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主母(重生) 第3節 作者:未知 她去京後,從此就沒聽過有人會如此叫他,最後聽到,是她臨終那一刻,只是那一聲聲苑娘當中,藏着無盡的哀悽,她終於聽出了那“苑”字當中的沉重來,終於明白,這世上只有他一人會如此叫她。 你…… 你好嗎?他的哀鳴猶響在耳邊,蘇苑娘站了起來,看着他擔憂望着她,卻發現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她從沒問候過他,今日想問候一句,問候卻是變得無從下口。 怎麼會是這樣?蘇苑娘斂眉。 “苑娘?”見她蹙眉,似是不快,果然是有事,常伯樊顧不得怕唐突她,伸手摸向了她的頰,擔憂道:“我嚇着你了?是了,我走路輕。” 走路輕嗎?不是,蘇苑娘搖頭,“是雨大。” 是雨大? 未料會從苑娘口中聽到如此作答,常伯樊嘴角揚了起來,他看着她嬌美溫潤的臉,不由自主附和:“是雨大。” 他看起來有些傻。 不過,卻是熟悉,他確是如此對她的,他對她的呵護疼愛,不比父母對她的少,那一世,他對她確實不壞。 只是常府常家主常玉郎,他對誰都不壞,他仁義寬厚,樂善好施,受過他幫忙的人多如過江之鯽,他對她小心溫柔,不是什麼奇特之事。 是以,從小被父母當掌上明珠疼愛長大的蘇苑娘,從沒把此放在心上過。 但他不是你的爹爹孃親,沒有理所應當要對你的好,他歡喜你,才把你看得額外地重。蘇苑娘想起病終之前身體好的那一段時日,長嫂與她曾說的這句話。 末了連討厭他,極爲護着她的長嫂都道了他的好。 他是好的罷? “你累了嗎?”蘇苑娘稍有滯疑,問發傻笑着的人。 “啊?累了累了,不,不是,不累不累,苑娘,我不累……” 他連三肯定又否認,以前的蘇苑娘看不出他的手足無措來,如今卻是看明白了,她不解他的慌忙,但他眼底的欣喜卻是看得分明。 這個人,是如兄嫂他們所說的那樣,是歡喜中意她的罷? “那,”蘇苑娘細心地道,“歇息罷。” “苑娘……”待換過衣裳上牀,蘇苑娘被他抱着,又聽他在她耳邊叫着她。 怎生如此喜歡喚她的名字? 蘇苑娘不解,腦中裏閃過這道想法,便沉沉睡了過去。 她今日不解的事情太多,腦袋沉重無比,今日且如此,明日再想。 她睡得極快, 常伯樊叫她第二聲,就沒聽見她有聲響,黑暗中,聽着她細淺的呼吸聲,手才搭在她腰上,與她共枕一處的常伯樊忍不住低笑了起來。 他笑着,頭埋在她鬢邊發間,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的苑娘,身上似是從無有過三魂七魄,不懂世間喜、怒、哀、愛、惡、欲、懼,她不解不懂的事情太多,岳父與他坦明讓他多擔待,但何用擔待?她只要如此伴他一生,問他累倦,體他暖冷,她就是在他身邊無心無肺一世,他亦甘願。 ** 蘇苑娘這日醒來,身邊人已不在。 恍然當中,她想起,他們尚且夫妻共枕的時日,他往往要起得比她早,她則要待辰時方起。 她未嫁予常家時,公婆已不在,嫁進來府中已是丈夫常伯樊主事,他讓她按在孃家的晨昏作息起居,她便如了他所說,隨了在父母身邊時的起居時辰。 想來是不應該的。 她被兄嫂接進京都,就看見被兄長極爲愛重的長嫂就不是如此做的。 兄長曾責備過她,說往昔過錯當中,她至少錯了一半。 是如此嗎?往事一點一滴憶起、浮現,蘇苑娘比較着,想道也許如兄長所說,她在常家與丈夫的一生當中,她的過錯是爲頗多。 她錯了許多,是以,不待那過錯發生,需趁早早馬上和離纔是好罷?今日回門,可是要與爹爹孃親道明真相? 想及此,蘇苑娘心想着和離後,還是跟爹爹孃親加快回京都罷。當年爹爹替本家頂罪被貶黜出京,但上面也未說過不許爹爹回京,當年孃親過逝,爹爹就被兄長接回京都養病去了,想來他是能回京都的,後來兄長也與她說過,爹孃不回京都,是因想在臨蘇養大她好好送她出嫁,後來她出嫁,是想她有依靠之人才留在臨蘇,這才一拖再拖,沒有回去與兄嫂一起同住。 還是趕緊回京都,一家人在一起纔是好,娘也很想兄長侄兒,上輩子直到病死前,她房裏還有爲兄嫂一家未做成的衣裳鞋襪。 不能讓娘這輩子也傷心,蘇苑娘一想起她的孃親,有些乏力的身子突然有了力氣。 她一起身,知春、明夏兩個陪嫁丫鬟馬上就小跑着過來扶她,“娘子,您醒了?” 一在她們的服侍下梳妝好,蘇苑娘就吩咐知春:“把八寶盒拿過來。” “是。” 足有一尺高的八寶盒一拿過來,知春就識趣帶着房裏的兩個侍候的丫鬟出去了。 