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主母(重生) 第120節 作者:未知 常伯樊一頓,慢慢坐直,正在說話,又聽她道:“你告訴我是誰罷,常伯樊,好的壞的我皆可和你一起去擔。” “苑娘,你還小……” 蘇苑娘搖頭,“不小了。常伯樊,孤掌雞嗚,獨木難支,而我早晚是要與你並肩作戰的,若是等到你護不着我,我也沒能耐與你內外接頭的時候,那個時候就晚了。” 就如他們的前世,什麼都不懂的她與什麼都懂的他中間,唯剩眼淚與憎恨。 常伯樊眼角發紅,他怔怔地看着相形之下要較他更爲冷靜的女子,覺着她是如此的陌生但又熟悉。 如她所說,她不小了。自他們成親以來,她做的每一樁事都超過了他對她的以爲。 這一刻,常伯樊悵然至極,他以爲只要她嫁給他,他就能成爲她的天,她的依靠,她目光所及裏唯一的存在。 “常伯樊。”他看着她發呆,似是傻了,蘇苑娘不禁叫了他一聲。 “苑娘……” “是。”蘇苑娘跪坐在他的面前,擡起頭看着他,一雙明亮清晰的眼裏皆是常伯樊的倒影。 “並肩作戰……嗎?”常伯樊艱難地從喉口裏擠出這句話來,泛起笑的嘴角因痛苦細不可察地顫粟着。 他原本以爲,他會做得比她父母更好。 “是。”這廂,在他跟前的蘇苑娘想也不想點頭。 常伯樊看着她,難以抑制心中的痛苦,“你還……想回去嗎?想回你父親母親身邊嗎?” 她恨他嗎?如若他放手,她是不是還是想回到她的父母親身邊?但常伯樊沒有勇氣問出前面那句,只敢問她是不是想回去。 蘇苑娘不知她的問話爲何生變成了到了他問她是不是要回去,她沒仔細想,只是就着他問的話往下想了一下,便答道:“不想了。” 現在不想了,就如前世嫂子與她所說,沒有常伯樊,她也會有姓張或姓李的丈夫,亦會有張家或李家的問題,如若她沒有應對這些世俗的本事,沒有解決問題的能耐,她總歸會成爲被問題解決掉的那個人,被命運放棄。 她往後也許還是會跟常伯樊和離。但和離之前,她一定要擁有在世俗中立足的能耐,而不是到時候讓爹爹孃親去替她承擔解決,被人指指點點,而她在深閨中過着通過他們的犧牲成全才得來的好日子。 她的乾脆回覆讓常伯樊心中一鬆,失態地又抱住了她。 他的起伏不定讓蘇苑娘有些困惑,但困惑的同時,她又有些釋然。 原來,他並不是強大無畏,無所不能的;原來,靠他一個人,是承擔不了他們兩個人的命運的。 “這次我和你一起。”這一次,蘇苑娘沒有猶豫地回抱住了他,輕聲但無比堅定地與他道:“常伯樊,你記着,你並不是一個人在孤軍奮戰。” 常伯樊抱着她,就如在水中垂死的人抱着浮木緊緊地懷抱着她,悠悠地、長長地吐了一口氣。 他還是看不到她的心在哪裏,在她的眼中,他還是沒有看到她的情,但無所謂了,只要她的人在就好。 她站在他的身邊,與他共榮辱,已足夠他心悸。 ** 這日傍晚,常伯樊吩咐下人準備明日回程的事,這次他與蘇苑娘先回,郭掌櫃則要在談妥木料的採買之後才能回,要比他們晚個三四天。 知道他們夫妻倆明早就要回,樹寨主一家又叫來了幾家人給他們夫妻倆餞行,這晚蘇苑娘收到了樹大娘幾個寨子裏的婦人送來的一些零零碎碎的禮物,從花毯到曬乾的蘑菇,大大小小打了三個大包袱方把東西收拾緊妥。 常伯樊直到第二日起程的路上纔跟蘇苑娘說起臨蘇城裏的事。 常伯樊只說了個大概,蘇苑娘一聽廚房裏的人被收買了,便問,“是哪些人被收買了。” “東廚子,劉廚子,和他們的徒弟共五人。” “劉廚子有一個徒弟,是我帶過來的人,他也在其中?”此前蘇苑孃的陪嫁當中有個機靈的小子想學廚,便託他娘來請求,蘇苑娘答應了他們。 常伯樊低頭看了她一眼,蘇苑娘便知是了。 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前世關於這個人的印象,發現前世的這個家丁,早些年就讓她捎出去管鋪子了,並沒有帶在身邊,後來她母親過逝,父親離了臨蘇,她打算離開常伯樊的時候就把她的鋪子折價賣了,把身契給了奴僕,按大小給了銀子放了他們自由身,這個這世進了廚房的家丁就是其中之一。 