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春雪瓶不由一震,心像被人揪着似的,忙說道:“不,母親會回來!一定會回來的!”
香姑說了句:“但願如此!”隨即把話題拉開了。春雪瓶自從這番和香姑談敘之後,便感心裏似被罩上一層陰雲,一想到母親便坐臥不安,神搖心悸,時生夢魘。
這日中午,她到香姑房裏去找蓮姑,見哈里木正在和香姑談議外面的情況。哈里木見她進房來了,便對她說道:“我正想到你房裏去找你呢!”
春雪瓶不由一怔:“叔叔找我何事?”
哈里木:“烏倫古湖有人來說,你大伯率領着百餘騎弟兄正在廟兒溝一帶追擊一幫從塔城界外竄來的外寇,我正在爲他擔心呢!”
春雪瓶:“叔叔擔心什麼?”
哈里木:“我已得報:田項亦於目前突然派遣烏蘇和奎屯軍營的官軍,兵分兩路,在克拉瑪依一帶巡遊。田項心懷叵測,不知他是爲追擊外寇還是意在謀算你羅大伯?”
春雪瓶:“朝廷欽差玉大人尚在迪化,田項豈能毫無顧忌?!”哈里木冷冷一笑,沒說話。
香姑在一旁說道:“玉欽差即使是心向着你羅大伯他們,行事也得按照朝廷的旨意辦。”她沉吟了下,又說道:“我看那玉欽差倒是不來的好,他來了興許反而會壞事!”
春雪瓶不由心裏一驚,驀然想起羅燕姑姑也曾說過這樣的話。她雖猜不透這是何故,心裏卻又浮上了一片陰霾。下午,春雪瓶正獨坐房裏心緒不寧地憂念着羅大伯和母親,蓮姑進房來邀她去湖邊玩雪取樂。春雪瓶稱說心裏煩悶不想前去。蓮姑卻說正是知她心情不好纔來約她去的。隨即便強拉着她一同去到湖邊樹林裏。蓮姑興致勃勃地捧起地上積雪堆捏成各種形狀的牲畜,春雪瓶只站在一旁默默馳神,毫未動手。蓮姑見她如悶悶不樂,一轉念,便對她說道:“來!我二人各自做一個自己心裏最喜愛的人,看看各自做的誰?做得像不像?”
春雪瓶一來被她糾纏不過,二來她對蓮姑所提的這個玩法也感新奇,於是便也挽起袖口,開始捏塑起來。春雪瓶這時正在想念母親,她心裏最愛的也正是母親。因此,她毫不遲疑地便開始捏塑起她母親來。她心裏懷滿敬愛,充滿虔誠,專心致意地捏,凝神注目地塑,一個纖細而又顯得十分窈窕的體形立起來了,一會兒頭也塑上了。春雪瓶又細細地揉,細細地抹,一張清秀端莊,玉潤雅嫺的臉亦已展露出來。春雪瓶退後數步,對着她剛塑成的母親的雪像凝神細看,只見雪像亭亭玉立,雪膚冰肌,纖塵不染,顯得拔俗超凡。她從容自若,垂目凝神,似在沉思,又似若欲語。她看着看着,一瞬間竟恍若母親真已來到她的面前。正在這時,蓮姑也走過來了,她舉日向雪像一看,不禁立即驚呼起來:“這不是玉姑嗎?塑得活靈活現,真是像極了!不僅像,簡直就是玉姑了!”她又對着雪像凝望片刻,說道:“要是我母親走進林來乍一入眼,準會錯當玉姑真
已回來。”
春雪瓶聽她這麼直誇,心裏也不由感到高興。也走過去看看蓮姑所塑雪像。見立在那兒地上的乃是一個身材粗壯、膀寬臉闊的雪人。看去雖然誰也不像,但從身形上卻也能猜出她是塑的達奇。蓮姑在一旁緊瞅着她等她發話。春雪瓶笑了笑,說:“達奇。”
蓮姑欣然地笑了。她只需此兩字便已滿足。春雪瓶已覺心情稍好,便和蓮姑在樹林裏閒聊起來,聊着聊
着,她忽然瞥見有個人影在林邊一晃,隨即又轉入一叢灌林後面去了。春雪瓶立即警覺起來,忙拉着蓮姑向那叢灌林走去。剛轉過灌林,便見一人牽着一匹馬在那兒東張西望。她一看背影眼熟,正驚異間,那人已察覺身後有人,便忙轉過頭來。就在這一瞬間,春雪瓶驚呆了!那人也愣住了。緊接着,兩人幾乎是同時驚呼出同樣一聲:“是你!”
