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向告白
畢竟當初不告而別的人是他,一意孤行的人也是他。
葉雲帆本來以爲對方會怨他,哪怕知道所謂的苦衷,也該有一點點怨恨的。
可沒有。
原野只怨自己,只恨自己。
在他的認知中,此生最重要的兩個人一個是相依爲命的妹妹,另一個就是葉雲帆。
但他丟下了妹妹,也軟弱地放棄了葉雲帆犧牲自己爲他換來的生命。
司眠的死,萊雅的怨恨,還有一無所知還爲妹妹添盡麻煩的自己
如此種種,最終變成了一座名爲愧疚和自責的大山,在記憶恢復的那一刻便已經一寸一寸地壓垮了他。
如果靈魂能夠有實體,那麼在一個小時前的王庭內,原野的靈魂就已經出現了無數的裂痕,悄無聲息地碎裂着。
可惜曾經親密無間、血脈相連的兄妹之間已經有了太大的裂縫。
萊雅依舊深愛着哥哥,可卻已經不會如同當年那樣敏銳地察覺到他的痛苦,並在第一時間張開雙臂擁抱他。
五十年前,生病的兄長倒在了半路,她接過他手中名爲理想的燭燈,在黑暗中踽踽獨行。
等到倒下的兄長終於再次努力站起來時,他們已經隔了太遠太遠的距離。萊雅會回頭看看他,卻不會再朝哥哥拼命奔過去了。
——但葉雲帆會。
無論任何時候,他們總是最先關注到彼此內心的人。
無論時間流逝了多少年,葉雲帆都會擁抱他。
“不是你的錯,原野。”
葉雲帆抱着懷裏哭泣顫抖的人,溫柔地摸着他的脊背,安撫着他的情緒。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葉雲帆我很想你。”
原野用力抱緊他,哽咽到聲音喑啞,
“我好想你.”
這麼多年,原野只在葉雲帆面前這樣哭過。
“我其實一直很害怕。”
害怕做不好,害怕愧對那麼多人的犧牲,害怕沒能撐起他們的理想。
同時,他也害怕面對葉雲帆已經死去的這個事實。
這一刻,原野一切堅不可摧的防禦陡然瓦解,所有強大的表象倏然潰散。
作爲領袖,作爲兄長,他不可以軟弱。
心中有怨的妹妹已經恨透了他的眼淚,似乎也不想聽他的道歉。
但在這個人面前示弱是可以的,他可以在葉雲帆面前哭,可以訴說自己這麼多年所有的委屈和恐懼。
像被丟棄而無措害怕的小孩,像危險森林中驚懼膽小的幼獸,在對方懷中迫不及待、又毫無顧忌地發出了委屈的泣聲。
而在這之後,原野知道他會得到迴應,得到安慰。
鮮血淋漓、久久難愈的傷口也終於會得到治療。
葉雲帆輕拍着原野顫抖的脊背,一下,又一下。他安靜地聽着,溫柔地承接了愛人所有的眼淚和委屈。
“以後的路,我們一起走。”
他親吻着青年滾燙而溼潤的側臉,
“如果成功,我們會一起走向一個新的、充滿希望和陽光的新世界。”
“那”
原野擡頭,他紅着眼睛問,
“如果失敗呢?”
昏暗而靜謐的光線中,葉雲帆那雙好看的藍眸溫柔地彎了彎,他說:
“如果失敗,我們的骨灰就混在一起,或是湮滅於長風,或是深埋入地下,再或者撒入大海。”
“總之無論去往哪裏,我們都不會再分開。”
“.”
原野怔怔地望着他,嘴脣顫抖,有一瞬間露出了再次想要哭泣的表情。
他最終還是沒忍住,哭着去吻葉雲帆。
裹挾着愛意和眼淚,他們的脣舌纏.綿在一起。
這一刻,他們好像把一切都忘了,即將來臨的恐怖危險、過去一切的悲傷苦痛,總之一切都消失不見,一切都變成空白。
只有這個吻存在。
只有他們彼此洶涌而滾燙的愛意存在。
衣物摩擦拉扯着,在若隱若現的白線中發出窸窣破碎的聲音,然後接連落在地上。原野急切地攀上了葉雲帆的肩膀,下一秒他便被對方抱了起來。粉色的觸手在黑暗中無聲遊曳,於青年戰慄的皮膚上留下微黏的痕跡。
原野腿部內側的肌肉出現了很明顯的戰慄,他咬着男人的肩頭,喉嚨裏發出斷斷續續的低嗚。那聲音乍聽上去似乎正在痛苦地隱忍着什麼,但細聽之下,似乎又表露出了十足的急切和渴/望。葉雲帆停下動作,舌忝吻着青年溼潤滾燙的側臉和頸側,在耳邊低聲詢問他是不是觸手太多了,是不是疼。
“不,不”
原野抓着他的肩膀,指骨十分用力,幾乎讓指甲嵌入肉裏,留下幾道隱約的抓痕。被抱起來抵在牆上的青年低頭,眼底盛了一汪水,他有點說不出話,就這樣欲哭不哭地對着葉雲帆搖頭。
不知道是汗還是眼淚,總之原野整張臉和鬢髮幾乎都溼透了,剛哭過的眼周緋紅一片。
此刻,青年平日裏淡漠冷酷的俊臉看起來像是顆飽滿熟透的蜜桃,裏面的果肉幾乎都軟了,似乎咬一口會流出甜甜的汁液來。
葉雲帆忍不住去親他的臉,甚至在那上面留下一些咬痕。這大概是溫柔的小葉哥哥爲數不多的隱祕癖好,每次在做這種事情的時候,他就喜歡看原野哭。喜歡看那張冷酷帥氣的臉蛋被淚水打溼,冰白的皮膚下透出一片滾燙緋紅。青年斷斷續續、支離破碎的泣聲就像電流,直接打在葉雲帆的心上。於是下一秒,他便一把將原野按倒在沙發裏。皮質的沙發表面很涼,貼在原野滾燙的皮膚上頓時引起了一片戰慄。只是這個沙發顯然沒有當初領袖大人精挑細選的大圓牀質量好,但好在足夠寬敞柔軟。
漫長的時間過後,一切歸於平息。
葉雲帆長長出了口氣,他將原野深深攬進懷裏。接着從儲物空間中拿出了一條柔軟的毯子蓋在原野的身上。沙發其實很大,也很寬敞,只是對於兩個成年男人而言還是小了些。但這也讓他們貼得更緊。
原野把臉貼在葉雲帆結實的肩窩裏,漆黑的眼睫仍舊是溼漉漉的。好半天之後,他紊亂粗重的呼吸才終於平穩下來。
“葉雲帆”
原野的嗓音沙啞着,從男人的肩窩中悶悶地傳出來。
“嗯?”