原來沒背叛過 她的人,這世成了背叛者。 蘇苑娘若有所思。 回程的第一段路是下山,是石頭路,護院牽着繩子在前面引路,走的並不快,常伯樊與蘇苑娘共乘一騎,在噠噠的馬蹄聲中,妻子靜靜想事的臉龐分外沉靜,常伯樊一直看着她的臉不說話,直到她擡起臉來看他,他憐惜地碰了碰她的額頭。 “廚房裏的人原來是經過我精挑細選出來。”是以蘇家帶過來的人有一兩個叛變也在情理之中。 “廚房的人是我定下的。”這世她嫁過來沒幾日常家上下就大肆清洗,廚房的人從大廚到洗菜娘皆由她過目定下,人可能是他常家的人多,但她是最終下主意的主母,這事怪不了常伯樊。 若說到責任,常伯樊和她一個身爲當家和內當家,誰也逃不脫。 這廂,常伯樊默然。 “那大嫂被方縣令帶走是憑的什麼說法?”蘇苑娘又接問。 “說是帶回去問話。”常伯樊道。 蘇苑娘沉默了片刻,問:“她帶走對我們可有什麼危害?” 這下,換常伯樊沉默了起來。 “會不會被指使着反咬我們一口?”畢竟蔡氏對他們的恨意有目共睹。 “會。”常伯樊見她擡着小臉看着他不放,無奈道了一字。 “你可知會是如何個反咬法?”有關於此類的事,蘇苑娘前世經歷過,已足夠懂得人心險惡,只是她在常家的那些年,她被衆人指摘時,多數還是常伯樊出面替她挽回局面,她正面應對的時候甚少,這次蔡氏與她到了差不多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時候,蘇苑娘不想退縮。 是她主動自行招惹的蔡家。 “許會無中生有一些事情,她已被方縣令帶走,到時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大約呢?” “說我的鋪子有官禁之物,我們庫房不乾淨,甚至是我們的鹽井有問題,這些事可大可小,要看方縣令的膽子了。” “方縣令的膽子會有多大?” 常伯樊驚奇地看着她,半晌後,他笑了,在她耳邊輕聲道:“不會有多大,他有把柄在我手上。” “是了。”蘇苑娘點頭。 常伯樊從不是不留後手,坐以待斃之人,若不然前世他也不會幾次絕處逢生。 “那我們會被扒一層皮嗎?”蘇苑娘又問。 “會。”常伯樊無奈了,他家苑娘好似懂的有點多了,他可不覺得岳父那邊有教她這些晦澀難懂的門道。 這該是他大舅子才懂的事情。 “大嫂是個禍害。”蘇苑娘想來想去,還是覺得蔡氏被方縣令被帶知,就如同從常家帶走了一柄會迴旋的刀,遲早會被人拿住回頭刺他們一刀,且會刺中要害。 “是。”常伯樊在她頭上沉聲回道。 蘇苑娘問完想問的,不再多嘴,等到了山下平路,她催促了馬兒兩聲,常伯樊藉此方纔察覺她的着急。 常伯樊提前一天回去,爲的就是在路上不要趕得太急,但因蘇苑娘在路上多催促了兩次,他們比常伯樊原定的第三日傍晚要早了半天,在中午趕回了臨蘇城。 他們從城門直奔常府。 常府這幾日由常六公坐鎮,當家夫妻一進門就是進了大堂等他,常六公一得消息就帶着長子常太白趕了過來,進門一看當家媳婦也在,就讓下人去請太白娘子過來。 “六叔公,太白叔。”常伯樊一見他們,拱手禮道,蘇苑娘跟在他身後,隨着他的喊聲朝這倆人一福身。 “大當家。”常六公、常太白連忙回禮。 “還請叔公和太白叔叔給小子說一說這幾日小子離開的事。” 常太白忙接話:“就由我來跟你說罷,這事從你們早上離開開始,你走之前吩咐當家媳婦的丫鬟去廚房準備補身的早膳,那邊老大人早吩咐了人守着,這才偷聽到他們悄悄商量着下藥的事情……” 常太白所說的與常伯樊之前得到的消息沒有出入。事情是由常伯樊走之前拋下的誘子開始,他早先已大張旗鼓說要帶蘇苑娘出門,這消息只要是府裏親近的人都知道了,那天早上廚房得到消息說當家的要帶夫人出門,路上奔波,早上要用頓好的,常伯樊本來就已知道廚房那邊出了貓膩,猜想廚房那邊會當這是個好機會會動手,果然不出所料,廚房那邊在給常伯樊用的肉湯裏下了藥,這廂寶掌櫃已帶着三個大夫守着驗食,一驗出東西來,就按常伯樊之前留下的話,去蘇府請了親家爺過來主持審問。 