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 13 章
中午休息時間,校門口很熱鬧。
學生扎着堆,三五成羣,奶茶店和文具店生意都很好。
宋淮垂頭,將剛複印好的一沓試卷遞出去。
“我們要去一趟書店,你來嗎?”
楚璃接過,還有點燙手。她把試卷抱在懷裏,婉拒:“不了,我打算回教室休息會兒。”
宋淮沒說話。
“那好吧。”周嘉樹撇嘴說,“我們先走啦。”
三人道別之後,楚璃去隔壁店挑了一杯手工酸奶。付了錢,提着袋子獨自回學校。
初秋季節,氣溫一絲未減。
學校籃球場一羣男生在打球,揮汗如雨,荷爾蒙爆棚。場邊還站了幾個女生,頂着烈日,一臉雀躍地觀看。
“咚”地一聲,籃球砸到籃板的聲音。
聞嶼擇將球回傳給賀濤,後者反應慢了半拍沒跟上。眼看籃球砸在地上跳起來,一路滾出場地。
最後停在路過的一名女生腳邊。
“同學!”
賀濤想偷個懶,支着膝蓋喊,“麻煩把球扔過來。”
男生們都等着球。
聞嶼擇撩起衣襬擦了把汗,視線跟過去。
天空中飄來一朵雲,正好擋住太陽。
少女校服整潔,馬尾柔軟垂在腦後。懷裏抱着一踏卷子,左手提了個酸奶。
光線在周身暈開一圈,她黑睫輕輕地眨,淡漠看着這邊。
一羣人噤聲。
聞嶼擇插腰,偏着頭看她。
兩人隔着十來米,面無表情對視。
過了兩秒,他看見楚璃彎下腰,伸手撿起滿是塵土的籃球,走了過來。
衆人目不轉睛。
賀濤舔了下嘴脣,站直了:“謝謝啊。”
“該我謝你。”
楚璃笑着將球遞給他,由衷說,“謝謝你那天幫我出頭。”
她嗓音微啞,含着淺淺笑意。
黑睫長翹,五官漂亮,一張臉毫無瑕疵,像只精美的潔白瓷器。
“沒沒沒事兒。”
賀濤撓撓鼻子,又挺難爲情地低下頭。
但是出頭歸出頭,他也被打了,不是什麼體面的事。
被這樣當面提,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尷尬。
“職高那羣傻逼就是討打,以後他們再敢來,我——”
賀濤語氣羞赧,再擡起來,看見楚璃已經抱着卷子,轉身走遠了。
“......”
一羣男生將他的窘狀盡收眼底。
肖琦山笑罵:“賀濤,你他媽還打不打。”
“人都走遠了,你在那兒傻站着。”
“哈哈哈哈...”
“滾滾滾。”
賀濤抱着籃球過來,嘖了兩聲,“你們是沒看見女神笑起來有多甜,簡直誰看誰心動...”
甜?
聞嶼擇嗤了聲,搶過他手裏的籃球。
“眼睛不要就捐了。”
“靠。”
賀濤瞪眼,兩步跟過去,不怕死地又去挑他:“你們好歹認識一場,老實說,真沒心動?”
聞嶼擇掀起眼皮,冷淡道:“我心動你大爺,傻逼。”
第二天早自習。
楚璃背完單詞,端着水杯去開水房接水。走到門口時,碰上了遲到的葉銘茜。
葉銘茜一頭羊毛卷披在肩上,化了淡淡的眼影。
說不清爲什麼,楚璃覺得她今天看自己的眼神,除了和往常一樣的不爽之外,還參雜了些其他意思。
楚璃無暇關心,淡淡掠過她,接了水直接回座位。
剛坐下,潘朵湊了過來。
“原來...”她頓了下,“你跟聞嶼擇認識啊?”
楚璃不知道八卦傳得這麼快。不過七班那羣男生開玩笑不着邊,而聞嶼擇也不像會爲了這種事,專門去堵人的嘴。
事情遲早會被傳開。
楚璃舔了下嘴脣,拿出課本,承認:“嗯。”
“他還送你回家?”
“算不上,只是順路而已。”
“哦,原來是住得近啊。”潘朵趴在桌上,一臉意猶未盡,“那你們——”
“我和他不熟。”
潘朵見她嚴肅起來,抿起嘴噤聲。
“真的,除了你說的...住得近...”楚璃頓了下,又繼續說,“我們和陌生人沒區別。”
潘朵又哦了聲:“我就說你們還沒到那一步,葉銘茜還不信。”
楚璃聽得直皺眉。
“哪一步?”
