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野原野
緋紅的顏色從鎖骨往上,順着側頸一路蔓延到了耳根。
“出來!”
他刻意壓低了嗓音,但聽起來依舊兇巴巴的。
小章魚很懵逼:“?”
他並不明白爲什麼剛纔原野好好的,怎麼突然就開始發起了脾氣?
難道是對方剛纔替他遮掩撒謊過後忽然想明白,因而心裏不舒服?
葉雲帆有些惴惴不安。
但無論如何,現在自己是魚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於是幾秒後,小章魚默默從領釦中間的縫隙中鑽出來,回到他的專屬金屬護肩上。
乖巧攤平。
【好涼好涼】
【舒服~舒服~】
小觸手們舒爽地呻/吟着。
呼——
葉雲帆也忍不住跟着舒了口氣。
這下涼快多了。
葉雲帆並不知道這個世界的日曆是怎麼算的,也不知道現在是哪年哪月,但從溫度和周圍植被,以及那天的暴風雨來判斷,現在這個季節似乎正值盛夏。
盛夏=非常非常熱。
而剛纔原野又緊張得渾身發燙,於是可把貼在他身上的小章魚熱壞了。
躺着躺着,它忍不住翻了個面,把另一邊也冰冰。
原野抿緊脣,表情嚴肅而冷酷。
“站過去!”
他擡起左臂,用兇巴巴的眼神示意小章魚站過去。
正貼貼涼涼的小章魚:“?”
嗯?
奇怪?
小章魚撓頭。
他雖然不知道原野爲什麼突然生氣,可卻也沒想過對方是在生自己的氣。
他怎麼了?
葉雲帆一邊茫然站起往護腕上挪,一邊思索自己到底哪裏惹到了原野。
半分鐘後,小章魚站在了少年左臂的護腕上。他回想了一下剛纔原野嚴肅的語氣,於是又把舉起的六隻小觸手放下來,站得端端正正。
怎麼了?
小章魚歪頭盯着原野,並同時伸出觸手打上一個問號。
沒辦法,不會說話就只能動用肢體語言了。
剛想嚴厲訓斥的原野:“.”
他看着那雙乾淨純澈的藍色大眼睛,裏面滿是茫然和困惑。
忽然間,原野感覺一肚子的禁止命令和告誡發言都哽在了喉嚨裏。
【它很聰明,相當於幾歲的孩子,你多教教他。】
徐老頭的話忽然浮現在腦海中。
幾歲的小孩子
可幾歲的小孩子該是什麼樣子的?
原野其實並不清楚,因爲他從來沒有接觸過小孩,只有幾年前,他偶爾經過主城樂園的時候,遠遠看過一眼那些被保護在美麗建築中的小傢伙們。
他們看起來乾淨,稚嫩,懵懂又脆弱。
吵吵鬧鬧,無憂無慮。
至於原野自己小時候是什麼樣子.他也不知道,因爲原野沒有關於幼年的記憶。
伊芙瑞爾說,是因爲他在某次任務中大腦受了重傷,所以失去了一部分記憶。
【不必太過擔心,原野。】
原野一直記得伊芙瑞爾那天溫柔的笑容,她對他說,
【你和主城中的其他孩子們都是一樣的,你們在花房中被孕育誕生,在樂園裏學習成長,隨後根據特長和考覈成績被安排在各個不同的崗位上,爲人類帝國的復興而奉獻努力。】
【但你又和他們不一樣,因爲你覺醒了極爲特殊天賦能力,而且戰鬥能力卓絕,所以順利通過考覈,成爲了光榮而強大的除穢官。】
女人寥寥幾句,就概括了原野曾經忘記的一切。
是了,這就是他。
被忘記的童年在伊芙瑞爾的描述中顯得簡略而無聊,似乎就算忘記也無關緊要了。
原野的眼神開始怔忪而迷茫,像是陷入了回憶。然而下一秒,他忽然感覺左側脣角一涼。
戳
少年猛然回神,側頭看過去。卻發現“小水母”不知道什麼時候又爬到了自己的肩膀上。
而此刻,它又伸出了一隻觸手戳到了他另一側的脣角上,試探而緩慢地往上,似乎想要努力讓他的嘴巴構建出一個笑容的弧度。
——就像是那晚的情景重現。
葉雲帆想表達讓原野不要生氣,開心一點。可他不會手語,單用觸手也很難表達,再加上他的章魚臉上只有兩個圓溜溜的藍眼睛,並沒有嘴巴,也就不能笑一笑給對方看。
所以最後權衡之下,他選擇了這樣的表述。
這麼簡單明瞭的表達,原野這次應該懂了吧?
