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罗小虎笑了:“若在平时,打也不疼。”
玉娇龙又将伤疤细细看了一会:“這就是十六年前在昌吉以西的草原上被肖准射伤的吧?”
罗小虎惊诧地:“我可从沒给你谈起過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玉娇龙:“是达美告诉我的。”
罗小虎静静地沉默片刻,才又說道:“那次也是多亏了她我才有今天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沙哑裡充满了哀伤。
玉娇龙并未注意及此,一边继续缝补着,一边陷入一片沉思:那静谧的草原,那充满温暖和恬静的帐篷,還有布达旺老爹那慈祥而坚毅的面孔与达美那令人怡神解颐的笑容。那是她在苦海中漂来的一片乐土,是她在孤独中寻到的唯一亲人;她对那一片乐土和两位亲人,特别是那小小的帐篷和晶纯的达美,忽又充满了眷恋之情,她的心在呼唤着!也同样陷入了沉思的罗小虎,忽然回過身来,紧紧握住玉娇龙的双肩,怆然說道:“我們都快老了,身边都须有個贴心人,你身边虽然有雪瓶,可雪瓶终久是要嫁人的,那时又剩下你孤孤单一個人了!還是到我身边来,我們一起過吧!這样,你病了也有人照顾,我也不会再穿破衣服了。”他停了停又說道,
“我知道你心上也有一條破口口,让我来给你缝补好吧!你再巧自己也是缝补不好的。”
玉娇龙心裡那块经常在隐隐作痛的伤疤,被罗小虎触动了。他那朴实的话语,他那真挚的感情,就像他那双暖暖的手一样在抚摸着她心裡的伤疤。玉娇龙感到一阵酥软,陷入一片昏迷,她垂下眼睑,轻轻把脸贴到罗小虎的怀裡,喃喃說道:“你等一等,等一等!我還要进关,還有些事未了,等我了却那些事,我就来,来和你偕
老!”
罗小虎什么话也不說了,只伸出那厚实有力的手轻轻地受抚着她。
玉娇龙贴在他的胸前无声无息,纹丝不动,竟似睡去一般。過了许久,她才像梦呓般地喃喃說:“我生是你罗家的人,死也是你罗家的鬼……”
罗小虎突然打了個寒战,那只正在爱抚着玉娇龙的手也突然停了下来。
林子裡是静静的,沒有鸟叫,也沒有蝉鸣。
春雪瓶斜倚树上沉睡未醒;玉娇龙贴着罗小虎胸前似若昏迷;罗小虎凝神危坐陷入沉思;几匹马在悠闲地站着;风在轻轻地吹拂。
第八回求饮荒村少年拦马强探根底娇女挥鞭
好梦留人睡,好梦也总是易醒的。
玉娇龙早已从沉迷中清醒過来,又回复了她那娴静中总是带有的几分矜持;罗小虎仍然精神抖擞,不时向林外张望,察看着周围的动静;春雪瓶亦已醒了多时,正一面收拾着地上的东西,一面不时偷眼向她母亲和罗大伯望去。
林外日已西斜。玉娇龙和罗小虎谁也沒有說话。他二人心裡也都明白:绕過這片山岗,离乌苏便已不远,分道的时刻已快到来,
后会已难有期。因此,谁也不催促起程,都想把這难得的相聚多留片刻。尽管各自都充满依依之情,各自都怀着惜别之意,但由于立命安身之所各自不同,心性志趣所求各异,前途未卜,休戚难料,尚难共宿一林,也不容同栖一枝。
春雪瓶不耐沉闷,试探问道:“时已不早,今晚到何处宿去?”
罗小虎:“我把你母女送到乌苏城外,你母女可到城裡舒舒适适住上一夜再走。”
玉娇龙:“我是不想再进乌苏的了。”
春雪瓶:“你呢,罗大伯?你是直奔塔城,還是先回乌伦古湖去?”
罗小虎:“我今夜再赶去看看布达旺老爹,明日便起程去塔城,然后再回乌伦古湖。”
玉娇龙:“布达旺老爹!他现在何处?”
春雪瓶:“就住在离這儿不远的一片草原上。那儿可僻静,他那小小的帐篷也安谧,住着令人舒服极了!”
玉骄龙诧讶地:“你见過布达旺老爹?!”
