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1章 先父，先道，上身與某
另外幾個老僧，或是人臉上的皮消失不見，從盤膝驟然起身，不知道從哪兒拿出來沉重禪杖，朝着我衝來。
或是有人雙手血肉剝離，只剩下尖細的骨頭，朝着我疾衝！
還有人直接身體潰爛，成了一團血肉模糊的漿糊，朝着我腳下瀰漫！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這一幕太刺眼，太詭譎。
我勉強能弄明白，爲什麼鬼道人能出現在這裏。
是他跟着齊莜莜？
還是齊莜莜，回去將他背了出來？
就只有這兩種可能。
只是我弄不明白，他爲什麼會救我。
是齊莜莜懇求他？
可他清醒的那一小部分魂魄，明明當時要被茅義完全抹掉了啊？
我能殺茅義，完全是因爲他們的魂魄在同歸於盡，這纔是契機。
齊莜莜是怎麼求通一個被三尸真蟲困擾的鬼道人，讓她帶走其屍骨，還出現在黑城寺這種地方的？
思緒很多，一大片。
身體被支配，才能讓我去想，去思考。
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際，那些老僧使用剝屍物招出惡鬼，又用自己做媒介，即將將我包圍！
我啓脣，口中發出蒼老話音。
“咒曰，一魂在貪狼，二魂巨門當，三魂祿存位，四魄文曲放，武破武曲位，六魄廉貞上，七魄破軍藏！”
咒法間，我身體消失在原地，以極爲精妙的身法，不但閃避了那幾個老僧鬼化後的攻擊，甚至擒住了我爸的肩頭，使得他脫離了兩個老僧的壓制，將他直接推飛出了佛殿！
“你！是誰！”
這一切太快太快，辛波撞擊在一面牆上，他顫巍巍的撐起身體。
迴光返照是精神，無法扭轉的是他肉身已經瀕臨油盡燈枯，再怎麼回返，也無法有着太強橫的精力和動作了。
“你爲人父，你殺子。”
“我爲人父，我殺子。”
“我錯，你，亦錯，人死如燈滅，存魂於世間，不該再動念，不該擾世間清閒。”
“貧道，茅斬。”
清晰的語句，從我口中傳出。
茅斬，一個聽起來就殺伐果斷的道士名字。
他這番言論，不光是譴責了辛波的作爲，更代入了己身。
是啊，他也曾殺子，殺死了自己苦心栽培，甚至是動用私心，讓其下弟子對此都頗有不滿，更是羨慕的兒子。
殺子，使得他當初的下屍血被壓制，有一絲清醒。
他沒有選擇藉着這清醒去突破，而是自我了斷！
“舉頭三尺，有神明！”
“神明喜，神明悅，則己身喜，己身悅！是爲歸宿！”
辛波幽幽低喃。
這霎時，那些用出剝屍物的老僧，全都蜂擁而至，我爸被甩出去後，其餘老僧也都撲向“我”！
“我”雙手猛地往外一抖，隨後單手托住手肘，雙指豎在眉心之間，口中低喝：“帝御坐金鸞，鐵獅領旨傳！無極真人縝，勅旨闖三官，離火王善將，擒鬼到法壇，陳邱二副帥，提攝不留連！搶鬼咒現！”
那束起的劍指，猛地往外一推！
彷彿無形中出現一股震盪，那些老僧本身是被剝屍物招出來的兇邪鬼物上身，瞬間又被震盪而出！
他們呆呆的站在原地，彷彿不知所措。
鬼道人生前的實力，端的是強橫如此。
上身，居然被打斷了！？
此刻我也反應過來了，纏繞着他的三尸蟲，並非是虛幻的身毒，而是實質的魂毒！
怪不得他無法擺脫，一直在痛苦中掙扎。
他的實力，遠超尋常真人！
當初茅義能針對他一縷殘魂，也僅僅是因爲殘魂數量少而已。
茅義不也被鉗制着無法動彈，最後被我斬殺！？
這思緒間，“我”再動手，拔出了高天劍！
嗤嗤的聲響細密不斷，掌心中不停的瀰漫着白煙，是法器在灼燒身體，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感受過這種疼痛。
辛波匍匐在了地上，他不是無力倒下，是自身五體投地。
揚起來的頭，帶着麻木，雙眼幾乎空洞。
他這副神態模樣，好似我見過的某一個神像，只是那神像不在此處。
瀕死的出陽神。
同在三尸蟲折磨下選擇自盡兵解的鬼道人，遊離世間，上身與人的出陽神。
即將碰撞！
“死！讓他死！讓他死哇！”
尖叫聲忽然炸響在耳際。
我意識都覺得一陣顫抖。
這聲音，是老龔的！
我本以爲，他已經魂飛魄散了！
能瞧見，聲音來處，居然是桌角的位置。
