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抱
抱一下?
爲什麼?
此刻,原野心裏產生的第一反應不是答應或者拒絕,而是疑惑、茫然、驚奇和猶豫。
就像是人類面對一個全新而陌生的概念時,自然而然生出的複雜情緒。
因爲原野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要求或許這算是請求,也可能是邀請,或者只是單純的表示親近甚至是撒嬌。
但不管是哪一個,他都感到陌生。
因爲原野只接受過命令,比如攻擊、殺戮、處刑,以及他也受到過很多處罰,比如罰薪,監/禁,放逐。
最重要的是他身上的奇怪病症,這讓原野沒有辦法和任何人發生肢體皮膚接觸,否則失控的能力就會造成難以挽回的後果。
而之前“小水母”靠近他,在他身上爬來爬去,都是沒有徵求過原野的意見的,但這一次,它向他發出了想要抱抱貼貼的請求。
所以,原野才無法理解“小水母”伸手所想要表達的意思。即便陳新月已經清楚明白地告訴他這個動作的含義,原野也需要好一會兒的時間去理解這個事情。
少年在原地僵立遲疑了好半天,而這個好半天已經足以讓人誤會是拒絕的意思。
就連陳新月都覺得有些詫異。畢竟她之前看原野似乎很在意這隻進化種“小水母”,只是不知道爲什麼這時候竟然會拒絕小傢伙的撒嬌。
但是小章魚並沒有表現出被拒絕的模樣,也沒有失望地收回觸手,他只是認真、堅定並滿懷希冀地望着面前的少年。
同時,小章魚又把小觸手們伸長了一點點,並小幅度地揮揮,想要爭得對方的注意力。
因爲葉雲帆已經下定決心,他這次一定要交出一份滿分答案。
而這份答案的具體內容是——
看啊,陳隊長明明就在旁邊,可是我只堅定地朝你伸出手哦!
我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哦!
我跟她就是假玩,我跟你纔是真玩的!真真的那種!
小章魚溼潤的藍色大眼睛睜圓了,愈發顯得真誠。
原野喉結微動,不知爲何竟然感到莫名緊張起來。他將長刀收回到刀鞘,朝前走了一步,俯身,朝着滿眼期待的“小水母”伸出了手。
——是雙手。
因爲單手不是擁抱,而雙手纔是表達抱抱的意思。
不過由於剛纔原野脫掉了外面一隻手套給小章魚,所以當他第二次因爲厭惡血跡而又摘掉一層後,他的右手就沒有手套了。
這時,比起遲疑了好些時間的原野,小章魚的動作倒是飛快,粉色的小觸手們立刻歡天喜地地伸過去,勾住少年柔軟的指尖,纏繞上去,透明的黏液濡溼了皮膚,有一些淺淺滲入指甲。
原野的手指很明顯顫抖了一下,指腹迅速泛出淺淺的紅色。他的呼吸無聲急促,手背筋線倏然收緊,但依舊很努力地維持着剛纔平靜的神色。
陳新月還在想信號車的事情,一時間沒注意原野的異樣。
至於葉雲帆他更是完全沒發現有什麼奇怪的地方,此刻,他放任了小觸手們興奮快樂的情緒,讓身體幾乎完全成爲了一團只知道傻乎乎高興的小章魚。
說起來,這還是小章魚第一次蹲在原野赤/裸的手心裏。
嘶.等等。
赤.裸這個形容詞和手搭配,真是哪裏都怪怪的。
小章魚下意識撓撓頭。
不過主要還是因爲原野有個奇怪的習慣,喜歡戴手套就算了,還戴兩層。
葉雲帆表示不理解。
他本來以爲是原野的手有什麼問題,所以必須得戴兩層手套,但這時他踩了踩少年柔軟的手心肉,發現除了好看一些以外,和普通人類的手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
而且看起來這傢伙好像也並不是有什麼潔癖,所以爲什麼要戴兩層手套呢?
難道原野是手套控?
