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家主母(重生) 第264節 作者:未知 日子很難,卻也不難,那苦中摻着許多甜。 如今能得到婆家人的 敬重,這是意外之喜,更是令她感慨萬千。 “嫂嫂不怪苑娘就好。”蘇苑娘淡淡一笑,望着嫂子的眼裏有着幾分悲憫。 前世的兄嫂靠着自己在都城立下足,還接回了父親,照顧好了她,不知是吃了多少苦才站到了那高位庇護他們。 只有親身經過,蘇苑娘才知有多難。 “哪來的怪?”孔欣強忍住淚,笑道:“我已知足了,知足了。” 蘇苑娘一笑,心道她輪迴來的這世,如若能償還一些前世的恩情,便不枉老天對她開恩一回。 孔府,該提攜還是得提攜,經此一事,想來只提攜嫂子父兄一脈一事,從今往後孔府便是有別的心思也可不用搭理。 凡事皆有兩面,禍福相依,禍走遠了,福便來了。 當晚蘇苑娘在屋裏補寫白日未寫的字,就見外面丫鬟說大公子來了。 蘇苑娘寫着紙中字,默完一句的最後一筆方提頭,見到桌側靜靜打量她寫的字的兄長,頓時嫣然一笑。 蘇居甫端詳過字,擡頭便看到了手握着筆站在臺前安靜自如等待他的的妹妹。 她的字靜,人也靜。 “你可知道現在外面在說你什麼?”蘇居甫抽過一張紙,從筆筒裏擇了一支他慣常寫的毛筆,沾了墨,就着妹妹的字寫了兩筆。 僅兩筆,他便擱下筆拂着兩邊長袖道:“沒你的心靜,寫不來你這字。” 蘇苑娘看着兄長那兩筆狂草,莞爾道:“哥哥胸有丘壑,不似苑娘,心小胸窄,只看得見眼前,只圖眼前,心中藏的事少,寫的字小,字便靜得下來。” 心中藏的事少?蘇居甫擡眉。 倘若是他小時尚在家中時那身邊的妹妹,說她腦袋空空,空無一物,蘇居甫敢斷言此事定是爲真,可此廂站立於他眼前的妹妹…… 一個能把親嫂子說哭的妹妹,蘇居甫不敢說她腦袋空空,空無一物。 想來定是妹夫帶壞了她。 想及妹妹對他的心,蘇居甫神色一柔,隨即又臉色一沉道:“外面的人說你剛當上侯夫人,就不把國夫人放在眼裏了,驕奢自大,任性蠻橫無理,與目中無人了祿衣侯如出一轍,夫妻倆果真是一丘之貉。” 沒有一句的好話,蘇苑娘微微一愣。 蘇居甫接道:“這便是你所圖?讓人說完你夫君的壞話,接着說你的?” 兄長臉色深沉,蘇苑娘想着那 些說她的話,輕搖腦袋,道:“豈是,便是今日我不壞我名聲,明日還是會經有些人的嘴髒我的名。與其從他們的嘴裏聽到我種種不是,不如我直接駁了國夫人的臉,與其得與衛王府的庶女爭風喫醋這等聲名,我還不如當一個不給國夫人面子的名聲,至少,與我爲敵的是國夫人這等一品夫人,她心狠手辣不假,可他們這等人,也是最懂得見勢行事,貪生怕死,哥哥你說可是?” 蘇居甫眼露驚訝看着她,似是不敢置信這話出自於她口。 “與其與污泥深陷沼澤,不如與背後之人刀刃相見……”蘇苑娘擱下手中筆,緩緩坐下,看着她眼前所寫的靜字,嘴裏亦不急不緩道:“常伯樊擔了大半去了,我爭不來他身上的,也沒那個力氣擔他身上擔的那份,就把內眷後院那一小份擔到身上罷,我是刀,是劍,那些刀劍向我刺來的時候,想來也會想一想我有多利,不把我當愚傻蠢婦,那便是我之幸。” 她不想讓人把她拖到如衛姣姣之流,讓一羣尚還留在後院,手無權柄的嬌嬌燕燕就折損掉了她身爲當家主母的擔當。 就如前世,幾句讓她丈夫納妾的話,就令她添上了常伯樊不是可靠之人的想法,小情小思便已讓她藏魔於心,事情還沒發生便已先行毀掉了她的心志。 “你,你……”蘇居甫目瞪口呆之餘回過神來便是急不可耐,只見他背手來回急跺了幾步,轉而對着蘇苑娘暴躁道:“這不是小打小鬧,你這是糊塗,什麼刀,什麼劍,國夫人豈是能容你這等小姑娘能當對手的人?