蘇苑孃的陪嫁衆多,陪嫁過來近身侍候的大小丫鬟有四個,上等的良田有五百畝,臨蘇城裏的鋪子六個,幫着打理鋪子的掌櫃兩個,兩個掌櫃兩家就計有十餘人,還有兩個跑腿的幫隨小子,另還有一千兩的銀票,八百八十八兩的銀子…… 蘇家把一半的家產隨她嫁了過來。 “今日就帶回去嗎?”還是改日?翻了翻裝在盒子裏的嫁妝,蘇苑娘自言自語。 正當她想着如何定篤,外面知春在道:“娘子,姑爺差人來問您,您是否梳妝好了,若是好了,他來接您去正堂用早膳。” 用早膳?蘇苑娘看向門,很是迷惑。 上輩子,她不是在房裏用的嗎? 第4章 不能在房內嗎? 需聽從他嗎? 要的,如若這世確定不假,前日她已嫁予他,在未合離之前,她尚是常家婦,要做常家人。 還是儘快和離的好。 蘇苑娘前世被常家族人衆嘲是個一板一眼的木美人,沒有七竅靈瓏心,對外不知籠絡,對內不懂體貼小意,愧爲常家婦、家主妻。 她自是不管這些,她當家主中饋的那幾個年頭,從未斷過府中大小事務支出,如此每年公中尚有結餘,待她不管交到庶房手裏後,府中公中銀袋就似鑽了個孔,無論填補幾次,一到要用錢就是空的。 如此,不少常家婦說她壞,壞的到底是何人,蘇苑娘心裏有數——如若所謂籠絡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擇手段,日日鬧得府中雞犬不寧,把剝取來的家中盈利羣而分之,不顧外頭死活,這等竭擇而漁之事她自是做不出來。 她父母親從未教過她如此。 不懂體貼小意,她亦不認,出嫁前孃親教她要代夫以身處之,要設身處地去處理他的困難,她皆一一做到。 只是沒有好結果罷。 沒有好結果,也不是父母親教的是錯的,只是常家不對罷了。 還是要儘快離開。 蘇苑娘想着事,中間應了一聲:“好。” 今日把重要的東西捎回去,就不帶箱子引人側目了。 八寶盒中最爲重要的是兩塊玉佩,一塊爲龍形,一塊爲鳳形,鳳形本是歸她所有,是她的,龍形則是她早夭的二哥所有,他在父親被貶前來臨蘇途中生病早去,後來父母在臨蘇有了她,就雕了兩塊寫着二哥和她名字的玉佩,在她出嫁之日並連皆給了她。這兩塊玉佩在她在常府時被常家人偷去,長兄爲贖回它們,被常家人逼得做事,很是焦頭爛額了一陣。 這個一定要帶回去,不能讓長兄日後爲難。 貼胸藏好玉佩,剛叫知春進來放盒子,就聽門口明夏的請安聲:“姑爺,您回了……” 蘇苑娘不由看向捧着八寶盒的知春。 知春被她看得莫名緊張,“娘子,不急。” 說着不急,她卻急忙捧着盒子往箱籠跑。 還好箱籠就擱在旁邊耳房,跑進去就看不到盒子了,知春跑得很快,一下就跑到了置物的耳房,不愧是她最爲得力的大丫鬟,蘇苑娘高興回頭,看向進來的常伯樊。 是以常伯樊一進門,就看到了一個嘴脣帶着笑意,眼睛閃亮的小娘子。 他一愣,隨即也不由地漾開笑臉,問她:“苑娘爲何歡顏?可能與爲夫說道?” 沒什麼好說的,還是去用早膳罷,蘇苑娘站起身來,“你來了?” 趕緊去罷。 是爲他來了如此高興?一早吹着冷風去了趟府外的常伯樊頓時一顆心就如泡在了溫水中一般熨貼。 “是,我來了,京中瑜堂伯家中昌堂兄說想看看你,今日要陪你回門,等見過昌堂兄,用過早膳,我們就出發,可好?” “好。” 他聲音放得很輕,說話帶笑,看起來異常高興,整個人像是飄起來了一樣,蘇苑娘迫不及待要走,把他帶得遠遠的,他說話的隙間就走向了他,見他說話的模樣甚是好看,很是吸引人,走着的一路皆看着他,等走近了,還多瞧了他兩眼。 而剛纔他是飄的,現在已是飛起來了。 蘇苑娘正若有所思,就見他手一晃,牢牢地抓住了她的手。 “那走罷。” 哦。 蘇苑娘跟着他走,邁出門檻時,他先一步邁出,爾後低頭看着她擡腳,小心地盯着她腳下,然後還幫她扯了一下裙尾。 他對她是好的罷? 難怪多年後,饒是先前厭惡他至極的兄嫂也皆道他對她有十分真心。 可是他的心再真又如何?沒有讓她的孃親和孩兒避免被常家人所害。 對不住,她是要走的,這一刻,蘇苑娘對他有些說不出來的憐惜和歉意。 不是他不好,只是他們沒有做夫妻的緣分,不能做夫妻。 這廂,蘇苑娘歉意地握了握他的手,沒想,卻得來他溫柔繾綣至極的注視。 他的眼神好溫柔,沒來由地,蘇苑娘心中突地一痛,想起了她臨終前他的哀痛慘叫聲。 苑娘…… 他的叫喚,像是失去了所有。 ** 苑娘一路看着地上不出聲,常伯樊倒也習慣,腳步也放慢了些,見慢了一段路,她才突然反應過來,不解地看他,常伯樊不由悶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