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主母(重生) 第72節

作者:未知
蘇苑孃的心堅如磐石,直到他提筷的第一筷子菜夾到了她碗裏,方纔擡眼瞧他。 “喫罷。”常伯樊夾了一塊皅皅肉放入她碗中,見她定定看着他,眼睛清亮無比,心中那諸多雜亂的思緒在片刻間突然安定了下來,他的心口因她的注視怦怦跳得響亮,朝她揚了揚嘴角,“好,你要信我。” 如此也好,不管她在想什麼,此刻用清亮充滿生氣望着他的苑娘,比那個總是用無動於衷或是困惑不解看着他的苑娘要強百倍。 他不知她是何時從何起的清醒聰慧,遲鈍木訥的妻子興許能好好讓他拘在掌中過一輩子,但…… 覺醒後有了自己主見的苑娘會讓他更倍感棘手罷?但如果覺醒是她眼中能倒映出他模樣的前提,他認。 “我信你。”他的話,還有他話下的柔軟到底打動了蘇苑娘,她點頭回他,見他微笑看着她不放,不由道:“喫飯了。” 莫傻了,喫罷。 “好。” 兩人六菜一湯,菜比平日多了兩個,是知春按着娘子的話多做了兩個,是以喫到最後剩下不少,蘇苑娘先用完,等到常伯樊喫好落筷,她朝過來的知春道:“往後還是四菜一湯,不要做多。” 就是在家中,他們一家三口也不過五菜一湯,蘇苑娘嫁入常府,在常家沿照習例一如慣常,但也經常因常伯樊打破前習。 蘇家儉樸,也就要做給外人看的時候纔會大操大辦,關起門來一家三口實則用度不多。如蘇夫人佩二孃十幾年來攏共給自己添了兩套頭面,妝箱中多的那幾套不是蘇家本家送過來的,就是兒媳婦孝敬給她的,家裏每年分給女眷頭面的份例,她的那份就由一分作二,分給了女兒和兒媳婦當家底,蘇家家用如有另外多出的銀子,則每年添在蘇讖散出去給家境不善的知己好友的銀兩裏,就是蘇苑娘在京的兄長蘇居甫也承了自家家風,家中也沒有鋪張好逸之風,又有其妻善打理,用每年節省下來的銀錢買鋪子買田買地,這般下來,家中日子愈過愈好,一年勝過一年,前世到蘇苑娘去到京城,其兄家中資財已經不俗,蘇居甫當官已成爲施展抱負才爲,不爲家累所累。 上一世,蘇苑娘也善打理,只可惜常家不是蘇家,常伯樊也不是父兄,但好的就是好的,父母教會她的事情用到正道上,自有好的結果。 “這……”知春猶豫地看向姑娘。 “爲夫聽夫人的。”這廂,常伯樊朝蘇苑娘頷首。 “是。”知春連忙應聲。 門邊等候吩咐的南和心中咋舌不已,但一想蘇山的黑木,又覺得他們爺這一番作態也算不上委屈。 蘇家爲了女兒能在常家過好日子,那搭上的可不是一丁半點。 ** 家廟祖祠那事過後,突然來臨蘇“探親訪友”的常氏族人沒幾個到本家拜訪,不過有兩家人送了一些說是家裏做的臘肉、釀的酒,說是一點心意,東西放下就走了,連門都沒進,蘇苑娘聽旁管事一說,就讓旁管事打聽下是哪地的族人,送些人家能用得上的回禮過去。 旁馬功是個仔細人,夫人這麼一吩咐,他特地叫侄子跑了一趟,跟人打探清楚回來了,又問了夫人的意思,提了三封三捧的厚禮回了回去。 所謂三封,銀子爲一封,花生瓜子爲另一封,筆墨紙硯爲一封;三捧則是一匹布爲一捧,一擔米穀糧食爲一捧,一籃子雞蛋同爲一捧。 三封三捧算六禮,也沒有死定了非要哪樣纔算一禮,大體能差不離就是禮,而無論哪家走親戚能回六禮,那都是給面的人家,本家這次回禮當中,蘇苑娘就讓人送了一套二十冊國論裝進箱子取代了雞蛋爲一捧,那家給本家送了一擔子臘肉的人家聽說這書是當家夫人的陪嫁品,是前狀元郎摸過的書,當天這家人就喜滋滋地過來謝禮,千恩萬謝地道過謝,第二天就離開了臨蘇回家去了。 