薑是老的辣,蘇讖只花了半日的功夫就讓廚房的人供出了蔡氏,只是沒想到方縣令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在午後過了不久就上府強行帶走了蔡氏。 “這幾日老漢每天都去縣衙問消息,但縣衙那邊不讓我見孝鬆娘子,說縣令大人這幾天忙別的大事,要過幾天才會挪出時間來審到這案子,讓我們稍安勿躁,且等幾天。”常太白一說完,常六公撫須苦笑連 連,撇過頭去道:“慚愧,當時縣令臨時上門非要帶孝鬆娘子回去審問,給常府一個交待,我攔了又攔,還是沒攔不住。” 岳父都沒攔住的人,豈是一介老人能攔住的?常伯樊沒有怪他的意思,點頭道:“伯樊知叔公已盡力。” “倒是孝鬆這幾天沒什麼動靜,在屋子裏安安靜靜的,也沒鬧事,我早上纔過去過,也沒問我他媳婦的事。”常太白又道。 說到這裏,他媳婦來了,在常伯樊身邊靜坐着不語的蘇苑娘這時站了起來,看着她走近。 “爹,大郎。”太白娘子見過公爹與丈夫,忙揚起笑臉與常伯樊夫妻道:“大當家和當家媳婦回來了?” “嬸子。”兩人與她見過。 一見過人,不等常伯樊多說,蘇苑娘先開了口,“嬸子,我們旁邊說話罷,就不打擾叔公叔叔他們和當家說話了。” “誒,好。” 太白娘子與她去了偏堂。 一坐定,在外邊候着的明夏帶着通秋忙進來奉茶,蘇苑娘看了她的這兩個丫鬟一眼,見她們神色還算好,心便安了不小,與常六公家的大兒媳婦問起了她想知道的事來。 “嬸子可知出事那邊家裏有什麼異動?例如那天出進的人有什麼不同尋常打眼的,嬸子可有知道的?” 太白娘子見她一坐下就開門見山,可算是領教了這長相柔美,一身端莊的當家媳婦身上的殺伐氣了,以前可真是見少了,不知她的真面目。 “不瞞你說,”她問的太直接,太白娘子亦沒有了打馬虎眼的心思,“方縣令上門上的太及時了,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差了家裏的人去過問之前有沒有出去通風報信的,一查府裏還真少了個人,是馬房那邊一個叫喬大葉的馬伕,他是府裏的家奴,上有兩老,下有四個小的,一家八口都是家裏的家奴,我當天實在是想不通,他怎麼就拋下了家裏人跑了。” 說到這,太白娘子嘆着氣道:“這兩天我都在打聽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麼鬼,還真打聽出點東西來了,這傢伙聽說是拐了城西一家的媳婦走了,那家的媳婦家裏人也在找人,還找到我們府裏來了。” 蘇苑娘不禁顰蹙。 “那家的人說是這喬大葉拐了他們家的兒媳婦,說是有幾個鄰里親眼看見喬大葉當天中午揹着包袱,拉着這家的兒媳婦出了城門,”太白娘子比蘇苑娘年長不少,膝下有三個兒女,說到這臉上亦免不了燦燦,“這幾天城裏也沒少風聲,說他們倆早就私通上了。” “我記得他……”這廂,蘇苑娘開口。 “啊?” “他父母是前院的灑掃,他爹如我沒記錯的話,叫喬保平,還會點瓦匠活,府裏瓦牆修繕的有他的一份。” “對,就是此人。” “他不是年初才生了個兒子。”府裏的家僕,蘇苑娘不說人人熟知,每一個都叫得上名,但大體的印象還是有的,每家的大情況也知道一些。 “生是生了,”太白娘子噓唏,滿臉誠懇地看着蘇苑娘道:“可誰知道他是怎麼想的,我已經叫他父母媳婦過來問過話了,現在這家子都倒了,當家媳婦,我也不瞞你了,他家那個媳婦昨晚半夜還拿了繩子上吊,還好被她家裏人發現了,這才救回一條命,我是想把人叫到你面前來,可現在這家子禁不住問話,要不緩一緩,等明天再把人叫過來?” “他們不知情?” “哪兒來的知情啊,”太白娘子甚是無奈道:“要是知情,一大家子就在這,哪敢讓他胡作非爲?這也是生了個孽子,連親生父母兒女的死活都不管,他老孃的眼睛哭瞎了都沒用。” 蘇苑娘默不作聲。 太白娘子不知她是怎麼想的,這時也不好說話,垂着眼看着地上靜待她表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