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雨與鐵
韓百韌每日當差不乘轎的原因有三。
一,韓百韌嫌慢。
二,下人嫌擡不動。
韓佑不乘轎的原因只有一個,嫌破。
再破也是官轎,韓佑實在受不了府裏的瘦馬了,走兩步歇一步,能給人急死。
本來韓府應該還有一匹馬來着,昨日韓百韌回來的時候搶了一匹,然後被搶的那公子哥報官了。
之後王山只能將馬還了回去,那公子哥還稱讚京兆府辦事效率快。
擡轎至少需要兩人,一前一後,韓佑尋思帶着仲孫無霜轉轉。
只是這樣的話就需要四人合力擡,擡着韓佑與仲孫無霜。
後來韓大少爺一尋思就算了,韓府真的很難湊出四個手腳健全的人,最終只讓王海和一個趙姓家丁擡轎,仲孫無霜坐在轎中,韓大少爺跟着走。
也正是因爲如此,韓佑無法帶着一羣家丁體驗體驗飛鷹走馬了,畢竟帶着一羣殘疾人招搖過市一點也不酷。
要麼說仲孫無霜會來事,對兩個出苦力的轎伕表達了謝意後,還說可以給他們與阿福阿滿牽牽線。
這話一落,王海和另一個趙姓家丁擡起轎後跑的比馬都快,韓佑一邊追一邊罵。
第一站,南市牙行,韓佑進去之後就開噴,問趙陀解救了幾個孩子。
這纔過去幾天啊,最近也沒天災人禍,沒人在京中賣孩子。
韓佑很生氣,然後合理合法的搶了趙陀一百貫當做今天的活動經費。
第二站,墨香閣,這次韓佑沒噴,望着和死了老孃一般的唐鏡,連連搖頭。
昨日從皇宮回來後,唐鏡的眼中,沒了光,彷彿隨時會衝進來一羣禁衛將他押走,罪名是被株連了,被韓佑株連了。
原本西郊那處宅子是唐鏡負責的,安頓了不少孩子,昨日突發事件,唐鏡也不去了,北門御庸倒是過去帶人修葺了,只是韓佑還沒告訴大家準備離場。
“繼續推廣這些破書吧。”
原本,他爲唐鏡描繪了一個不算雄偉的藍圖,承諾讓唐鏡做儒商,做大名響徹京中乃至國朝的儒商,可惜,所有的計劃都要無限期擱置了。
韓佑安慰道:“忘記昨日在宮中發生的事,放心,天子不會找我麻煩,更不會尋你的麻煩,該幹什麼幹什麼,相信我。”
唐鏡有些恍惚:“真的嗎,天子不會降罪於我?”
“是的,相信我,我不會騙朋友,你是我的朋友,我不會騙你。”
見到韓佑如此正色,唐鏡露出了笑容,大大的鬆了口氣,不知道爲什麼,他願意相信韓佑。
韓佑瞅着老實巴交的唐鏡,突然覺得這人挺不錯的,不由問道:“你想去南地嗎,我們準備去南地了,你去嗎,繼續跟着我們混?”
唐鏡的笑容凝固了,又恢復了那雙目無神的模樣。
韓佑不明所以:“怎麼了?”
“韓公子,我…罷了,我就留在京中,陛下是殺是剮,學生受着便是,天大地大,我一手無縛雞兒之力的讀書人又能逃到哪裏去。”
“什麼叫逃啊,我都說了陛下不會降罪。”
“不降罪爲何韓府要去南地?”