“就…他追你嘛。”
楚璃深吸一口氣。
“其實葉銘茜比誰都清楚,聞嶼擇對我們學校的女生不感興趣,他根本不會追女孩子。”
楚璃略揚了下眉,嗓音輕柔:“那他是屬於,兔子不喫窩邊草?”
“也不是,我剛纔說得不準確”
潘朵搖頭,“不止我們學校,其他學校的追他也不肯答應。聽葉銘茜說的是,他對高中生沒興趣。”
楚璃輕微點頭,沒再說什麼。
這一點她倒是沒料到。
一個打架逃課,煙不離手的不良少年,估計校規都違反了個遍,唯獨不搞早戀。
還真是混混中的一股清流。
時間一晃而過。
楚璃漸漸習慣了這場心照不宣的冷戰。
一個星期過去了,沒有絲毫緩和的跡象,她和聞嶼擇變回兩個陌生人。
正如她一開始期望的那樣。
楚璃將心思全部花在學習上,對班級同學不排斥,也不融入,始終和這個集體保持一定的距離感。
直到這天發生的一件事,將平衡徹底打破。
午後校園人少,安靜得很。
楚璃吃了飯沒有直接回教室,而是繞道去圖書館,借了一本參考書纔回來。
這個時間點,教室依舊沒什麼人。但奇怪的是,中午長期在外遊蕩的潘朵,竟然神奇地坐在位置上寫作業。
而那羣招搖的小姐妹,一個都不在。
楚璃坐回位置,笑了下:“今天回來這麼早?”
潘朵拿筆的手一頓,明顯愣了下。
“沒事做,回來把英語卷子寫了。”
楚璃點頭,沒多問。將借來的書放在桌上,起身打算去一趟衛生間。
快走到門口,她聽到潘朵喊:“你去哪?”
楚璃回頭:“衛生間,你去嗎?”
視線碰上的一瞬,她看見潘朵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我不去...”
“怎麼了嗎?”楚璃問。
“沒怎麼。”潘朵抿脣,“你快去快回吧,我有一道數學題想問你。”
潘朵一副心緒不寧的樣子,處處都透着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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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着英語卷子,又要問數學題,一定有問題。
楚璃納悶往前走,來到衛生間門口,聽見兩道女聲:
“東西放哪兒了?”
“不...不是...是我拿的。”
“你抖個屁,到底是拿了還是沒拿啊。”
“真...真不是。”
難怪潘朵一聽到她要去衛生間,反應這麼奇怪。原來她的小姐妹在衛生間欺負同學。
楚璃心裏莫名發沉,說不上什麼滋味。
她在門口靜了幾秒,輕輕呼出一口氣,隨後腳尖轉動,“嘎”地一聲推門走進去。
太陽從天窗照射進來,投下一小塊光斑。
衛生間內一共有四個女生,葉銘茜,兩個跟班。
不用想,旁邊還站着一個張若珊。
她的黑框眼鏡罩住大半張臉,縮着脖子站在牆角。而她腳邊地上,攤着一隻淺藍色書包,拉鍊敞開,裏眼鏡盒,筆袋,文具等物品散了一地。
楚璃沒出聲,施暴的三人也沒說話。都仰着下巴,目光警惕瞪着她。
衛生間裏安靜得詭異。楚璃望了眼一地的狼藉,什麼都沒說,擡腳繞開進了隔間。
她沒見過校園霸凌,更沒經歷過。她覺得滑稽,更覺得難以置信。
這種感覺有點類似剛來到寧縣的那天。
混亂,惡劣,奇形怪狀得讓人窒息。
楚璃從隔間出來,外頭幾人還是剛纔的姿勢和神態。
堂而皇之,變都沒變一下。
彷彿得等她這個闖入者離開,她們才方便進行下一項環節。
氣氛僵着,楚璃面朝着門口。
她想走,卻挪不動腳。
最後,楚璃閉了閉眼,看向爲首的葉銘茜。
“你們在做什麼。”
葉銘茜雙手環胸,靠在水池旁。
旁邊的劉夢不忿,搶先開口:“有你什麼事兒?”
楚璃眸光淡淡掃向後者,嗓音平靜:“公共場合,你影響到別人了。”
“我靠,你挺狂啊。”
劉夢早就看她不爽了,今天正好,她自己跑來堵槍眼上。
“是這個傻子先偷了我的東西,你以爲自己是什麼玩意兒,跑來這兒指手畫腳?”