你還是襁褓之時,她就知道怎麼借刀殺人了,你以爲大都尉娶的是等閒之輩?她要是沒點心思,沒等手段,陛下能賜她‘守澤’二字,讓人人稱她爲國夫人?” “是,可常伯樊如今是祿衣侯。” “你是不知者無畏!” “可是,兄長,她的爪子向常伯樊伸來,你是要我當看不見?還是讓常伯樊替我去擔?還是說,還得讓我孃家的父母兄嫂,替我去擋了這份該我當的責?”兄長話語急躁,蘇苑娘說話一如平常,不急不躁不說,話語當中亦然尚存着幾分靜氣,“我不是不知者無畏,而是知難而上,如今外面的人道我對都尉府不敬,可一個連都尉府都敢得罪的人,哥哥,你說外頭有幾人敢對我不敬?我可是連鎮國大將軍,鎮國國夫人的面子都不給的人。” 第368章 蘇居甫啞然。 他知妹妹已不同往日,可她這番說辭到底不是一介女兒身能說出來的話,這於情不合,亦與這世道規矩不合。 可她不急不徐說道出來,這氣度也非常人所能有,由不得人不信服。 “你……”末了,蘇居甫苦笑,長甩了一下袖子,背手道:“伯樊給你的好膽,你也就仗着他眼下風光,尚能護住你一二。” “是,哥哥。”蘇苑娘朝他福了一記身。 同進同退罷了,這世她若是死,就死在他跟前罷。 “唉……”當真是說不通。 蘇居甫有心想讓妹妹還是那個柔弱愚笨的妹妹,讓外面的刀槍箭棍由着妹夫擋着,且他蘇家在其中相助一二,算是替妹妹盡了妻子之責,常伯樊也挑不出錯處來,可妹妹不作此想,他也無可奈何。 妹妹究竟已是嫁出去的女兒,她想夫妻一體,父親和他也無法攔住。 “哥哥,”見兄長閉眼長嘆息,蘇苑娘嘴角往上一挑,朝他再行福了一記,道:“苑娘是蘇家的女兒,更是常伯樊之妻,是我的擔子,請父親和你就由我挑着罷,苑娘已有自己的兒女,也有自己的家要當。” 蘇居甫一怔,末了他苦笑一記,站於她面前撫了撫她頭頂的發,憐愛道:“是了,忘了你已是爲人母了。” 他記着的還是那個不發一言朝他張開雙手的小妹妹,大大的黑眼睛裏他的影子清晰可見,蘇居甫尚還記得離家時,他的心意之一,就是讓妹妹有個當大官的兄長,如此她一生就是癡傻了些,也有人守衛她保護其一生衣食無憂。 匆匆一過十幾載,妹妹如今成了母親,她有她的孩兒要護了,豈能如孩童一樣行事,再行無憂無慮下去。 無非是父親和他放不下心罷了。 想他父親和他在外皆是有心計手段之人,一碰到妹妹的事便優柔寡斷,當斷不斷了來,這骨肉親情,當真是牽扯住了他們的行事。 這世上不少公正清明之家養出紈絝子弟來,蘇居甫以往還不能明白那些英明果斷的人傑爲何遇到自家的事就成了糊塗人,事情碰到自己家兒頭上,他們家竟然也沒好到哪去。 好在妹妹自身清正。 “也罷,由你罷。”蘇居甫臉上憐愛之情更甚,“哥哥也不和你說虛話,這兩年,爹爹和哥哥多虧了你。” 託了她的福,纔有父母親的回來,纔有他時至日今的日子和前途。 是了…… 蘇苑娘朝兄長一笑,黑白分明的眼裏閃爍着淺淺光芒。 她知曉,不當糊塗鬼,是有好處的,她再不是那個由着人奪走她的丈夫孩兒的愚笨蠢人。 “不說話,看來是心裏有數?”蘇居甫見她不說話,只顧傻笑,便取笑她道。 蘇苑娘眼睛一彎,笑靨如花,只見她頷首道:“有數的。” “這般沉得住氣?” 蘇苑娘輕輕按了按自己的心,“皆在這裏頭呢。” 她心中裝了許多的事,許是裝得太多了,她已不想說道,只想守着她身邊的這些個人,去做那個報恩的人。 “真真是長大了。”蘇居甫又是一愣,隨之啞然失笑,“罷,往後就由着你自行做主了。” 是了。 兄長放心了,蘇苑娘屈膝朝他一福身,隨即起身擡頭望着兄長吟吟淺笑。 