小章魚其實有點忐忑,但同時他又睜大了那雙圓圓的藍色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原野。
這一刻,少年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那雙漂亮的異色雙瞳倒映出一團小小的粉色,而後忽然細微張縮幾下,隨即,他像是突然醒悟,下意識退後兩步,猛地撇過頭去——
“你你!”
原野不知道說什麼,甚至他都分不清自己現在到底是不是生氣,還是別的什麼情緒。
不過好在他沒有像以前那樣,因爲情緒失控而導致能力失控,最後讓很多人受傷。
葉雲帆十分詫異,他沒想到原野竟然有這麼大的反應。因爲那天晚上他也做了同樣的事情,甚至是趁對方熟睡時動作。
明明是同一件事,可當時的原野看起來冷靜極了,像是絲毫不在意,然而現在
“你,站回去!”
少年的語氣又兇起來。
哦。
小章魚莫名奇妙地就扭頭,舉起六隻手手,顛顛兒跑回了自己第二個專屬位置——護腕。
原野的情緒飛速平復,他認爲這個事情必須得認真講一講,否則以後要是小傢伙不懂事到處在他身上亂爬,或者用觸手亂戳
“.”
那個畫面原野只是想了一下,全身上下的肌肉就不自覺繃緊了。
他努力冷着臉,想要以此樹立威嚴,
“以後,不允許在外面隨便鑽到我衣服裏來。”
“?”
小章魚眨了一下眼睛。
外面?
外人面前?
葉雲帆思索片刻,立刻頓悟——
噢噢噢!
可能他剛纔在衣服裏亂動的時候,被屋子裏的幾個人看見了。
所以原野覺得不好意思丟了面子?
懂了!
小章魚再次擡頭,望向原野的眼神中彷彿早已看穿了一切。
是了,年輕小男孩嘛,在外面要面子的。
更何況原野這種彆彆扭扭非要把自己塑造成一位冷麪酷哥的傢伙。而且剛纔又是在曾經的下屬面前,即便被革職,也得有幾分領導的威嚴。
只是葉雲帆以前倒是沒想過,原來原野的偶像包袱這麼重?
總算想通了對方生氣的原因(?),小章魚用觸手拍拍少年的手背。
他非常理解地對原野點點頭,就差一個撫須頷首的動作。
——知道了知道了。
以後在外面絕對要給酷酷的弟弟留點面子。
原野目睹了“小水母”動作的全程,雖然他說不出對方哪裏有些奇怪,但看在小傢伙已經認真點頭之後,他也就當這次教育卓有成果。
就在這時,徐老頭的小徒弟在外面敲門。
“原野先生,原野先生?”
原野伸手撫平了領口的褶皺,然後纔過去開門:
“什麼事?”
“那個,外面來了幾個調查兵.”
小徒弟年歲不大,看起來不過十四五,聲音怯怯的,似乎有些畏懼。
調查兵?
原野側眸,目光越過面前的小徒弟看向外面,果然看見幾個穿着調查兵作戰服的人正在和陳新月說些什麼。
領頭的男人長相很斯文,身上的作戰服還溼着,露出來的皮膚有着很明顯的傷口,似乎剛結束一場海下戰鬥。
他一來便向旁邊站着的胡長川抵胸行禮。
“胡長官你好,我是B級調查官何力。隸屬調查軍團第三部隊六組第四小隊。”
很明顯,何力知曉胡長川的身份,甚至清楚地認得他的模樣。
“我們剛剛搭建了臨時信號站,跟T-12哨塔取得了聯繫,聽聞您半路遇襲.不過好在,您已經順利抵達,那我們就放心了。”
“嗯。”
胡長川此時臉色嚴肅,微微點頭。身上不靠譜的中年大叔氣質倒是驟然散去了不少。
先跟胡長川打過招呼後,何力才轉而看向陳新月,他的態度很友善,
“陳隊長,實在抱歉,我們抵達供給站後就一直在處理海底的異種羣,所以.”