換作以前聽了這些污言碎語,楚璃一定會羞憤難堪。
然而來寧縣半個月,什麼亂七八糟的人都見識了一遍,心理承受能力被迫得到增強。
楚璃睨着她,像在看一隻情緒化的猴子:“你先搞清楚,自己是什麼玩意兒。”
“......”
劉夢倒吸一口氣,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看了半天戲的葉銘茜直起身,往前跨了一步。
“上完廁所就走。”
她盯着楚璃的臉,細細打量,“我給潘朵一個面子,你別沒事兒找事兒。”
楚璃皺了下眉,覺得好笑。
她都不知道,自己還夾在這樣一層關係裏。
“你不用給誰面子。”
她一口字正腔圓的普通話,朝張若珊擡了擡下巴。
“有證據就找學校舉報給處分,沒有證據就放人回教室。這麼簡單的事兒,何必扯這個那個。”
少女表情柔和,平淡自若。
輕飄飄一句,沒有多餘的情緒,卻字字帶刺。
“你!”
劉夢忍不了,嘴裏罵了句髒的,“老子今天不收拾你...”
“算了。”
葉銘茜按住劉夢的肩,輕輕捏了下,“你那東西再好好找一下,我們別冤枉好人。”
劉夢睜圓了眼睛,難以置信葉銘茜竟然要放過她。
還想說什麼,被葉銘茜拉着胳膊出了衛生間。
“茜茜你做什麼?怕她?”
“對啊,早就看她不爽了,今天倒自己堵上門兒來了。”另一名女生附和。
葉銘茜手指勾起一縷羊毛卷,有一搭沒一搭繞着,“衛生間就我們幾個人,收拾她有什麼意思。”
她垂着眼,意味不明笑了笑。
“以後有的是她受的。”
三人離開後,楚璃一言不發往門口走。張若珊將地上的東西一一收進書包,匆忙跟上去。
“謝...謝謝你。”
張若珊扶了下黑框眼鏡,笑着道謝,“今天幫...幫了我。”
楚璃看了她一眼,抿起嘴脣。
沒錯,張若珊有生理缺陷,還很明顯。
那又如何。
青春短暫,她憑什麼被幾個垃圾肆意踐踏,當成笑話一樣活着?
楚璃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
“如果她們再過分,你可以告訴老師,或者讓家長干預。實在待不下去就轉學,委屈誰也別委屈了自己。”
“這條路走不通,就走另一條路。有些事情換一個角度看,或許並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重要。”
楚璃輕聲說完,掠過一臉茫然的張若珊回了教室。
她說不清爲什麼,竟跟她說了那麼多。
但肯定不是出於憐憫,也不是什麼正義感爆棚。
只是覺得這個世界怪誕,交織錯亂,讓人憋得慌。
葉銘茜三人並沒有回來,教室裏零星幾個學生,趴着在睡覺,潘朵也還在座位。
楚璃回到位置,拿了課本出來。
潘朵不停地小幅度扭頭過來看,想忽略都難。
“要問數學題嗎?哪道?”
“沒有。”潘朵搖搖頭,問她,“你…沒事吧?”
“我沒事。”
楚璃放下課本,看着她,“你呢?想說什麼。”
潘朵繃起嘴脣。
“你也認爲張若珊偷了她們的東西,活該被欺負?”楚璃聲音有些冷,問得直白。
其實“施暴者”中除了主導者,大部分人不一定有鮮明的派別界限。
她們或許開朗,善良。但爲了保證自己不會被劃分,主動選擇站在強勢者一方。
從而逐漸同質,分化成執刀的一份子。
潘朵擡起眼,忙擺手辯解:“沒有,我根本就不想參與。”
潘朵的確沒有施暴,甚至爲了避開,刻意留在教室。就算暴力發生在身邊,也能心安理得地麻痹自己:我沒參與,我沒動手。
然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默許了這件事。
“我不喜歡她們這樣。”
潘朵聲音微弱,“可是,我們從初中就認識了。那時候不太懂事,就稀裏糊塗混在一起....”
楚璃垂眼,盯着面前的白色紙頁。
良久。
“她們是你的朋友,不用和我解釋。”楚璃抽出一支筆,在潘朵擺了一中午的卷子上點了點。
“成績搞上去,比什麼都重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