“我不想在京中待了啊。”
唐鏡點了點頭,換我的話我也跑。
韓佑懶得說那麼多,這傢伙膽子太小,想留在京中就繼續留着吧。
離開了墨香閣,韓佑突然想起了周衍,心思複雜。
不知道爲什麼,自己突然有些捨不得這個小傢伙。
苦笑了一聲,韓大少爺走向旁邊的酒樓,帶着仲孫無霜等人走了進去。
韓佑最近也算是聲名鵲起了,夥計一看轎子上面寫個大大的“韓”字,思索着京中哪個官員姓韓。
等韓佑走的近了,夥計嚇的夠嗆,趕緊去通知掌櫃的,他還以爲韓佑又來查稅了。
掌櫃的點頭哈腰,一聽說是來喫飯的,那就和撿回一條狗命似的,殷勤的很。
衆人上了頂層,都不用韓佑點菜,掌櫃的直接做主,菜單上所有菜餚全來一份,酒水管夠。
一場傾盆暴雨說來就來,剛剛還豔陽高照,眨眼之間便是狂風大作電閃雷鳴。
胡吃海喝的王海放下碗筷,平日沒心沒肺的面容浮現出了憂傷之色。
韓佑知道,不止是王海不喜歡下雨,其他出身貧苦的韓府家丁也是如此,包括老爹。
夏末入秋,秋雨連綿,到了雨季便是水災多發時節。
山洪、水患,苦的皆是百姓。
不說受災之地,京中下縣就要抽調不少民夫,開山、葺路、保渠,這期間不知要死多少人。
秋末過了便是初冬,大雪一場接着一場,凍死的,餓死的,屢見不鮮,京中都如此,更不要說其他州府了。
多少官員,多少讀書人,喜雪,喜雨,喜鵝毛大雪,喜傾盆大雨,見了雨雪,便有了雅緻,詩興大發。
可百姓卻不喜,和他們不會作詩沒關係,因爲雨雪會讓他們受苦,讓他們遭罪。
有錢人的雅緻,卻是窮苦人的災難。
王海看了會窗外的大雨:“一場秋雨一場寒,哎,到了冬季,不知又要有多少百姓受苦。”
仲孫無霜噗嗤一笑:“如今只是夏末,還未入秋,哪會那麼快。”
“在軍中時兄弟們喜春,春裏喫的多,不喜夏,夏裏躁得慌,到了夏末,兄弟們心中就不爽利,因爲要入秋,入了秋,就快冬了,所以大夥不喜秋。”
韓佑哭笑不得:“你管他春夏秋冬,我和我爹還能虧待你不成。”
“老爺少爺自然不會虧待小的,只是…只是小的傷心。”
“傷心?”
“娘從小就說小的是成大事的人,告誡小的日後若是能人頭落地…”
韓佑:“出人頭地!”
“哦,對,娘說小的日後若是能出人頭地,可不敢和州府裏的那些狗官似的,自己日子過的好,便光顧着自己,還要心裏想着百姓,不求做個人,只求做點人事。”
說完後,王海又傻樂了出來:“還好小的沒出人頭地,不去想這些事,哪個狗日的出人頭地了就讓哪個去操心,和小的有何關係。”
韓佑面色古怪:“海哥你是不是點我呢?”
“小的不懂,不知少爺是何意。”
王海抓起一個雞翅膀:“少爺您喫雞翼嗎。”
韓佑搖了搖頭,鬼使神差的問道:“你不希望咱們去南地?”
王海傻笑着:“您和老爺做主就成,怎地還問小的了,您和老爺去哪,小的就去哪。”
韓佑啞然失笑,自己想多了,王海這種一根筋的人哪會用話點自己。
剛要動筷子,王海摸了摸下巴:“這是牛肉嗎?”
仲孫無霜笑道:“哪裏是牛肉,朝廷可不讓屠宰牛兒的。”
“不是牛肉怎地這麼硬,和鐵似的,鐵牛肉,鐵妞,鐵妞,嘿嘿,和之前少爺救的那姑娘鐵妞名兒相似。”
王海撓了撓腦門,衝着盤子裏的肉說:“鐵妞啊鐵妞,不是我要喫你,是你生下來就要被喫的,怪你們命不好,下輩子投胎記得去南地,少爺在那裏,還能護着你們,嘿嘿。”
韓佑:“…”
旁邊的趙姓下人奇怪道:“平日見的吃了你哪有這麼多廢話,怎地早上跟着少夫人識了幾個字後和變了個人似的,屁話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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