還真是奇奇怪怪的癖好。
小章魚在他的兩隻手裏爬過來爬過去,時不時還要用小觸手勾住少年的指尖,拉過來好奇地觀察觀察。
或許是因爲原野一直戴着手套的緣故,即便他善於用刀,也經常戰鬥搏殺,但這一雙手看起來卻完全不像是一位戰士或者刺客的手。
他手型修長漂亮,皮膚細膩柔軟,連指甲都修剪得格外整齊,甲面光澤,泛着健康的淺粉色。
——倒像是個出身世家大族貴公子的手。
果然,好看的人哪裏都長得好看。
葉雲帆在內心感嘆。
這時原野默默站起身,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無意識收緊了。由於常年戴着手套,皮膚很少和別的東西有直接接觸,而且善用刀具也讓他的手指非常靈活且感知敏銳。
於是即便原野這時候不去看,他也能夠通過觸覺知道手心裏那隻“小水母”的一切動作。
溼潤的黏稠感遍佈掌心,滑膩的觸手在皮膚上滑過蹭挪,甚至這小東西還要去拉拉纏纏他的手指,勾過來戳一戳指甲尖尖。
這.真的是讓他抱一下嗎?
原野嘴脣緊抿,用餘光看了一眼旁邊正在處理血污的陳新月,他忽然對這個女人的話產生了十級懷疑。
這隻“小水母”分明是把他的手當成了新的玩具!
玩具?
這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的剎那,原野的第一反應不是羞惱或者無奈好笑,而是覺得震驚和迷茫。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的手原來不僅僅用於攻擊和殺戮,還可以給予擁抱,成爲能夠讓某個小傢伙開心喜悅的玩具。
少年捧着手裏的“小水母”,垂眸沉默地注視着它歡快又好奇的模樣。
原野忽然覺得這個抱抱的動作,好像比握刀要困難一些,但是卻又好像更讓他覺得安全。
或者說安心更合適。
然而這時候葉雲帆完全不知道短短几分鐘,原野的心思已經繞了千八百個彎彎,自我剖析一層又一層。
他出於好奇,還去看了看原野的手相。
葉雲帆小時候就經常被村子裏的老人拉着看手相,雖然他自己是不太信這些封建迷信的東西,但是人有時候就是好奇。
比如哪怕不信鬼神,考試前也想拜拜孔子,生病了就求求菩薩,買彩票的時候,還要摸摸財神爺。
不信歸不信,但寧可信其有嘛,又不收錢。
不過看手相這種事,葉雲帆也就瞭解個皮毛,僅僅知道哪一條是事業線,哪一條又是生命線,哪一條又是感情線。
除此之外再深的解讀,他就不懂了。
因爲皮膚細膩的緣故,原野的掌紋很淺,三條線很快就能找出來,事業線倒是清晰還長,就是生命線不太好,斷斷續續的。
至於感情線,中間斷了一截,看來頗爲坎坷。
葉神棍在心裏搖搖頭。
就在這時,地窖口傳來了喬恩的聲音——
“隊長,你們好了嗎?徐醫生說給我們也做了飯,出來一起喫吧。”
捲毛小狗的聲音聽起來很是開心。畢竟他們奔波了一天,也就在車上啃了幾口壓縮軍糧。現在總算能喫上一口熱乎的了。
陳新月回答前看了一眼原野,見後者並沒有抗拒的模樣,才揚聲迴應道:
“嗯,就來。”
這時原野已經恢復如常,動作自然地把“小水母”放回到自己的護肩上。
葉雲帆確認了自己的滿分答卷,很是滿意,於是乖乖蹲回了自己的專屬位置。
只是在原野收回手之前,他的目光忽然在對方的手上停留了短暫的幾秒。
那人的手部皮膚很白,指尖卻泛紅,溼潤的掌心微黏,在指間拉出了一兩線不明顯的絲液。
嘶
葉雲帆下意識看了看自己的小觸手。
他記得自己平時沒有那麼黏糊糊的啊?只是單純保持體表溼潤而已,怎麼會把原野的手弄成那個樣子?
