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這位在她年幼时曾经对她百般照顾、殷情提携的好心女人,当时還显得十分窈窕,今天在春雪瓶眼裡却已变得有些色褪神衰。春雪瓶又是一阵怆然。
香姑等台奴哭了一会,才過来将她劝住。又把春雪瓶拉到自己面前,将她仔细地看了一会,說道:“你已长得這么大了,又长得這么清秀,你母亲也真不容易啊!”她說着眼裡也包满了眼泪。可她還不等它掉下来,便又破涕为笑地說道:“這下就好了!你母女重又回到艾比湖,我們又团聚了。”
房裡充满了悲欢离合,大家的笑声裡也带有泪水,泪水裡也含有笑意。
晚上,春雪瓶睡在母亲身边,母女二人亲亲热热地问谈了一些塔城见闻。春雪瓶谈着谈着,突然把话打住,伏在母亲怀裡吃吃地笑個不停。玉娇龙扶起她的脸,凝视着她,问道:“你笑什么?”
舂雪瓶娇态可掬地:“我对罗大伯的称呼都改口啦!在回来的路上,我已经叫過他了。”
玉娇龙:“你叫他什么?”
春雪瓶:“父亲。”
玉娇龙只是微微哆嗦了一下,沒吭声。
春雪瓶又仰起脸来把母亲的神色看了看,才又說道:“他对我說,母亲已答应了从关裡回来便去和他长聚。我是听他這样說了才改口叫他父亲的。”
玉娇龙還是默不作声。
春雪瓶伸手轻轻摇了摇母亲,又說道:“女儿当时听了罗大伯那番话,心裡真有說不出的高兴,情不自禁地就改口了,而且還一连叫了他三声!”接着便把她当时是怎样叫的,罗小虎是怎样应的,她又怎样一声叫得比一声高,罗小虎也应得一声比一声音响,绘声绘色地讲了出来。
玉娇龙听了也情不自禁地被惹得发起笑来,笑得也很开心,只是从她那开心一笑的神情裡,春雪瓶感到的仍是甜少酸多。
春雪瓶又趁机问道:“母亲可真对罗大伯說過从关裡回来便去和他长聚的话?”
玉娇龙說遭:“母亲确是這样答应過他。”
春雪瓶:“那么,母亲打算几时动身进关去?”
玉娇龙:“我就是在等你回来。你既然回来了,我三两日内就准备起程。”
春雪瓶:“這怎么行,母亲正病着,還是等病好了再去。”
玉娇龙:“母亲正是因为這病才急于进关去的。再拖延不走,恐就来不及了。”她默然片刻,才又說道:“其实我這病也是不妨事的。我有马和剑,谁也奈何我不得!”
春雪瓶:“罗大伯对此也很不放心。他說你武艺虽高,可就怕這病!他還說你病得不轻。”她停了停,又试探着說道:“罗大伯還說要我陪母亲进关,以便沿途侍候,他也才好放心。”
玉娇龙:“不行。母亲不能让你随去,京城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春雪瓶诧异地:“母亲還要去京城?”
玉娇龙不语了。過了会,她才又說道:“女儿听话。母亲此行实实不便带你同去,你就在家裡等着母亲。”
春雪瓶见母亲态度坚决,也就不再多說了。但她对母亲为何不愿带她同去,母亲进关去寻的又是怎样一個亲人,她心裡总是疑云密布,闷得发慌起来。春雪瓶闷了一会儿,忽又伸手摇摇母亲,问道:“我称罗大伯为父亲,我這样称他是对還是不对?”
玉娇龙:“他不是你的父亲。你這样称他也是不对的。”她沉吟片刻,“不過,也许你将来是会這样称呼他的。母亲也盼望着有那么一天。”
春雪瓶本想拨开一层迷雾,经母亲這样一說,她却更加坠人十裡雾中去了。
第二天,春雪瓶由莲姑陪着到湖畔、林裡、沼泽以及凡是她当年玩過的地方去玩了一天。傍晚,莲姑還把当年常在一起玩乐的伙伴们,如小黑、查牙子和拉钦的儿子达齐等等都邀到栅门前的草坪上来聚聚。那些当年還是稚气十足、玩憨无机的孩童,而今都已快成壮汉。他们见到春雪瓶时,虽都高兴异常,但高兴中总显得有些拘谨。他们在春雪瓶眼裡,也如雾裡观山,又似水中望月,也觉得隔着一层什么似的。春雪瓶這才隐隐感到,光阴荏苒,童年已经過去,那最可贵的时光已一去不复返了!