“理解,任務第一嘛。”
陳新月的語氣很冷淡。
“不過既然你認識我,那就不必多做介紹了。”
“好,早就聽聞陳隊爲人豪爽,辦事利落,今日看來果然如此。”
何力似乎並不在意陳新月的態度,他笑了笑,好脾氣地解釋,
“因爲昨天在清除異種的行動中,組長身負重傷,所以沒能及時派人尋找你。但組長已經醒過來了,現在請陳調查官和胡長官去駐紮地,共同商討此次王種襲擊事件。”
說到這,他頓了頓,轉而望向了原野的方向,恭敬低頭,
“當然,也請這次事件的最大功臣原野先生,一起前往。”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了過來。
原野沒什麼表情,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隨口問:
“組長負傷期間,是你負責調查兵的調度?”
——直接質問?
小章魚立刻擡頭。
即便因爲巴德的事情,他們早就分析出來支援的調查兵小組內部可能有問題,但是葉雲帆卻沒想到原野會直接質問這麼關鍵的問題。
陳新月也愣了一下,隨即她立刻看向何力,注意他臉上的每一個細微的表情。
何力上揚的嘴角弧度不變,他垂下眸,溫聲回答道:
“是。”
得到答案,原野沒有繼續追問關於診所和巴德的事情,彷彿剛纔只是隨口一提。他略過衆人,直接擡步朝門外走去。
不過陳新月沒有立刻跟上,她去看了一眼包成木乃伊的三角眼男人,囑咐了徐老頭幾句之後,才匆匆跟上來。
半個小時後——
所有人坐車一同抵達了調查兵的臨時駐紮點。
小章魚趴在原野的護肩上,擡頭望着眼前這棟三層建築。這棟建築看起來也就是普通的政府風格三層小辦公樓。
但在一片密集的平房中,這座三層建築就顯得格外顯眼了。
大門前面站着兩個守衛,旁邊掛着一個大鐵牌,上面寫着“站務處”三個大字。
好在,是簡體漢字。
葉雲帆認得很清楚。他很快從這些細節中摸索推測到了一些信息:
這裏叫做供給站,而這棟位於供給站最中心的三層建築叫做站務處,很明顯這裏應該是屬於政府部門的辦公點,只是現在被調查兵臨時徵用爲了駐紮點。
“咦,調查兵駐紮在這裏?”
喬恩疑惑看向隊長,
“這原來不是站長辦公的地方嗎?”
他們小隊當初來的時候,爲了借站長的遊艇來過兩次,因此喬恩記得很清楚。
而王種襲擊之夜過後,他一直聽隊長吩咐東奔西跑,完全沒有注意來支援的調查兵小組具體的駐紮地。
喬恩沒有接受過系統完整的調查兵訓練,他只是臨時被陳新月作爲填充人手拉入部隊的新人,因此並不知道一些具體的流程事項。
所以陳新月並沒有感到不耐,反而溫聲解釋了一句。
“調查兵出任務時,尤其是緊急支援任務,按照規定當地政府需要盡力提供資源和支持。”
“哦,這樣.”
喬恩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
葉雲帆倒是聽得很認真。
他一直在蒐集着周圍能夠獲得的每一份情報,將它們當成一塊又一塊小小的拼圖,慢慢拼湊着這個世界的真實模樣。
他需要儘快弄清楚這個世界到底是什麼,而自己又爲什麼以“玩家”的身份,以及非人類的姿態出現在這裏。
捲毛小狗東張西望的,忽然扭頭問陳新月。
“隊長,你之前不是說駐紮地至少要留一百人嗎?不過這裏的人看起來好像不夠啊。”
何力一邊在前面帶路,一邊解釋了喬恩的疑問。
“因爲來得倉促,沒有帶太多重武器,所以傷亡很大。”
“——確實很大。”
原野似是不經意開口,
“看來你們小組實力不行,對付一些殘兵都能做到高達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傷亡率。”
這話讓葉雲帆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
他立刻扭頭第一時間看向何力,果然在男人的臉上抓住了一絲心虛。
但後者很快就恢復如初,苦笑道:
“組長重傷,我臨危受命,指揮不當,是我對不起兄弟們,想必再過幾天就會收到處罰令了。”
這個解釋堪稱完美。
陳新月不置可否,胡長川摁住東張西望的喬恩,打着哈哈。
至於喬恩,他完全沒有注意到雙方之間已經經過了一場無聲的試探和博弈,只是神色落寞點點頭,似乎想到了什麼傷心事。
只是沒過一會兒,捲毛小狗似是突然想起什麼,又提出了第三個問題,
“那站長在上面嗎?”