葉雲帆認真回想了一下,推測可能是小觸手們興奮開心的時候就會無意識多分泌一些黏液。
唔,倒也不算什麼大事。
反正他知道等會原野出去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手,然後找出一副新的手套。
這時候原野沒打招呼,將小章魚放好在肩上後,就直接轉身走了出去。
只是走在半路上時,他忍不住用力攥了攥手心,企圖將上面殘留的奇異感覺抹除掉。
接着,他便如葉雲帆所預料的那樣,徑直去洗了手。
二十分鐘後——
陳新月,喬恩,原野,三個人坐在了同一張飯桌上。
或許是知道他們有事要談,徐老頭並沒跟着一起,他上山去草藥晾曬場了,說怕今晚下雨。
所以這頓晚飯,就他們三個人喫。
四四方方的木桌上,每人坐一方。而原野把小章魚放下來,讓它坐在了空出來的那個方位上。
只是因爲沒人說話,氣氛一時有些古怪。
喬恩其實早就餓得前胸貼後背,但他看看左邊沉默的隊長,又看看右邊一臉冷漠的原野長官,只能摸着咕咕直叫的肚子,幹吞了好幾次口水,沒敢第一個動筷。
原野很少跟人同一張桌子喫飯,但通常是別人不願意靠近他,或者被他嚇退。
不過一起喫也沒什麼,他不喜歡,卻也不抗拒。
這座供給站靠海,食物來源大多都是海鮮,放到鍋裏蒸一蒸,撒點海鹽就能喫。
每人兩條巴掌大的蒸魚,八隻面目猙獰的,像是穿着金屬鎧甲的大蝦,以及一碗鵪鶉蛋大小的土豆坨坨。
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調料,但出鍋熱乎乎的,帶着食材本身的鮮美味道,對於奔波辛苦一天的人來說,簡直就是饞蟲誘捕器。
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徐老醫生愛屋及烏,就連小章魚也有一份小小的晚飯。
只是分量很少,他只有四分之一條魚,一隻蝦,四顆小土豆。
葉雲帆很意外,這裏竟然還有土豆。因爲一般沿海的地方很少有種土豆的。
小章魚好奇地伸出觸手,他想嚐嚐徐醫生這裏的飯菜是什麼味道的。
“等等。”
原野忽然伸手把他的小碗挪開。
葉雲帆:“???”
幹什麼?!
小章魚驚愕扭頭,立刻伸出觸手扒拉着碗邊邊不肯放。很執着地表示——
那是他的飯!
原野並沒有要解釋的意思,他將小碗裏的東西倒入到旁邊一個盛滿涼水的大碗裏
等待涼水將食物的熱氣吸收掉,原野才一個一個夾出來,蒸魚剃掉刺,大蝦剝掉殼,把肉放在碟子裏,小土豆撕掉皮挨個有序排排站好。
最後,推還到小章魚的面前。
少年語氣冷淡:“喫吧。”
葉雲帆整隻魚都驚呆了:“.???”
小章魚看看自己面前的飯,又擡頭看看原野。忽然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嘶——
他選的這個庇護者,好像有點過分優秀了!
之前,葉雲帆覺得原野不懂說話,很難和人好好相處,可現在他發現對方實際上很細心,且心軟又善良,雖然彆扭,但很好哄,尤其會照顧人呃水母。
這麼多年難道就真的沒有一個人覺得原野本心還不錯,可以交個朋友嗎?
好奇怪。
與此同時,就連陳隊長和喬恩都有點震驚,他們腦袋上似乎有一萬個問號,但當原野隨意瞥過來一眼後,陳新月立刻扭頭,一巴掌拍在喬恩後腦,
啪!
“發什麼呆,趕緊喫!”
“喔喔。”
捲毛小狗摸摸腦袋,很是委屈。
但很快,他這點委屈立刻就被美味的食物給化解了。這兩天一直都啃乾巴巴的軍糧,他喉嚨都快拉花了,頭一次喫到熱乎的東西,喬恩簡直都要感動落淚。
今天所有人都在奔波忙碌,身體沒歇着,腦子也沒有,都很疲憊,於是美味的晚飯很好地緩和了原本有些僵硬的氣氛。
陳新月看着乖乖喫肉的小水母,又看看安靜進食的原野,她更加確認了這位傳聞中魔鬼般的除穢官的確是個心軟又善良的好人。
至少在治療艙和照顧小寵物這兩件事情上,陳新月有百分之八十可以肯定這點。
她吃了兩口魚肉,猶豫片刻,還是開口:
“王庭的命令是即刻動身,我們明早就得離開,如果今晚找不到芯片,那就永遠找不到了。”
原野的喫相看着斯文,但速度很快。此時聽到陳新月的話,他的動作微頓,
“那個死了的男人,你瞭解多少?”