天色已近黄昏,当她回到家裡时,见母亲房门紧闭,房裡传来低低地谈话声,不时還夹有轻微的啜泣声。春雪瓶不由惊诧万分,忙侧耳听去,只隐隐听到从房裡传来她母亲断续的话语:“……這……棉衣……银瓶……你好好……收存……我回不来时……你告诉……她”接着便是香姑姑姑的抽泣。春雪瓶猜不出母亲那断续
话语中的含意,也不知房裡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只好带着满腹疑虑走开了。
晚上,春雪瓶上床睡觉时,母亲只默默地将她拥在怀裡,轻轻拍着,就像对她小时候那样,充满了慈母的柔情蜜意。春雪瓶也只默默地享受着母亲的温存,闭着眼睛,却久久未能人睡。
第二天春雪瓶起床较晚。她刚睁开眼睛便见母亲已换好行装正在房裡收拾行囊。春雪瓶不觉一怔,忙问道:“母亲,你就要起程?”
玉娇龙:“是的。我昨晚沒告诉你,是怕你久久不能入睡。”
春雪瓶:“母亲昨晚半夜還咳得那么厉害,今天就走怎行!”
玉娇龙:“我意已定,你也不用再多說了。我走后,你要听香姑姑姑的话,不可胡来,更不可逞能任性!”
玉娇龙一会儿便已收拾停当。春雪瓶替母亲提着行囊来到木栅门前,香姑和莲姑早已将大黑马备好等在那儿了。玉娇龙走到香姑面前,心事重重地說道:“我這次人关,一定要了却心愿才能回来,前途未料,归期难测,雪瓶就托付给你了,你一定要善体我意!”
香姑早已哽咽得出声不得,只能点头应是。
玉娇龙又回過头来深情地凝视着春雪瓶,說道:“母亲去了!女儿啊,你要尽快地学会自己照料自己!”她声音裡充满了凄怆。玉娇龙又抬起头来向木栅门四周和坡顶小屋看了看,然后才走到大黑马身边扶鞍上马,正要催马起程,春雪瓶一下子扑到鞍前,伏在膝上哀哀哭泣起来。玉娇龙扶着她的头,充满爱怜地說道:“别哭,好女儿!等你母亲回来,一定为你重建一個充满天伦之乐的家,母亲就是为此才进关去的。”她說完這话,轻轻扶起春雪瓶的脸来,一纵大黑马,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
春雪瓶站在木栅门前,凝望着母亲渐渐远去的背影,流着泪,一声声呼唤着。
香姑走到她的身旁,不断地用好言劝慰她,不料香姑越劝春雪瓶却越哭得伤心起来。香姑无奈,才又說道:“你母亲进关還不是为的你啊!”
春雪瓶忽然想起她在天山上曾听母亲对罗大伯說過這样的话来。她仍一面哭一面說道:“母亲既是为了我,为何又不让我陪她去!”
香姑犹豫了会,說道:“我也劝過你母亲,要她把你也带去,路上也好照顾她的病。可你母亲說,此去要過祁连山,那條道贼多路又险,所以才不让你去。”
春雪瓶一惊:“祁连山?!祁连山有多少贼?祁连山又有多险?”春雪瓶不再哭了,心裡只激起对祁连山的好奇,充满了对母亲的担忧。她已暗暗下定决心:闯闯祁连山去!去看看究竟,去护卫母亲!
第十一回驼铃飘悠梦回恋母草泽說异人去怀情
玉娇龙在离开艾比湖的前一天傍晚,曾把香姑請到她房裡,闭上房门,将她這番进关去的目的“和她久久隐藏在心裡的愿望,一一告诉了香姑。玉娇龙在這茫茫的人世上,也只有香姑才是她唯一能向其倾吐心裡隐秘的人了。因此,她不仅将十六年她在甘州道上旅店中如何艰难产子,又如何被人乘危换去的经過,更加详细地告诉了香姑,而且還将换子人在雪瓶的襁褓裡留下一只银瓶和剪去她衣裡襟绸一角的事,全部說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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