不過這當然不是喬恩關心那個摳門的站長,而是因爲他弄壞了人家的寶貝遊艇。
“噢很遺憾。”
在前面引路的何力語氣變得低落,
“王種襲擊供給站的當晚,他犧牲在崗位上了。”
嗒。
陳新月的腳步一頓。
巴德和診所事件過後,她對這個來支援的第六小組充滿了懷疑和主觀敵意,因此聽聞站長的死訊後,她第一時間就是懷疑站長或許是被滅口了。
畢竟供給站真正的管理人和負責人是站長,一旦站長身死,那麼來支援的調查小組組長就可以按照戰時緊急規範,直接接手供給站的最高管理權。
陳新月下意識去看原野,可後者完全沒有什麼表情,就彷彿根本沒有聽見。
小章魚從少年的肩膀上擡頭,他注意到了陳新月的目光,忽然意識到對方古怪的反應是因爲剛纔站長的死訊。
難道這裏面有問題?
“隊長?”
喬恩察覺了一點異樣。然而陳新月搖搖頭,
“沒事,只是有些驚訝。”
說完,她神色如常地跟着繼續走。
胡長川當然也注意到了,不過他半分也未曾表露出來,只當沒發現。
這次事件處處透露着詭異和反常,尤其是裏面還摻和了一個被革職的首席。
胡長川只盼着能夠順利走完流程就行,至於背後的真相,胡長川直覺那不是他一個三等除穢官能管的事情。
“何何隊”
有個調查兵從門口跑進來,他眼眶發紅,渾身溼透,似乎剛從海里回來。
“撈了一夜,都撈都撈回來了。”
說着,他把懷裏抱着的東西給何力看。那是一堆刻着身份信息的金屬片。
何力嗓音微微發啞,但還算平靜地回答道,
“嗯,拿去登記吧,一個都別漏了。”
“那是?”
喬恩悄悄湊近陳新月。而後者幾乎看到的第一眼就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那是調查兵的身份銘片。”
她從制服領子里拉出一根細細的鐵鏈,上面掛着同樣的金屬片,然後低聲對臨時加入而沒有身份銘片的喬恩說,
“因爲絕大部分死於和異種戰鬥時的調查兵基本都是死無全屍,又或者被污染必須焚燬處理。所以身份銘片就相當於他們的屍體,也相當於烈士勳章。”
“不過,對於底層調查兵而言,這個東西最重要的用處在於.憑藉它可以得到一筆死亡撫卹金。”
葉雲帆忽然怔住。
那東西的最大意義竟然不是榮譽,也不是念想,而是一筆賠償款。
很真實,也很現實。
“不過,他們死在王種襲擊這種高度危險的任務中,總比一些普通的探索任務強。”
陳新月不知想到了什麼,自嘲笑笑,
“好歹撫卹金的數額會高出幾倍。”
“.”
小章魚陷入沉默。
他認真聽完後,再看那些血跡斑斑的小金屬片時,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壓抑感。
這時候,喬恩偷偷去看原野,卻見後者神色平淡,彷彿完全不爲剛纔的傷亡率諷刺發言而感到一點點內疚。
不知道爲什麼,他忽然有些失望。
怪異的氣氛短暫地維持了三分鐘。
三分鐘後,他們見到了上身和頭部纏滿繃帶的第六小組組長。
小章魚伸長了點腦袋,認真觀察着對方,
那是一個看起來很魁梧的男人,大約四十來歲的模樣。皮膚黝黑,肌肉膨脹。但他氣息虛弱,脣色慘白,身上的繃帶都滲透了大片的紅色,看起來確實是重傷不假。
“胡長官”
男人作勢要起來行禮,下一秒胡長川就“哎喲哎喲”去把人扶住,
“梁坤老弟,你真是我倆什麼關係,你還叫什麼長官.”