葉雲帆攬着他的腰,指腹在他光裸的脊背上緩慢摩挲着,一下又一下。
“我愛你。”
原野的聲音很小很小,若不是他們靠得這麼近,葉雲帆幾乎都很難聽見。
也許是此時此刻胸腔中的愛意已經滿到要溢出來,於是他又重複了一遍。
“葉雲帆,我好愛你啊”
這是原野第一次如此坦率而直白地表達愛意。
這一瞬間,葉雲帆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臟在瘋跳,如同愈發激烈的鼓點,但明明如此強烈的搏動,他又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化了,融化成一灘滾燙的糖水。
“原野,你總是”
葉雲帆緊緊擁抱着他,無奈嘆氣,
“你總是先搶我的話。”
對不起是你先說,我愛你也是你先說。
他低頭去吻懷中的青年,溫柔而虔誠。
“原野,我同樣愛你。”
——直至我們的靈魂一同消亡的那天。
這聽起來就像是遲來的結婚誓詞,在夜與燈見證下,於兩人的靈魂深處落下深深的烙印。
他們相擁而眠,珍惜着彼此緊密相伴的時光。
只是這一晚原野睡得並不好,混亂的記憶讓他總是做夢,夢見以前,夢見過去,夢見無數個尋不見葉雲帆的漆黑夜晚。
“沒事了,我在這。”
他斷斷續續地驚醒,驚惶地反覆確認眼前人的真實,好半天之後才又在葉雲帆的安撫下勉強平靜下來。
葉雲帆摩挲着青年溼潤的眼角,只能用精神溝通這個技能讓原野沉眠。
男人垂眸,安靜地注視着懷中人的睡臉。他的眉頭幾不可察地微微蹙着,似乎在憂慮,又像是恐懼。
葉雲帆只能輕輕用指腹撫平那裏,然後低頭在青年的額心落下一個吻。
五十年過去,十五變成了原野,他在性格和處事上也出現了相當大的變化。
葉雲帆幾乎是在記憶恢復的瞬間就意識到了這點,最開始他是想不通的。
直到他聽萊雅講述了後來的事情。
再次醒過來的原野是一張空白的紙。他沒有了相依爲命的妹妹,沒有了讓他想要成爲守護者的牽掛。一切的羈絆和情感都消失了。
他找不到過去,看不見未來。
再次醒來,他和別人眼中的自己,都是一頭隨時隨地會失控的兇獸。
所有人都畏懼他,疏遠他,仇視他。
於是因爲肢體接觸障礙和空白的記憶,原野逐漸將自己封鎖起來,他變得不擅於表達,被迫裝出一副可怕而恐怖的模樣。
他面對別人的時候都很彆扭,不坦率,總想着把別人推開,把自己藏起來。
因爲只有這樣,他纔不會傷害到別人,不會傷害到同胞。
環境和歲月是改變人的最好刻刀,十五變成了原野,他的性格和想法都出現了巨大的變化,但唯有對葉雲帆的思念和愛意被保留了下來。
原野一直以爲自己的刀術是從戰鬥中逐漸摸索出來的。但那只是身體漸漸想起了曾經,所以他無意識地想要教小水母用刀。
所以當初在自新之城時,他會因爲葉雲帆的一個“乖”字而立刻陷入沉睡。
在第一次夢境見面時,原野會在不記得任何事情的情況下直接對葉雲帆說“我喜歡你”,會在海德即將帶走葉雲帆時,於崩潰中爆發。
因爲在很久之前的曾經,他以這種方式失去過那個人。
這樣的細節有很多很多,直至現在,葉雲帆再回想時才一一有了對應和解釋。
這一刻他無法形容自己是什麼感覺,只是葉雲帆在這一刻忽然醍醐灌頂。
他的靈魂戰慄着,終於前所未有地意識到了一件事——
原來那個深愛着他的人,即便自己被環境和時光雕刻成另一種模樣,也沒能改變對他的愛意。
“.”
葉雲帆垂眸,看着面前沉睡的青年,心臟瘋跳,終於忍不住再次於他的脣上落下一個吻。
作者有話要說
看看能不能過,後面的劇情沒寫完,切割到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