那裏壓着一個帽冠，帽冠下，正是老龔的魂魄，他雙目帶着盎然紫意，帽冠不停的滋生着血霧，似是在侵蝕他。
老龔的臉，完全是他自身的臉，和鄔仲寬完全沒有相似之處。
他被剝離一切，只剩下本身。
可他的本身，居然到了如此程度？
曾經，他肯定不是這樣。
是這麼長時間以來，他吞喫的鬼，讓他本質得到了變化。
再加上眼前這一切事情，使得他產生了無與倫比的厚重執念？
這，是老龔因禍得福？
也因爲他的級別拔高，纔沒有被誅至魂飛魄散？
他臉上被腐蝕的滿是洞眼，可怖異常。
可他魂魄依舊堅韌！
一時間，我有種心酸和淚目的感覺涌來。
老龔還在。
真好。
“弄死他！給我弄死他！鬼道人，你斬了兒子一次，兒媳婦一次，這死禿驢，喫人的老登，他還想用爺的皮囊去喫掉你其他的兒媳婦哩！”
“到時候，你兒子就在黑城寺裏晃盪，他今生皮囊，就要成無惡不作的孽障邪祟，這都是你造的孽哇！”
老龔這一番話，簡直是狂轟亂炸。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辛波宛若離弦之箭，衝向“我”！
在我的視線中，那已經不是辛波，是一個頭部赤紅如血，嘴角帶着獠牙的神像，妖魔。
他頭頂生着噁心的鼓包，還有三隻眼，直衝而來！
“我”劍指豎在眉心間，再橫過雙眼，炙熱滾燙涌來。
辛波的真面目再度出現在視線中，他匍匐着身體，手不停的拍打着腰間幾面鼓，在他身周圍繞着數個被剝掉頭部皮膚的人，尖利的咆哮着，環繞着，已經到了我面門前！
“我”另一隻手直刺而下，口中同時喝道：“劍者驅邪斬鬼召神……”
鬼道人控制着我的身體，他念咒的速度太快，甚至是被上身的我都聽不清晰。
那一劍，就要貫穿辛波的身體。
辛波恰逢其時的往上一掠，劍順着他的胸膛，貼身而過。
他雙手猛地擒住我雙臂。
同時，環繞在他身上的那些鬼猛地探出手臂，扎進我胸口，手臂，腹部，甚至於臉上！
這並非是扎穿我的身體，他們的手臂是魂體，只是魂鑽進我肉身，攥住了某種東西似的，拼命往外拉拽！
“你，上身你子，同我，又有何區別！？”
“出來！”辛波厲聲大吼，他是要將鬼道人從我身上拔出！
這戰局，可謂是兇險之至，如火如荼！
辛波後仰，離高天劍的距離變遠，他身周那些鬼，用力的拉扯，當真似是從我身上拽出來了一團略帶紫意的魂魄。
魂魄未曾完全離體，他在用力下沉，要沉回我身。
辛波身周那些鬼，之所以能瞧見鬼道人，緣由更簡單不過。
那些鬼並非外在，居然是從辛波身上鑽出來的，他們和辛波，達成了某種程度的共存！
辛波殺人上供，殺人取骨取魂制器，他所用的剝屍物，所用的鬼魂媒介，和他融爲了一體！
正因此，辛波看得到鬼道人，其餘鬼，一樣看得到！
局勢，瞬間達成了一種微妙平衡！
“老傢伙，你不行哇！”老龔急不可耐，他用力掙扎，卻掙脫不動那壓着的長桌。
辛波卻騰出了雙手，他再度取出一樣物事，那是一根細長的笛子。
上一次，他吹奏過，我身旁就多了不知道多少沒有腿的惡鬼。
頭皮一陣陣發麻。
鬼道人，好像不是辛波的對手！
這讓我心急如焚！
笛聲清脆悅耳，宛若天籟一般。
沒有雙腿的鬼出現了，數量格外密集，他們並非是從辛波身上出來的，便瞧不見鬼道人，更無法介入拉魂的局面。
反而，那成片的惡鬼，衝向了佛殿門前的齊莜莜！
辛波已經發現，鬼道人的殘骸在此！
齊莜莜本來是坐山觀虎鬥，此刻，她俏臉上出現一抹驚色。
屍鬼的驚，要比常人更爲誇張一些。
轉瞬，齊莜莜就要逃離。
可就在這關鍵時刻，先前被鬼道人用符咒震懾至鬼物離體的那幾個老僧，居然反應清醒過來，他們齊刷刷的衝向齊莜莜！
不來攻擊我的緣由簡單，他們只能知道鬼道人上身我，同樣看不見魂魄的存在，因此，只有辛波以及和他共生的鬼物能夠拔魂。
我是辛波要用的器皿，上身的皮囊，又不能傷害我，自然得去解決問題本身！
齊莜莜畢竟只是個青鬼，她哪兒能在這種局面下逃掉？
瞬間就被死死包圍，沒有任何逃離的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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