蘇居甫從未見過她如此清幽靈動的模樣,他細細多看了她幾眼,方嘆息道:“是了。” 她如今是侯夫人了,有了與侯夫人的地位相匹配的智慧,到底是與以往不同了。 如今的她已是能與國夫人博奕的貴夫人了…… “有什麼要爹爹和哥哥做的,你只管開口,不管你是何身份,你要記着你是爹爹孃親最疼愛的女兒,他們對你的疼愛不比對哥哥差。” 蘇苑娘頷首。 “不說了,接着寫你的字,哥哥看一會兒再走。” 蘇苑娘寫罷,擡頭兄長已然不在,通秋前來說大公子在一柱香之前就已走了,怕打擾到她默字,讓她們別出聲,自行走了。 “娘子,”通秋接問道:“要不要把小公子和小娘子抱來入睡了?” 蘇苑娘把不小心沾了墨水的手伸進溫水中泡着,道:“等我淨好手。” “您要自己過去?那我先去知會廚房一聲,給瀾老爺切一碟牛肉,溫一小壺藥酒帶過去。” “且去。” 看着如今已能獨擋一面的通秋離去,蘇苑娘聞着隨着她的離去吹進來的風的味道,心裏則算着常伯樊如今已到的地方。 * 西塞邊關,苦寒之地,這幾日落滿了雪,雪一日壘得比一日高,人一腳用力踩下去,雪深能至人大腿處。 路上已不能行馬,常伯樊到了外祖父流放之地最近的驛站暫作歇息,把帶來的物什做了安排,把做好安排的文薄揣進懷裏,只打包了一個放着火摺子和凍肉乾的包袱,欲要前往流放之地守沙鎮。 驛站離守沙鎮尚有一百餘里地,他們步行到守沙鎮的話,要得上三天。 “侯爺,”雖說常侯爺沒做他們的打算,讓他們也跟着一起去,路上也把陛下吩咐他們的事提前辦了,可前來護程的軍官還是有些爲難,“要不還是等雪停再一起走罷?您看這雪下得太大了,這路上怕是連個歇腳的地方也不好找。” “有幾個歇腳的地方,我找驛長問過了。”常伯樊與他們道:“你們且在這裏等候我小十日,過些個日子我和我外祖父家的人馬必致,還請將軍放心。” 前來說話的是這行領着的將軍,聞言沉吟了一記,道:“本將還是與您一道去罷,侯爺暫候片刻,我去點幾個人。” 常伯樊略有遲疑,末了擡手,“謝 過將軍。” 他這邊也只帶隨行中最健壯的兩人上路,要是護衛軍這邊還出幾個人當幫手,那路上走得更是安全。 等上了路,領着的閻將軍方問道:“侯爺爲何這般急迫?是急着回都城嗎?” 想來想去,閻將軍也只能想到常侯爺這是怕都城有變故,急着回都城坐鎮。 “不是,早些時候我派了自家的號子往守沙鎮送過消息,想來這個時候,我外祖一家已經在家中盼着了,信中我說過這次要接他們去河西安家過年,目前這離過年已經不遠了。” “不還有三十來個日子?” “是了,要是多等幾日,路上再耗上個幾日,就到不了了。” “聖旨已下,老將軍一家能走的事已是定局,何必這般急迫?這天寒地凍的,路上凍出個好歹,也找不到大夫醫治。” “將軍的心意,常某領了,不怕將軍笑話,常某日思夜想,就想有朝一日能見到家中外祖,如今外祖一家近在咫尺,常某做不到安心呆在驛站等雪停,這多呆一日,常某這心裏就心急如焚,尤如火燒,與其靜坐難受,還不如行走在路上,喫些苦頭便喫些苦頭罷,比起挨些凍,這心裏頭的好受對常某更爲重要,只是拖累了將軍和將軍麾下勇將,是常某的不是。”常伯樊朝他一一舉手作揖致歉。 “哪裏哪裏,侯爺言重。”衆人回禮。 待他們一路受着凍行至守沙鎮,將將走到守沙鎮不遠處,穿過紛紛揚揚落下的大雪,閻將軍看到一個類似鎮門的牌坊前,此時站着幾道人影。 再回首一看,那凍得臉孔青白的常侯爺加快了腳下步伐,擡着腳奮力朝鎮門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