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春雪瓶低头思忖着,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
梁巢父:“姑娘也不用着急,我這也只是猜测,等我明天设法打听一下再說。”說完,他犹豫片刻,忽把话题拉开,迟疑地问道:“春姑娘,你前番拣去的那剂药,病人服后情况如何?”
春雪瓶含糊应道:“似有好转,只是不见大效。”
梁巢父充满关切地說道:“病既是久积而成,药也非几剂就能奏效。這样的病重在调摄,切忌寒侵,更不宜久处深山,孤寒自苦,贻误一生!”
春雪瓶已经听出梁巢父话外有话,意在劝她母亲离开天山,重返尘世,但她知道母亲最厌恶的就是有谁谈起她的事情。因此,春雪瓶只默然片刻忙把话题一转,忽然问道:“梁爷爷,你可知京城裡有個名叫德秀峰的官儿?”
梁巢父感到有些诧讶:“姑娘为何问起他来?”
春雪瓶:“几天前,我在玛纳斯河边大路上,碰到了他,随他一路的還有他的儿子和儿媳,我和l他们结伴同行了两天,听他们谈了许多京城的事情。”
梁巢父若有所思,忽又若有所悟地惊呼一声:“啊,原来是他!”
接着又說道:“十日前有两位从這裡過路的蒙古朋友,曾对我谈起過一桩怪事,說他们在迪化城外遇到一位从京城来的官员,曾向他们打听一個人的下落。那官员還說,他们只要能将他打听的那人的下落告诉他,他愿赏银千两。我一直在琢磨這官员是谁,這才明白過来,原来却是這個德秀峰!”
春雪瓶听得无头无脑,只困惑不解地望着梁巢父。
梁巢父忖度片刻,才又意味深长地望着春雪瓶說道:“那德秀峰打听的不是别人,就是早已杳如黄鹤的驼铃公主!”
春雪瓶吃了一惊,心想:這不正是八年以前母亲居住在艾比湖时,那裡的人们对她的称呼嗎?這德秀峰与母亲何关?又为何要打听驼铃公主的下落?春雪瓶尽管心裡生起许多疑问,可是,由于事情又涉及到她母亲,她只好闷在心裡,不便问出口来。梁巢父也因春雪瓶的沉默而更加审慎起来。他也不敢再深谈下去了,只仍似闲聊般地說道:“我那两位蒙古朋友只对德秀峰說,驼铃公主已于八年前只身带着她的女儿离开了艾比湖,至今下落不明,多已不在人世的了。”梁巢父瞬了瞬春雪瓶,又不禁充满感伤地說道:“听我那两位蒙古朋友說,艾比湖那些蒙古乡亲,一直都在惦念公主,把公主的房宅、财物都保管得好好的,都祈望有一天公主能重新回到艾比湖去。”梁巢父那苍老的声音也带着些儿哽咽。
他停了停,又轻轻地补了一句,“那艾比湖的气候更比天山宜人!”
春雪瓶的心深深地被感动了。她从梁巢父的這番话裡,感到了尘世的温暖,重唤起她记忆裡的童年,以及对艾比湖那些童年伙伴的怀念!春雪瓶眼裡闪着一种异样的光彩,凝望着梁巢父,含糊地但却是真诚地說道:“天山上的千年积雪也有融化的时候,一個心灰意冷的人也会有回心转意的时候的。梁爷爷放心,我一定把你的好意带回天山去。”
梁巢父欣然地一笑,点点头,也就不再說什么了。
当晚,春雪瓶便在梁巢父铺裡留住下来。
第二天一清早,梁巢父便进城去了,直至快近中午,他回到铺裡,告诉春雪瓶說,他已向军营裡几個他熟识的人打听過了,都說不曾见過大红马,只說姚游击已于今早率领着二十余骑急急忙忙地向北驰去,不知是否有关大红马的事情。梁巢父還从他们口裡探知,军营加强巡逻,是由于姚游击得报,在车排子一带发现了马贼的踪迹。梁巢父谈到這裡,不禁皱起眉头,搔首踱步,自言自语地說道:“他们来干什么?来的又是何人?”
春雪瓶:“兴许是日前在草原上妄图抢劫我們的那帮游骑!”