啪——
長刀在桌面上砸出一道不大不小的聲響。
胡長川熱情的客套話戛然而止,他當即表情一肅,帶着一種馬上就要爲國捐軀的熱血感開口,
“情況緊急,責任在肩,多餘的話就不說了,讓我們立刻進入正題吧!”
喬恩陳新月:“.”
就連葉雲帆都不得不感嘆一句,這位大叔的變臉絕活可真快。
梁坤嘴角扯了扯:“也好。”
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隱祕又有些忌憚地看了原野一眼。陳新月倒是毫不見外,直接開口,
“既然如此,我就直接問了。梁組長,昨天診所發生了異變暴動,而很巧合的是,異變前半個小時,所有調查兵剛好撤離了?”
梁坤虛弱咳了兩聲,
“支援的當晚,我就受了重傷,後面的事情都是何力在代辦”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嗓音微揚,
“——何力。”
站在旁邊的斯文男人立刻往前走了半步,
“那就由我來跟各位交流一些情況吧。”
他自顧自說完,便直接看向陳新月,
“當時燈塔恰好發出了示警,說有異種襲擊,於是我留下了巴德小隊看守診所,其餘人便趕過去支援了,您知道的,我們那天晚上損失慘重,人手不多”
他忽然話鋒一轉,
“不過聽聞當時陳隊也在場,能說說具體情況嗎?巴德小隊也算是精英小隊,全軍覆沒對我們而言算是一大損失。”
“這麼說,何隊看來是不清楚了。”
陳新月笑了笑,
“巴德小隊勾結反叛勢力,對方甚至派出了一位天賦者,企圖殺了我搶奪王種屍體。嗯,那位天賦者的屍體就在我後備箱呢,何隊要不要看看?”
不管是什麼勢力,說反叛就對了。
“天賦者.一具屍體可沒法鑑定是不是天賦者。”
何力似乎並不意外她的說辭,
“更何況,供給站這幾天可不缺屍體。”
不過短短几句,葉雲帆就聽出來了。雙方這是要彼此試探,但說穿了就是扯皮。
因爲陳新月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巴德的背叛,而何力也沒有十足的證據證明巴德沒有背叛。
這種情況大概就是雙方先扯一通,試探對方到底掌握了多少,然後再走下一步棋。
可是這支調查小組爲什麼要和未知勢力勾結呢?
爲了利益?
錢財?權勢?還是別的?
小章魚絞盡腦汁,就連小觸手都跟着打結。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忽然落到了陳新月胸.前的身份銘片上。
同一時刻,原野剛纔的話毫無徵兆地在他的腦海裏響起。
【看來你們小組實力不行,對付一些殘兵都能做到高達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傷亡率。】
反常的,過分超標的傷亡率。
緊接着,是陳新月自嘲的嘆息。
【他們死在王種襲擊這種高度危險的任務中,總比一些普通的探索任務強。】
【好歹撫卹金的數額會高出幾倍。】
高額的撫卹金
大量死亡的人數,疊加單價高額的撫卹金。
等於——大量的金錢。
呲啦!
小章魚耷拉的耳朵瞬間豎起,好像有一道閃電猝不及防將這兩點陡然串了起來。
調查兵若是死在普通任務裏,得到的撫卹金就很少,但要是死在王種襲擊事件中,那麼原本廉價的人命就會漲價。
葉雲帆不知道陳新月口中的高出幾倍到底是多少。
但如果先假定普通任務和王種襲擊特殊任務之間的差價很大,大到足以壓倒幾十條人命的地步。
那麼反常超高的死亡率就合理了,何力或是梁坤鋌而走險包庇巴德的動機也有了。
以及如果這個假定成立,那麼人爲誘導王種襲擊供給站就是這個計劃必須要走的一步。
甚至完全貼合陳新月之前的推測。
但以上種種,也都只是葉雲帆的猜測,如果要證實,就必須按照這個思路找出決定性的證據。
於是下一秒,原野忽然察覺肩膀陡然一輕,隨即熟悉的攀爬感再次從胸口一路蔓延到小腹,然後順着大腿勾着軍靴落下。
密密麻麻的酥癢感緊隨其後,在那條路徑蔓延,擴散。少年的呼吸亂了一瞬,下意識攥緊手指。
而這短短几秒,小章魚已經舉着六隻小觸手,蹭蹭蹭飛快地跑到了陳新月的腿邊。
他熟練又迅速地勾着女人的褲腿往上爬,完全不見外。
陳新月原本還在跟何力脣槍舌劍,暗中較勁,突然感覺小腿一緊,她條件反射就要拔槍,但看清那是原野的“小水母”之後就立刻僵硬停住。
“原原野先生?”