春雪瓶:“见過,就是在我误射了罗大伯的那天,我還在他那小帐篷裡住過一夜呢!”她略一沉思,又說:“布达旺老爷爷把他那小帐篷称做‘破窝’,說我又回到那‘破窝’裡去了。罗大伯也說你曾在那帐篷裡安過身,你真带着我在那小帐篷裡住過嗎?”
玉娇龙点了点头。
春雪瓶:“那么,布达旺老爷爷果然也算是母亲和我的亲人了!”
玉娇龙又被春雪瓶這期切的话语,引起了她对那小帐蓬和布达旺老爹的恋念,她的心又呼唤着。她不禁一往深情地說道:“是的。他确是母亲和你的亲人!啊,還有那小帐篷,那也算是母亲的家,很久很久以前就是母亲的家了。”
春雪瓶从母亲那迷惘的神情裡,感到她有些异常,有些失态。她這种异态和失态的神情,這几天在她身上已经出现過好几次了。
春雪瓶只是因惑不解,不知道母亲心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其实,這不仪春雪瓶感到困惑不解,甚至连她母亲自己也是难以弄個明白的。春雪瓶举眼向罗大伯望去,见罗大伯已经站起身作好了起程的准备。她心裡一动,忙又对母亲說道:“那小帐篷既然也算是母亲的家,何不趁此回家去看看!”随即她又补了一句,“反正你
也不愿去乌苏。”
玉娇龙略一犹豫,随即說道:“也好,看看布达旺老爹去!我已有多年沒见過他了。”
罗小虎显得分外高兴,立即牵過马来,兴冲冲地說道:“我們立即起程,天黑就可赶到那裡了。”
三人上马出林,穿過涧谷,插過驿道,一直向北驰去。
太阳刚刚落土,三人便已来到布达旺老爹的小帐篷前。罗小虎见老爹不在,知他牧羊尚未归来,便拨转马头寻找老爹去了。玉娇龙下马来到帐篷前站立,举目细审,见帐篷已旧破,四壁补满钉疤,但她還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這就是十九年前她和罗小虎曾经住過的小帐篷,也是十六年前她带着小雪瓶曾经栖居過的窝!触景生情,往事历历又不断在她眼前闪现:神秘,惊奇,魂魄,心摇,神伤……十九年前发生在這小帐篷裡的一切,至今想来,犹令她感到迷惘、沉醉,感到羞怯、惊心!正是在這小帐篷裡度過的一夜,注定了她一生的命运!可是在她的回忆中是那么充满温暖与新奇的小帐篷,而今却已变得這般破旧,這般潦落!玉娇龙睹物生悲,不觉泛起阵阵难禁的哀思。她手抚篷帐不由得暗暗念了一句:“犹物如此。人何以堪!”随即又转過身来对春雪瓶說道:“那目你說母亲未老,定是讨我欢心,母亲已不知变成什么样了!”
春雪瓶诧讶地:“母亲怎又问起這事来了?!”
玉娇龙指着帐篷說道:“這帐篷才经十九年风风雨雨,便已变得如此破旧,何况母亲還是血肉之躯,当已是老态龙钟的了。”
春雪瓶:“人怎和物比!說母亲未变就是未变,母亲再不相信,還可问问布达旺老爷爷去!”
母女二人正說着,罗小虎跟在布达旺老爹后面向帐篷走来。
春雪瓶忙跑上前去,亲亲热热地叫了声:“老爷爷!”又說道,“我母亲看望老爹来了。”
玉娇龙也忙走到老爹面前,躬身施礼,說道:“给老爹請安!我来看老爹来了。”
布达旺老爹只凝神注目打量着玉娇龙,久久沒有开口。
玉娇龙略感疑讶地:“怎么,老爹认不出来我啦?我是春龙呀!”
布达旺老爹這才爽朗地一笑,說道:“怎会认不出来!我還在老远就已认出你来了。使我惊奇的是:十多年不见,竞丝毫未变,還是从前那個模样,那般神情,我也明知你是,一见却又迷惑起来,心裡直发愣,一时竟不敢相认了。”
玉娇龙被老爹說得不好意思起来,只抿嘴直笑,竟不知该如何說了。布达旺老爹仍注视着她,显得有些为难地說道:“叫我如何称呼你才好呢?按說你女儿都已這么大,不该再称你姑娘了,可你却還是姑娘般的模样,我就還是称姑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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