梁巢父也不禁哑然一笑,說道:“兴许真是如此!军营裡也常有這样的事情:当官的最怕马贼,往往将游骑误认为马贼;军校们最怕游骑,又常常把马贼故报为游骑。”
春雪瓶寻马心切,见自己来到乌苏扑了個空,不禁更加气恼起来。她听說姚游击向北驰去,便决心随后跟去看個究竟。春雪瓶提起革囊,辞别梁巢父就要动身,梁巢父忙位着她,說道:“姑娘,你本领虽高,毕竟是孤身一人,又无坐马,怎能和他周旋!依我之见,不如暂回天山,作些准备,再下山来。”
春雪瓶:“我這次下山,就是为给罗大伯送還刀马去,如今失了大红马,我還有何面目回天山!至于那位姚游击,除非盗马果然与他无关,不然,我定饶他不得!梁爷爷放心,我岂把他和他那二十余骑放在眼裡!”說完,她便出了铺门,沿着道旁小路向北走去。春雪瓶在乌苏城北野外游荡了整整一天,不但未见姚游击到来,却连一個骑校的影子也沒看见。守候又落空了,她只好又转身向东,阳蔚石河子方向一路寻去。春雪瓶忍着饥渴,熬着疲劳,在荒原上东寻西找地又走了一天一夜,她除偶尔碰到几個赶骆驼的汉子和几個结伴同行的挑担脚夫外,還是连個巡骑的影儿也沒见到。第三天中午,她穿過一片灼热的砂砾地,来到通向玛纳斯的古道旁,春雪瓶這时已经感到闷倦已极,很想找個凉爽的地方歇息了。她举目一望,忽见前面不远处,道旁出现了一丛茂密的树林,便忙走进林去,选了一株枝叶繁密的大树,爬上高高的树桠,将身斜靠枝上,一会儿便沉沉睡去。
春雪瓶也不知睡了多久,正迷朦间,耳边忽然响起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她猛然一惊,迅即张开眼来,探头循声向林外看去,倏见一個身着骑校装束的汉子,纵马如飞,从林边一闪而過。時間虽只一瞬,但她已认出那军校骑的正是她的大红马!同时也只一瞬间,春雪瓶便已从绣袋裡取弓在手,只见她扬手一扣,一支短短的弩箭好似闪电般脱弦而去,一眨眼间便插到那骑校的右臂上去了。那骑校中箭后,只略略摇晃一下,便猛然勒住奔马,那边即回過头,圆睁着一双惊异带怒的眼睛,向林裡搜寻着。春雪瓶正想跳下大树扑去夺马,蓦然间她看到了一张她熟悉的面孔,和一双她熟悉的眼睛,特别是那深沉中带惊带怒的眼神,不知曾多少次把她从梦中扰醒。一刹那问,春雪瓶已经明白過来,她又干了一桩比天還大的错事!被她射伤這人,正是八年前曾经被她射伤、并因而被官兵所擒的半天云,也正是她要去乌伦古湖寻访、给他送去刀马的罗大伯。
春雪瓶一阵锥心般的难過,悔、愧、羞、悲一齐绞在心头,她木然无措,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极度的难堪竟使她对林外又响起的一片蹄声也失去觉察,只呆呆地看着罗小虎用右手困难地拨出腰刀,再哆嗦着交到左手,随即便又看到约有二十余骑军挥刀围上前去,只见刀光马影,立时杀成…团。春雪瓶忽地打了個寒战,她也忽地从寒战中清醒過来。恰在這时,她看到姚游击立马林边,正搭箭开弓,准备伺机向罗小虎射去。春雪瓶哪敢褥误,迅即扬手一箭向姚游击右臂射去,只听他“啊唷”一声,一松手,弓已随声坠地,箭也斜飞出去,正好插在一名军校的腿上。那军校也几乎是与弓同时坠落地上。春雪瓶随即一连放出数箭,紧紧围着罗小虎的几骑,有的带箭窜开,有的坠马,有的伏在鞍上惨叫。姚游击和军校们都惊呆了,只仓皇四顾,不知箭从何来。罗小虎趁军校惊散四旁之际,勒马横刀不住向林裡探望。他眼裡只充满了惊愕,怒意竟已全无。
春雪瓶趁那班军校正在惊惶万状、六神无主之际,突的又连连发出数箭,随即又有几名军校中箭嚎呼。其余十几骑军校被吓得魂散魂飞,拨马乱转,挤成一团。罗小虎见状,不禁发出一阵震耳的笑声,挥动腰刀,一纵大红马,猛向他们冲去。军校们哪裡還敢抵敌,吓得一阵惊呼,各自勒转马头,争先逃去。姚游击正想喝住他们,忽见罗小虎又回马向他驰来,他也慌忙拨马,跟在那些军校后面,向乌苏方向逃去。
古道上又沉静下来。要不是地上遗下几柄腰刀和一张弯弓,简直看不出這裡曾发生過战斗的一丝儿痕迹。
罗小虎仍立马道上,向树林裡张望,他那疑讶的神色裡,已带上了些儿凄伤。
春雪瓶从革囊裡取出短刀,跳下树林,慢慢来到罗小虎马前,双手捧刀,低头跪倒地上,意语不连地說道:“我错认人了,不是有意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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