀峯、德幼銘和羅燕三人只好在屋角悚然坐下,等待狂風停息。春雪瓶卻獨自站在門口,不時探出頭去好奇地張望着。羅小虎則在土屋裏踱來踱去,察看着拋丟在地上的瓜皮雜屑。他看着看着,忽從靠近東牆的地上拾起幾張用蠟塗過的皮紙,仔細地看了看,又嗅了嗅,驚奇地說道:“不久前曾
有官兵在這屋裏呆過。”
德幼銘忙起身走到他的身邊,將蠟紙接過來看一看,不解地問道:“你怎知官兵不久前曾來過這裏?”
羅小虎:“這蠟紙是軍營從關內購來,專作包帶飯糰用的,一般行人不會用它。”
德秀峯並不在意地:“也許是哨騎或驛卒過此遺下的。”
羅小虎指着地上:“哨騎卒一行不過三四人,這地上丟遺的蠟紙足有三十來方,卻也有些蹊蹺!”
德秀峯仍未在意,又把話拉開說風去了。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風已漸漸停息下來,五人才上馬趕路,他們沿着山道走去,山勢越來越險,不是令人目眩的危崖,便是使人驚心的峭壁。行到極險處,幾人只好翻下鞍來,牽着馬攀藤扶壁而過。越過山巔,只見兩旁絕壁千仞,危峯蔽日,仰頭望去,天只一線,令人毛骨悚然,遍體透寒欲慄!羅小虎指着前面說道:“過了谷口便是曠野,路就平坦易行了。”五人策馬緩緩而行,好不容易纔穿過深谷來到谷口,大家都不由頓覺心情一快,這才長長地喘過一口氣。不料剛出谷口,便見谷口右旁有三十餘騎穿着各種不同服裝的漢子,早已勒馬提刀等在那兒。德秀峯吃了一驚,忙回頭顧視着羅小虎問道:“這是些什麼人?”
羅小虎冷冷一笑:“大人一會就會明白。”
德幼銘:“莫非是幫馬賊?”
羅小虎:“我量他們在此也不敢冒充馬賊!”
那三十餘騎中有一漢子撥馬上前發話了:“來人聽着:把你們的馬匹留下,”他又指着羅小虎,“把那漢子交給我們,便放你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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