原野一般不喜歡跟別人說話,除非這種正事,而他的發言永遠簡潔明瞭,直擊重點。
聽起來沒什麼人情味,冷酷又犀利,很難讓人生出親近感。但對於同樣把任務和效率放在第一位的陳隊長而言,就很對胃口。
公事公辦,一切以任務爲重。
“我找他的時候刻意進行過粗略的調查,男人名叫馬林。是巴德最信任的心腹,普通調查兵,實力一般,但腦子靈活,嘴巴也嚴,所以巴德才會把跟那邊通訊的事情交給他。”
陳新月迅速輸出自己得到的情報,頓了頓,她忽然想起什麼,又立刻把梁坤和巴德之間因撫卹金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這些雖然是那個勤務兵林清說的,可很顯然他只是梁坤的傳話筒。”
原野邊喫邊聽,速度倒是慢了些,似乎在認真思考着什麼。
小章魚聽見撫卹金事件的原委後,頓時也沒了喫飯的熱情。他其實腦子清醒過後,也覺得雖然錢多,但梁坤沒必要冒這麼大風險。
沒想到原委竟然是對方爲了讓梁坤在這次事件中利用職權遮掩,所以不惜矇騙了那麼多老兵和傷殘士兵賠了性命。
等等!
葉雲帆忽然想到了身份銘片。他後來的時候就覺得在站務處門口碰見那個撈銘片的勤務兵太巧。
現在想來,勤務兵林清應該是梁坤早就布好的一步棋,目的是引誘他們注意到撫卹金的事情。
而且心思縝密的梁組長並沒有告訴何力,才讓何力流露出最真實的反應,更加讓他們信服。
所以當時在辦公室內所謂的脣槍舌劍都是演戲,演給那邊看,也爲林清的出現做好鋪墊。
於是,勤務兵林清這一步棋最後才能打出效果。
“.”
想通整個事情之後,葉雲帆隱隱覺得頭皮有點發麻。
他原本還有一點覺得這是遊戲世界,可遊戲世界裏面的npc真的每個都這麼聰明的嗎?
一切都太真實了,真實到葉雲帆覺得這裏就是真實的世界。
每一個人都是活生生的,有思想,有喜怒,有欲.望。
然而這時原野卻沒關注梁坤或者撫卹金的事情,他忽然問:
“那傢伙的致命傷是你造成的?”
陳新月愣了一下,點頭。
“.對。”
這其實算是她的失誤,
“我發現他的時候,他身上有傷,見了我立刻就跑,於是我就踩油門加速追過去,沒想到他自己竟然突然回頭撞了過來。”
重傷疊加車禍,又是個普通人的體質,自然沒救了。
主動撞過來?
葉雲帆沉思。
之前他發現馬林的求生欲還是很強的,不可能主動撞陳隊長的車尋死。
如果並非尋思,那麼就是他認爲那種情況下,即便自己已經重傷,可只有被陳隊長撞到纔能有一線生機。
所以不是陳新月抓住了馬林,而是後者以被車撞作爲掩飾故意被陳新月抓走。
也就是說,當時現場很可能還有一個人正在追殺馬林!
原野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放下了筷子,繼續問:
“你遇見那人的地點,距離爆炸燃燒的信號車,有多遠?”
“大概.兩公里左右。”
陳新月仔細回憶着,她當時爲了保住馬林那個活口,只匆匆回去看了一眼燒掉的信號車後,就立刻把人送回了臨時診所續命。
現在想想,陳新月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等等,時間對不上!”
信號車燒成只剩架子的時間,遠遠大於馬林跑出兩公里的時間。
葉雲帆立刻反應過來她的言外之意。也就是說,要將馬林滅口的人是故意放走了他。
當葉雲帆想到這一點後,原野也做出了同樣的推測。
“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對方故意放了他。”
陳隊長皺眉:“爲什麼放走馬林,不是要滅口嗎?”
小章魚也停止了乾飯,他直覺自己抓住了很重要的東西。
於是整個飯桌上,只有喬恩哼哧哼哧喫得紅光滿面,反正他也沒太聽懂,乾脆好好喫飯,喫飽了纔好給隊長和原野長官幹活!