春雪瓶見是鐵芳,隨着萬分驚詫的同時又不禁激起驚喜萬分。她趕忙走上前去,問道:“你怎到這兒來了?!”鐵芳那驚詫之色尚還一點未退,並不答她所問,只愣愣地問一她:“你怎會在這兒?”
春雪瓶已顯得稍稍平靜下來:“你來這裏何事?”
鐵芳囁囁嚅嚅地說:“我來找人。”
春雪瓶:“誰?”
鐵芳還是囁嚅地說:“我也說不上來。”
春雪瓶不由十分詫訝地打量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後的那匹青驄馬。猛然間,青驄馬鞍旁掛着的那隻革囊躍入她的眼裏,春雪瓶不覺一怔,忙搶步去到鞍旁,仔細一認,認準了,是她母親之物。她忙指着革囊,問道:“你這革囊是從哪裏得來?”
鐵芳悶悶地說:“一位前輩的遺物。”
春雪瓶心一縮:“那位前輩是誰?”
鐵芳:“就是我曾在京城西郊關帝廟裏遇見那人。”
春雪瓶急促地說:“怎說是遺物?”
鐵芳:“她死了。”
春雪瓶睜大了眼說:“死了?!誰死了?!”
鐵芳:“就是那位前輩。”
春雪瓶啞着聲說:“在哪兒?”
鐵芳:“在沙漠裏。”
春雪瓶張着嘴,睜着眼,停了呼吸,木然不動了!過了一會,才“哇”的一聲,轉身抱住革囊,伏在鞍上放聲痛哭起來。哭呀,哭呀,直哭得湖水興波,青山失色,樹梢積雪也化作滿林淚水,直哭得鐵芳心碎,蓮姑肝裂,青驄馬也不禁淚垂。
鐵芳在一旁悽惶木立無主無措。他雖也在情不自禁地悲傷流淚,可他卻仍不解春雪瓶這般傷痛竟是何故。
蓮姑心裏已經明白,亦在一旁掩面哀哀,哭得異常悲痛。過了許久許久,蓮姑才忍着哀傷走到鐵芳面前,哽咽說道:“你說的那位前輩就是我雪瓶姐的母親。”’
鐵芳這才恍然憬悟過來。不知爲何,他卻忽又觸到傷心處,也不禁失聲痛哭起來。
又過了一會,香姑、哈里木、臺奴、達奇等人都已聞訊趕來。香姑一到,立即撲上前去抱住春雪瓶,呼天叫地哭得氣斷聲咽。哈里木站在一旁默默垂淚。臺奴跪在地上,一邊默默垂淚,一邊喃喃禱祝。
達奇站在蓮姑身旁,半是爲玉嬌龍悲傷,半是陪着蓮姑落淚。
大家就在林邊哭,一直哭到日已落下阿拉山口,哈里木纔將香姑和春雪瓶勸住。接着又由香姑和臺奴扶着春雪瓶回到屋裏。
晚上,香姑、哈里木引着鐵芳一同來到春雪瓶房裏共商後事。鐵芳這纔將他如何在洛陽遭人陷害,玉嬌龍如何救他,又如何將他帶來西疆,以及她是怎樣在沙漠中遇到黑風並在黑風中死去的經過、情景一一地講了出來。大家在聽他講述時又難免引起許多悲痛,春雪瓶更是邊聽邊泣,已是哭得音啞神傷,幾至淚已成血。
當鐵芳說出玉嬌龍在臨終時所說的、他僅能聽到的那幾句斷續不連的話語後,香姑不禁反覆念道:“鐵芳……母親……艾比湖……雪瓶……願你倆相親……香姑會……”她邊念邊思索推敲,忽然似有所悟,擡起頭來看了看春雪瓶,又看了看鐵芳,隨又給哈里木遞去一個表示她已會意的一眼,便把這事暫擱一邊去了。
香姑見春雪瓶只顧悲傷,便去拿來玉嬌龍遺下的革囊,將囊內遺物一一取出審視。她點着看着,忽從一個包裹很嚴的布包中取出一本殘書,遞給春雪瓶,說道:“你看看,這殘書好像是二十年前你母親常常珍藏身邊的那本學拳習劍的書。”
春雪瓶忍悲接過書來,湊在燈下一看,書上那些圖文剛一入目,她便已認出是九華拳劍法式的抄本來了。只是這時她哪有心情去細細琢磨,只想略翻一下便放回囊裏,不料她剛一翻完,頁後一行墨跡猶新的字跡忽然躍進眼裏。她仔細一看,見是母親筆跡,上寫着:“殘篇半卷,留付雪瓶、鐵芳珍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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