他們被慫恿着來臨蘇討個公道,但也覺得來臨蘇一趟,不給本家送點東西也太無禮,就把家裏去年薰的臘肉撿了最好的挑過來,沒想到本家回了他們珍貴至極的前相所著的《國論記》,喜得這家兒子搓手不止,在背後推着他家老父親的背過來道謝辭行。 得了好就趕緊走,他們家跟本家就算親也親不過本家那些親堂兄堂弟,再說求人到底是不如求己,有了這套書,等他琢磨透了,他自己上京考去,這家兒子是個知道見好就收的,且樂得自己考,有了這麼一套國書,過來道謝的時候樂得合不攏嘴,喜氣洋洋的樣子引得常伯樊多看了他兩眼。 這家人得了書,樂顛顛回了,沒過多久,那些來臨蘇找擅自作主的家主一個交待的常氏族人也接二連三回去了。 雖說他們前往臨蘇可以住在常家客堂,但他們不是爲臨蘇常家有人做喜事纔來,宿可免,但喫飯可是要花銀子的,這親戚家東家喫一頓西家喫一頓能對付幾日,但日子長了就喫不消,再說本家也鑽不進去,也沒人幫他們,徹底鬧翻了可能連親戚都算不上,往後連走動的餘地都沒有,於是這來時的怒氣衝衝,耗個十日半月的也被耗盡了,垂頭喪氣地歸家去也。 這一趟風聲大,雨點小的找茬風平浪靜了下來,臨蘇城裏與蘇家差不多的人家裏頭也不缺笑話蘇苑孃的,道她也只有孃家可仗了。 蘇讖交友廣泛,但也不是與臨蘇城裏的家家都來往的好,他有不喜的人家,也有不喜蘇家的人家,蘇苑娘出嫁,有幾家等着看他傻女兒出嫁的熱鬧,果不其然,蘇苑娘這一嫁,常家的事一出接一出的,有一家老太太道蘇苑娘是個“攪家精”,這一句話傳出去不久,全臨蘇城的人都知道了,倒是常家對蘇家有所求,相對之下對那個不太聰明賢惠的當家夫人沒有過多惡言。 有幾家甚至因家裏讀書人的事,時不時往本家走動,來跟蘇苑娘探嘴風。 蘇苑娘也不是個個都見,但是隻要是趁午後她午歇後來的常家婦她都見。 上午她要處理府中庶務,午間午睡後起來沒有什麼事情她就是閒的,此時用來讀書寫字是最好,但她現在身在常家,當然得以常家的事爲先。 幾番來往下,常家親戚那些女眷也摸清了她的 習性,往往午後纔來,又見蘇苑娘只是不顯喜怒,但不是個性子小氣的人,也會帶着自家兒女來,來的多了,也問蘇苑娘肚子的事,開玩笑地問蘇苑娘何時給本家添一個小家主。 蘇苑娘沒回這些話,但凡有人提起,她皆以淡笑帶過。 她懷孕不易,前世成親快三年才懷上孩子,這世她打算在懷上孩子之後儘快離開蘇家。 她的孩兒是個小娘子,帶走常家也不會在意。 這受家裏長輩之意來本家打聽消息的媳婦們多數是與蘇苑娘平輩的,裏面不乏有年輕氣盛,覺得蘇苑娘與家主不配的,見蘇苑娘肚子沒起來,說話談笑間就勸蘇苑娘抓緊時間趕緊生個孩子,這些話聽着是好意,但次數說多了,惡意就不免帶了些出來,蘇苑娘冷眼看之,末了不免不歡而散。 這天帶頭說蘇苑孃的肚子的常易氏,也就是老壽星蘇文公的長孫媳婦在常府得了蘇苑孃的冷眼回去,就跟婆婆以婆道:“娘,要不等到六月京裏出了結果,我再去本家打聽消息罷?” “又出什麼事了?” “娘!您也知道那家主母的性子。”易氏嗔道。 “上回你不是說她很是平易近人?” “哎呀,您別笑話我,我又看走眼了。”易氏嬌羞地拿帕子擋了擋臉,又湊出臉去,笑道:“您也知道我性子善,這別人對我好一點我就挖心掏肺,我一看我去她就好茶好喫的奉着,不就多說了她兩句好話嘛。” “那還不好?要怎麼纔算好?”以婆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對你客氣你還拿喬了。” 