某種意義上,喬恩很清楚自己的定位,雖然他沒有隊長那麼聰明敏銳,但很有自知之明。
不過這時候,誰也沒有去在意一隻大口乾飯的捲毛小狗。
葉雲帆冷靜地又從頭梳理了一遍,對方之前能夠調動一個玩家出手,也就是說不管是實力還是勢力都很強。
那麼若他們一定要殺馬林滅口,絕不可能讓他逃那麼遠。
可偏偏,滅口的殺/手讓馬林逃了,就只有一種可能
這一刻,原野的聲音跟葉雲帆腦海中的猜測重合——
“或許殺/手在即將殺掉目標的時候,突然發現即便殺了馬林,也不可能達到真正的滅口效果。”
“!!!”
小章魚猛地擡頭,看向原野的眼神裏滿是激動和讚賞。
他原本還以爲原野和自己沒什麼默契,看來在這種正事上他們的默契竟然如此之高!
被理解的快樂讓小章魚很是激動,甚至他還忍不住跑過去,開心地拍拍原野的手。
後者微怔,指骨微緊,有點不自然地挪開視線。
過了幾秒後,原野把自己碗裏的蝦肉夾了一塊,放到小章魚的飯碟裏。
葉雲帆:“.”
不,他並不是來討飯的!
砰!
陳新月忽然激動起身,
“所以,這意味着馬林把記錄儀的芯片藏在了別的地方,而不是那臺被燒掉的信號車裏面!”
啪嗒——
喬恩被隊長突然的拍桌嚇掉了筷子。
他小心翼翼看了看隊長,又看看原野,發現並沒有人注意自己,於是立刻鑽到桌下把筷子撿起來,在衣角上擦了擦,繼續默默乾飯。
圍觀全程的小章魚:“.”
他好像突然發現了一個比自己更執着的乾飯人了。
葉雲帆的思路被喬恩打了個茬,很快又回到了正軌。
陳隊長說芯片不在那臺信號車裏面?
可馬林臨死前明明說,東西的的確確是藏在了信號車的備用輪胎裏面的!
猜測和已知線索出現了矛盾,小章魚苦惱地喫掉了一塊蝦肉。
可從邏輯上來講,推測並沒有問題,而馬林親口說的地點應該也不會有問題。
被燒掉的信號車上沒有芯片
馬林說芯片肯定是在信號車上
等等!
一道火花在葉雲帆的腦海裏猛地打燃。
——這是偷樑換柱的障眼法!
小觸手們感知到了他的激動,又開始在桌子上踩來踩去。但很快,葉雲帆就冷靜下來。
同一個失誤,他不能犯第二次。
仔細斟酌了幾分鐘後,葉雲帆的目光落到了碟子裏的土豆上。
嘩啦——
嘩啦——
陶碟被拖動的聲響立刻吸引了桌上三人的注意。
原野低頭,發現“小水母”拖着自己的碟子放在了他的手邊。
接着,小傢伙朝他高高舉起一小塊蝦肉。
給他的?
原野疑惑。可等他剛要伸手去接,“小水母”又立刻卷着蝦肉收了回去。就像是在說“不給了”
少年緩慢眨了一下眼睛,他想了想,認爲或許這是小傢伙想玩遊戲。
畢竟主城樂園裏的那些孩子,都喜歡玩遊戲。
這時候,小章魚把那一小塊蝦肉塞到了土豆裏面。然後把那個土豆又高高舉起來給原野看。
一直沉默的喬恩總算是找到了屬於自己的發言機會,他眼睛發亮,說:
“土豆塞蝦肉,好新奇的喫法。”
葉雲帆:“.”
喬恩你腦子裏真的就只有喫嗎?
原野這次沒有伸手接,只是微微偏頭,看得很認真。他想知道這隻“小水母”想要玩什麼遊戲。
葉雲帆見少年並沒有被喬恩影響,總算鬆了口氣。接着他把藏有蝦肉的土豆球球,跟剩下的幾顆放在一起,用好幾條觸手努力把它們打亂。
做完這個,小章魚又把碟子朝原野推了推,仰頭,滿眼期待地盯着他。
少年思忖片刻,問:
“你讓我猜,哪一個藏着肉?”
“!!!”
葉雲帆震驚,他覺得原野似乎突然打通了任督二脈,理解力直線攀升。
點頭點頭!
