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姚游击又愣了愣,突然变得恼怒起来,說道:“你這马撒野,踢了我的人,你又来撒野打伤我的人,你這野丫头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姑娘傲然答道:“天山。”
姚游击半信半疑地:“天山,你姓什么?叫什么?”
姑娘昂起头来朗然答道:“春雪瓶。”
這春雪瓶三字刚一传人梁巢父耳裡,他不禁大吃一惊!出他意外的倒并非這姑娘就是春雪瓶,而是春雪瓶竟会毫不顾忌地道出自己的名姓。梁巢父不觉暗暗叨念道:“奇怪,這姑娘与她母亲竟是完全不同的情性!”
再說姚游击听了姑娘的名姓,略略寻思片刻,忽又问道:“你這马是从哪裡得来?”
春雪瓶:“我的马来自哪裡关你何事!”
姚游击:“军营裡经常失马,本大人就是要查一查這马的来历。”
春雪瓶指着他胯下的大红马突然问道:“我也问问你,你這大红马是从哪裡得来的?”
姚游击又是一愣,随即带炫带耀地說道:“這匹马是本大人立了战功,田项将军特别赏赐给本大人的。”
春雪瓶這下才完全明白過来,這姚游击定是八年前在塔城率兵围捉罗小虎的那個官儿。也就是這個官儿和她自己那一箭,才给母亲带来那么深沉的苦难,也给自己心裡留下了深重的罪孽。她万万沒有想到自己一手造成的罪孽倒变成了他的功劳,恩人罗小虎的宝马,也落到他手裡成了他的坐骑,春雪瓶立即闪起一個念头:把它夺回来,還给罗小虎。
姚游击见春雪瓶迟迟沒应声,又說道:“军营正缺军马,把你的马留下来,我還可以多给你一些银两。這马的来历,本大人也可不问”
春雪瓶斩钉般地:“我這马不卖。”
姚游击:“不卖,换也行。我军中的马匹可任你挑选两匹。”
春雪瓶又是截铁般地:“也不换。”
姚游击:“這就由不得你了!”
春雪瓶按下已经升起来的怒火,說道:“我可和你赌马。听說你曾自夸你那坐骑是西疆无双,谁能和你并骑跑到一裡,你就认输。我們就来比比:若一一裡之内我的马落后一头,我那大黑马就归你;若已到一裡仍齐头并进,你那大红马就由我带走。如何?”
姚游击未即应声,又举目将春雪瓶身后大黑马审度一番,他感到有些心怯了。一裡不過几箭之地,快马只须一口气功夫,在這样的短暂之间,要将那么神骏的一匹大黑马丢在后面,谈何容易!姚游击气馁了。他转动眼珠,沉吟片刻,說道:“這道太窄,不堪并驰,草地又远,去也不便。听军校报說春姑娘本领高强,我来和你对刀
如何?”
春雪瓶:“如何对法?”
姚游击:“三刀之内我如胜你不得,這大红马便由你带去;我如胜了,你那大黑马就得乖乖留下。咱们互不悔赖。”
春雪瓶:“好,一言为定,我电不怕你悔赖!”
姚游击仗着他那口宝马,以为春雪瓶已经上当,心裡暗暗高兴,立即跳下马来,从骑校身旁要来一柄佩刀,顺手抛给了春雪瓶,他随即也拔出了佩在腰问绿鞲鱼皮鞘裡的那柄短刀。他将刀握在手中抖了一抖,又伸出左手抚摩了一番,然后才抬起头来瞅着春雪瓶說道:“你可不要后悔!”
春雪瓶盯着他手裡那柄厚背薄刃、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冷寒光的短刀愣住了。一刹那问,她由惊愕转为惋叹,又由惋叹引出她久久埋在心裡的悔恨和悲伤。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柄短刀,正是八年前在塔集市上,罗小虎凭着它挫败了盛气凌人的异邦马贩,为西疆群众吐气扬眉的那柄短刀。也在這一刹那间,春雪瓶還同时明白了,這柄短刀之所以落入了姚游击的手裡,也和大红马到了他手裡一样。猛然间,一個补過弥罪的念头掠過她的心头:夺回那柄短刀,将它归還罗小虎!
姚游击欣然自得地紧瞅着春雪瓶,等她举动。春雪瓶不急不忙地将药包放入大黑马旁的革囊,然后又用手在大黑马脖子上轻轻一拍,那马随即向后退到一旁去了。她這才回過身来,指着姚游击手中短刀說道:“三刀赌马,我再给你增添九刀,把你手中這把刀也赌了。”
姚游击吃了一惊,盯着她问道:“你用什么来赌?”