易氏是她婆婆的表侄女,是家裏媳婦裏與婆婆最親近的,以婆也寵愛她,這才把去本家打聽消息的事交給了她,這下見大媳婦又道人的是非,便怒道:“讓你去是讓你跟她處好感情,日後好來往的,你這嘴給我收着點,要是讓我知道你在人面前胡說八道,你看我不罰你!” “那也得人想跟我好好處啊,”易氏撇撇嘴,“人敬我一盡,我敬人一丈,哪有人熱臉貼冷屁股的。” “到底出什麼事了?”以婆不耐煩地道。 易氏便把她勸人抓緊生孩子得了冷眼的事說了出來,“我只是好言好語勸她趕緊生個孩子讓丈夫開心,她就冷冷地瞪着我,就這樣……” 易氏學了一個蘇苑娘那冷漠直視過來的眼神,忙拍着胸口道:“把我給嚇得心口怦怦跳,都快跳出來了,嚇死我了,那個眼睛就跟鬼眼睛似的,難怪外面的人說她缺魂少魄的,我看無風不起浪,她就是有點邪門。” “娘,我害怕嘛,要去的時候我再去,行不行?”易氏搖着婆婆的手腕撒嬌道。 “唉,你公公也說她有點不對勁,你沒胡說罷?”以婆說罷又自言又語,“邪門了,怎麼你們一個兩個都說她邪。” “因爲她本來就邪嘛,我看她呀,是……”易氏掩嘴偷笑了一記,在婆婆耳邊小聲笑道:“生不出嘍。” “你這死丫頭,”以婆被她嚇到,狠捏了她的手背一記,沒好氣道:“在外面可別胡說八道,別壞了家裏的名聲。” “我纔不會,我在外面都是說好話的,就是碰上那蘇苑娘,”易氏腦袋親暱地靠在婆婆肩膀上,嘆氣道:“也不知怎地,老覺得不對,有時候還被她看得莫名起無名火。” 那雙眼睛,太滲人了,爲她好還不知道感恩,真是讓人不喜,如果她不是蘇讖的女兒,易氏覺得蘇苑娘連嫁都難嫁出去。 第89章 易氏不去本家,自有人去,她少去了兩回,家中婆婆沉不住氣,就催着她去,易氏就又去了本家,笑靨如花,歡聲笑語,一如之前。 常六公家的媳婦和常隆歸家的媳婦沒常文公寬裕,輩份也低些,底氣沒易氏那麼足,在外也沒易氏那麼敢說話,但兩家派來本家探嘴風的媳婦也不是傻的,易氏對着當家媳婦頗有點針尖對麥芒、一爭長短的意思,這明明求着人家,還要擺譜,兩家的人心知肚明,看破不說破,裝作什麼也不知道,誰也不得罪。 假若是前世,蘇苑娘看不穿這水平如鏡下的風波,這世她是看穿了,也知曉了利害關係,就更不放在心上了。 這三家媳婦,哪個來都了好茶好飯待之,客客氣氣,問她能答得上的話她就回,答不上的就笑笑不語,也沒格外親近哪個,同等視之。 不過,她也不是誰也不親近,對再上門來的呂蘭芬,她就要客氣許多了,還在飛琰院招呼呂蘭芬用了兩次午膳。 這親疏分明,讓上門來那些只能在客堂裏坐一會兒的各家媳婦心裏犯嘀咕,還有上常孝寬家問原因的,逼得常孝寬不得不出面跟人打哈哈,直拿媳婦跟當家媳婦對了性子合得來的話當藉口。 這六月一到,呂蘭芬因孃家的事,孃家的父兄要過來跟常伯樊定章程,頻頻出入本家與蘇苑娘商量事情,她被請進飛琰院的次數就更多了,這日她一出門往本家的方向走,被易氏派來盯梢的下人連忙飛腿跑回去報信,易氏一得信,匆匆忙忙趕到了常府,呂蘭芬前腳一進門,她後腳就到了。 呂蘭芬自知道孃家的事有眉目後就來本家坐一坐,最爲主要的也是想從蘇苑娘嘴裏知道一個家主能見她父兄的準確日子,家主那邊忙,早出晚歸也碰不上,話都是從他媳婦嘴裏出來的,事情沒落定之前,呂蘭芬心裏忐忑,想着與其在家裏坐立難安反反覆覆,還不如來本家府裏守着,反正兩家來得也不遠,一來一去也不過半個時辰的功夫。 她來得勤,沒想打了易氏的眼。