原野想了想,用筷子直接伸向正確答案。他的視力極好,這種遊戲對他而言很簡單。
不過這時,原野忽然注意到小水母的眼神愈發緊張。於是筷子尖尖頓了頓,轉而挑出了錯誤答案。
小章魚頓時開心了起來。
他顛兒顛兒地跑過去,按照計劃在半路表演了一個平底摔。
啪嘰——
一條觸手不經意間,將原野筷子上的土豆推下桌子。
陳新月和原野同時看向地上,蒸得軟爛的小土豆球果不其然,摔爛了。後者眸光一凝,腦海中閃過了一線什麼。
葉雲帆很快爬起來,把代表正確答案的小土豆抱起,舉起來遞給原野。
少年沒有立刻接,他微微皺眉,似是困惑小水母的行爲,但很快他就立刻聯想到了什麼。
嗒。
原野夾住被舉起來的土豆,卻沒有喫,而是將它戳開,找出裏面藏着的蝦肉。
“既然背後的人能夠迅速找到馬林滅口,那麼說明他們一直關注着那個男人,所以馬林沒有時間和機會把芯片藏到太遠的地方,於是信號車成爲了最可能的地點。”
“但——”
“這次來支援的隊伍裏,可不止一臺信號車。”
原野一邊說着,一邊把蝦肉餵給“小水母”,後者這次沒有拒絕,而是乖乖就着他的筷子喫掉。這時,原野才掀起眼皮看了陳新月一眼,
“而在馬林開走車之前,爲了增強信號,調查兵內部的所有信號車應該都是停放在同一個地方。”
陳新月的瞳孔微微放大。
也許燒掉的不是巴德小隊的信號車?
不!
她很快否認了這個猜測。
調換信號車目標太大了,而且對方肯定會確認車到底是是不是屬於巴德小隊的。
既然馬林目的是藏好芯片,那很可能是調換芯片。
芯片極有可能藏在其他信號車裏!
“我現在去找!”
陳隊長辦事素來雷厲風行,既然現在有了新的線索,她就要立刻抓住。更何況他們明天早上就要離開返回主城,今晚是最後的機會!
說走就走,陳新月直接大步轉身出門去開車了。
“咳咳咳!!!”
喬恩被嚇了一跳,魚刺卡在了喉嚨裏。好在他反應迅速,很快就咳了出來。
“隊隊長”
捲毛小狗的語氣很虛弱,但還是手忙腳亂地擦乾淨嘴,緊跟着站起身。
“等我!等.等我!”
小章魚也趕緊扒拉了兩口飯,飛速爬到少年的肩膀上,幸好原野把刺都給他剔乾淨了,沒有發生什麼魚刺卡住的悲劇事件。
小章魚拍拍原野的肩膀,表示——
我準備好了!
原野低頭,看着小碟子裏只動了一點點的土豆和魚肉,脣線抿緊。接着,他起身從旁邊的櫃子裏翻出個乾淨的小鐵盒。
十分鐘後——
一輛改裝越野在供給站的小路上疾馳。
陳新月眼睛發紅,攥着方向盤的手幾乎用力到發白。
這是最後的機會,一定要抓住!
旁邊,喬恩看着窗外飛速後退的夜色,心臟狂跳,忍不住吞嚥了一下口水,下意識緊緊抓住了安全帶。
現在的速度太快了,竟然讓他都察覺到了一點點的推背感。
喬恩其實想要提醒隊長注意安全,晚上不適合開這麼快,可他小心翼翼扭頭看了看正在飆車的女人,後者表情凝重而冰冷,像是要去殺人。
只一眼,就嚇得捲毛小狗不敢多說一個字。
喬恩耷拉了腦袋,哀哀嘆氣。
可是他還沒喫飽呢。
忽然,他的鼻尖動了動,敏銳地聞到了熟悉的香味。捲毛小狗立刻尋着味道努力嗅嗅,發現竟然是從後排傳過來的。
後排?
後排那可是
喬恩小心翼翼扭頭,悄悄去偷看坐在後排的原野長官。
卻見——
少年左手裏穩穩端着一個小鐵盒,裏面是剝好的蝦仁魚肉,還有滿滿的小土豆。
而那隻粉色的“小水母”正坐在原野的右手手心裏,舒舒服服地大快朵頤。
喬恩:“.!!!”
狗狗震驚
靠!
他竟然忘了還可以打包路上喫!
作者有話要說
放飯放飯,今天是大碗飯,來,你一碗,你也一碗。
收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