春雪瓶:“我的命。”
姚游击惊疑地将她全身打量一下,又瞟了眼她脚旁地上那柄佩刀,问道:“你用什么兵器?”
春雪瓶将握在右手裡的那支马鞭一扬,說道:“我就凭這支竹鞭和你对刀。你尽管使出浑身解数向我攻来,或死或伤我自认命。十二招之内你如胜我不得,你那刀、马就归我了。這样赌,你是占了便宜的。”
姚游击盯着看了看她手裡那支马鞭,只是拇指般粗细,长不過二尺五寸的密节竹鞭,鞭梢带着一條一尺来长的皮筋,也无甚奇特之处,凭着他手中這柄宝刀,休說這样的竹鞭,就是铜鞭铁尺,也可一刀两段。姚游击這才定下心来,瞅着春雪瓶,笑眯眯地說道:“你這么年轻标致,赌命太可惜了。我不赌你的命,只赌你這人,你如输了,就把你本人和马一齐留下。”
春雪瓶见他语涉邪秽,突然恼怒起来,說道:“来来来,让你這瘟神识得姑娘的厉害!”
姚游击仗着手中宝刀,又恃有软甲护体,哪把春雪瓶放在眼裡。他左手护刀,鹤步上前,照准春雪瓶项上一刀劈去。春雪瓶站立那儿,不闪不退,等他刀锋已近耳旁,只迅即将头一点,竟让那刀擦发而過。两旁群众惊得发出一片嘘声。春雪瓶随着点头让刀那一闪之际,口裡還数出了“一刀”二字。姚游击见一刀落空,随又反
手一刀向春雪瓶腰间横劈過来。春雪瓶恰似早已料到了一般,却在他刚一发刀之际,就已一跃腾空,跳到一旁去了。等姚游击想收住刀势时,已是力不从心,只让刀锋空划半圈,惹来两旁群众一阵哄笑。春雪瓶這才不快不慢地报出“二刀”两個字来。姚游击又惊又急,亦恼亦羞。他往日取胜,全靠对刀时削断对手手中兵器,迫
使对手认输。不料春雪瓶却只是闪躲,偏不举鞭去迎。赌马三刀,眼看就只剩下一刀了,姚游击急中生智,忽然一计上心,将刀平端在手,不劈不砍不削,只挽刃成圈向春雪瓶直扑過来。春雪瓶亦已认破他的用心,只冷冷一笑,說道:“狡赖!枉费心机!”趁他只顾左冲右撞之际,对准他的头上猛然挥去两鞭,只听啪啪两声,第一鞭将他头盔击落,第二鞭梢头皮筋迅即缠住他的发髻,春雪瓶用力一带,姚游击痛极,狂叫一声,立即挥刀向马鞭削去。春雪瓶還不等他刃到,又将手一抖,早已抽回竹鞭,姚游击的刀又落空了。春雪瓶趁此又呼出了“三刀”二字。姚游击早已恼羞成怒,涨红着脸,丽露杀机,抡起大臂,也不分刀数路数,把短刀舞成一团亮光向春雪瓶杀来。春雪瓶知道他這已不是比武对刀,而是要臀她于死地了。她也使出自己八年来在天山苦学苦练的轻身功夫,只见她忽腾忽闪,忽跃忽拔,腾如龙腾出海,跃似虎跃离山,闪如燕穿杨柳,拔似云雀冲天,把关前的十数骑军校,两旁的几十個群众,一個個看得呆了。春雪瓶一面像电闪风飘般地避躲着刀刃,一面仍盯住他运臂挥刀报着:“四刀……五刀……六刀……”,当她已报到“十二刀’,时,只见从未還手的春雪瓶,猛然挥出一鞭,鞭梢皮筋正好缠住姚游击握刀的右腕,春雪瓶只轻轻一带,那刀便在空中停了下来。姚游击拼力挣扎,春雪瓶却像盘根大树一般,动也不动。姚游击正要将刀换到左手,春雪瓶忽将竹鞭一带,随即飞起一脚,那刀便飞到空中并落到春雪瓶手裡来了。
姚游击站在那儿,脸色由红变紫,眼裡闪着凶光,样子显得既狼狈又怕人。
春雪瓶将刀捧在手裡,仔细地审视着,又轻轻地拂拭着,眼裡竟噙满了泪水。但這也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她迅即又抬起头来,不无讥意地对姚游击說道:“马不能无鞍,刀不能无鞘,還得把刀鞘拿来。”她话音刚落,扬手一鞭,姚游击腰间那條绿鲨鱼皮刀鞘便被鞭梢卷到她手裡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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