易氏就蘇苑娘嫁進常家那晚趁着熱鬧跟着女眷們進去過一回就沒被請進去過第二回 ,她原在家裏跟家裏婆婆和妯娌放過話,說蘇苑娘和她好得很,這下出來個呂氏進了飛琰院她卻沒去過,未免被人小看。她本有在蘇苑娘面前提出要去飛琰院看看,又在蘇苑娘那對鬼眼睛下碰了壁,她也有幾分急智,山不就我難不成我還不能去就山不成?是以她就等着易氏前腳進門她後腳進,同是一族的親戚,沒有道理前腳呂氏進了,她長壽公家裏的媳婦兒還不能後腳進,那蘇苑娘再蠢,想來身邊人也會提醒她做全臉面。 她這一進去,也就坐實了她跟蘇苑孃的好。 這廂蘇苑娘一聽說呂蘭芬上門,就讓這堂嫂來飛琰院,沒想人剛進她的書屋,就聽下人來報,文公家的長孫少奶奶到了。 “咦,湊巧了,還沒這麼巧過。”呂蘭芬笑着朝蘇苑娘望去,“我聽說孝興家的弟媳婦這段時日來得勤快,跟 你好得很。” 易氏乃文公長孫常孝興的媳婦。 跟她好得很?蘇苑娘頓了一下,先朝丫鬟道:“就說我有客,今日不方便見客,請興嫂子改日有空再來,如若她說她能等,你就讓人先請去客堂。” 知春道:“是,奴婢這就去。” “等等,讓三姐跟着一道去。” “是。” 知春退下,蘇苑娘朝面帶笑容的呂蘭芬看去,“沒有好得很。” “啊?” “沒有好得很。”蘇苑娘重複。 她自是知道這是易氏的手腕,跟她好,給外人一種自己八面玲瓏的假象。 與誰都合得來,這就是人緣好。 人緣好了,面子就好了,自有人會披着這層假皮狐假虎威。 說來這借勢之事十有八*九的人都會做,但易氏表面對着蘇苑娘笑嘻嘻,但她眼睛裏的不耐煩和厭惡沒有徹底藏住,時常會在以爲蘇苑娘看不到的地方對蘇苑娘嗤笑不已。 不屑就不屑,易氏要是自此不來了,蘇苑娘也不會如何,但易氏非要來,還要算計到她跟前讓她知道,蘇苑娘也不想讓人誤會。 “那……”呂蘭芬跟她相處日久,很明白她在某些方面的“直”,這時她有意討好,便問道:“日後要是有人問起我這個,我跟人解釋一句?” “好。”蘇苑娘直接點頭。 呂蘭芬被她逗笑,攔住嘴低頭笑了一陣方喘過氣,又擡頭樂道:“你啊你,還真是不怕得罪人。” “怕的,”蘇苑娘搖頭,淡道:“如若不怕,早趕出去了。” 呂蘭芬搖頭,“我們臨蘇這一系,就只有那一個老祖宗了,文老祖不好得罪,你啊就忍忍,千萬別對上,鬧大了就不好收拾了。” “知道。”蘇苑娘點頭,越是不叫的狗越會咬人。前世文公能沉得住氣,不管常家好壞不輕易出山,這可以說他深明大義不持老賣老不以身份壓人,另一個則說明他沒有把家族置於自己之上,一個把自己、自己的家看得很重的人是不能得罪的,得罪了他就會咬人。 現在的常伯樊也好,她也罷,是壓不住此人的,哪怕是蘇家也沒有壓制他的力量。 倒是等他孫子進了官場,就有餘地了。 且先敬着。 “我也沒什麼事,要不我先走,你去見她,明天我再過來。”呂蘭芬起身道。 “若不,你跟我去客堂坐坐?”蘇苑娘提議。 “也好。”呂蘭芬點頭。 走在路上,呂蘭芬忍不住好奇,多了句嘴,“苑娘,你真不怕外面的人說你不一碗水端平?要不下次我也在客堂等你行了。” 呂蘭芬這也是爲了蘇苑娘好,沒想蘇苑娘道:“你家的事,早晚會被人知道的,到時候他們就知道了。” “啊?什麼?” “給我和當家帶來好處的,我自然另眼相待。”蘇苑娘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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