她試探開口,卻發現少年的臉色此刻已經陰沉似水,像是下一秒就要拔刀砍人。
這熟悉的表情,這恐怖的氣勢
剛纔一直保持沉默喫瓜的胡長川瞬間坐不住了,他悄悄把喬恩往後拉了拉,眼神緊緊注視着原野。
就好像原野若是等下稍有異動,胡長川就打算情景重演,立刻拉着喬恩一起逃跑似的。
而旁邊的梁坤組長跟何力也難得緊張起來,他們算是都聽過一些關於原野的傳聞,否則也不會讓他一起來。
然而這時,小章魚完全沒有察覺到氣氛的詭異和危險,他迅速爬到了陳新月的肩膀上,拉住了她脖子上那根掛着身份銘片的鏈子。
兩隻觸手像是盤毛線球似的,一圈一圈拉着鏈子。
陳新月很快意識到了這隻小水母的目的。
它.想要她的身份銘片?
好奇怪。
爲什麼?
難道水母喜歡金屬嗎?
不對啊,沒聽說過水母喜歡什麼金屬片的。
陳新月不明所以,但她斟酌片刻,還是伸手取了下來,遞給這隻行爲怪異的“小水母”
“你是不是想要這個?”
第一次被人秒懂的小章魚:“!!!”
他呆呆眨了眨眼,忽然激動萬分。
她懂!
她竟然秒懂!!!
一時間小章魚竟然激動得難以自已,就連觸手們都忍不住在女人的肩膀上踩來踩去。
【哇哇!】
【哇哇哇!】
小觸手們並不理解葉雲帆激動的原因,但它們能夠感受分享這份激動喜悅的情緒,於是也就跟着哇哇大叫。
原野面無表情地盯着,死死盯着,如果那目光可以化作實質,那麼或許陳新月此刻已經成了無數塊塊了。
女人下意識低着頭,沉默。她沒再看“小水母”,也沒再去直視原野先生的目光。
——因爲她直覺那會立刻發生不好的事情。
這時候,葉雲帆還沉浸在終於被人理解甚至秒懂的喜悅中。
太厲害了!
陳隊長真不愧是智勇雙全的調查官!
這理解力真的太厲害了!
葉雲帆在心裏把陳新月誇了又誇。
雖然調查兵的身份銘片對於人類而言只是一塊半指大的小金屬片,可對於巴掌大小的小章魚而言,那就是一塊超大的牌牌了。
但這倒是無傷大雅。
總之,葉雲帆非常開心,得到想要的東西之後,他就立刻勾着女人的衣服噌噌噌又躥下來。
接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地上那隻粉色的“小水母”身上。
只見他用六隻小觸手高高舉着牌牌,另外兩隻觸手踩着黑色小皮鞋,非常歡快地朝着原野跑了過去。
這時候喬恩不知道爲什麼,忽然在心裏給那隻“小水母”配了音——
【原野原野,我搶了陳隊長的牌牌來送你啦~】
“噗哈哈哈.”
捲毛小狗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然而下一秒,隊長和原野先生冷颼颼的眼刀竟然同時紮了過來。
“唔——!”
旁邊的胡長川眼疾手快,立刻一把捂住了喬恩的嘴巴,嘿嘿乾笑了兩聲,
“你這孩子!怎麼回事,笑什麼笑?!無緣無故抽風呢?!”
喬恩眼睛猛然睜大:“???”
他不可置信地扭頭看向胡長川,拼命掙扎。
“唔唔唔唔!!!”
靠!大叔你沒洗手啊!!!
作者有話要說
明早九點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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