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將與卒
“本將,當年是邊軍!”
自稱本將的黃有爲,那如同睡不醒的雙眼,雙目灼灼:“一日是邊軍,這一生,永爲邊軍!”
韓佑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知道黃有爲很厲害,只是沒想到這麼牛b。
周老闆心心念念戶部貪墨糧餉之事,乃至折騰他韓佑去國子監求學,還要去戶部當臥底,結果人家大老黃早就調查出來了。
這聲一日是邊軍,一生爲邊軍,就是答案。
黃有爲早就查清楚這件事了,不是因爲他是兵部左侍郎,而是因爲他是邊軍出身。
大老黃似乎是不願談這些事,雙眼又是那副睡不醒的模樣。
“剛剛老夫見了尚書省署丞北門御庸,看來你與申屠家交情不逆。”
韓佑打了個哈哈:“還成吧。”
“如今你已是天子親軍,免不了與朝臣周旋,多與申屠老大人走動走動吧,宰輔大人學富五車,爲人方正,國朝政務更是精通,你是年輕人,機會難得,多與宰輔大人增長見識。”
韓佑表情極爲狐疑,判斷着大老黃這番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知道一件事,關於申屠罡,也關於黃有爲。
大老黃在前朝回京時,很多人都笑話他,其中笑的最大聲就包括還是吏部尚書的申屠罡。
申屠罡不但正,還有病,什麼破事都要管一管,非說人家大老黃臭不要臉,“年紀輕輕”的小夥子上趕着倒貼老孃們,反正就是這個意思吧,觀其行知其人,說人家大老黃能做出這種不要臉的事,可想而知人品怎麼樣了,這樣的人,怎麼能成爲朝堂衆臣。
大老黃入兵部的時候,申屠罡還反對過,所以外界都說二人不和。
“黃大人。”韓佑到底還是沒忍住:“你沒開玩笑吧,宰輔大人不是罵過你嗎,而且關於兵部的政務,你們與尚書省總是不合,外界還說你們是生死大敵呢。”
“生死大敵?”
黃有爲放聲大笑:“哪裏是生死大敵,不過是志同道合卻又各持己見的同僚罷了。”
韓佑沉默了,就連站在旁邊打哈欠的王海都面色一變。
一直以來,韓佑都不太理解格局這兩個字的意思,是以德報怨,是高瞻遠矚,還是眼界與行爲。
現在,韓佑明白了,是心胸,在黃有爲的身上體現出了心胸。
有這種心胸的人,當年豈會因爲趨炎附勢的離開邊關。
韓佑覺得如果自己問申屠罡,聊大老黃的話,老宰輔肯定還是當年那個熊樣,不恥黃有爲的爲人。
“黃大人!”
韓佑雙眼一眨不眨的望着黃有爲:“當年你入京時,軍中,京中,皆傳言你黃有爲是不想再受風沙之苦,所以纔回京攀附權貴,實乃恬不知恥之輩,黃大人,小侄兒韓佑,韓百韌之子韓佑,敢問你…當年爲何回京成了徐家倒插門女婿?”
黃有爲輕笑了一聲:“如今老夫任兵部左侍郎,朝堂大員,若是還留在邊軍,就算不戰死沙場,至多是副帥罷了。”
“你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
韓佑恍然大悟,失聲道:“慢着,副帥,沒辦法改變邊軍的窘境,但是…京中的兵部左侍郎可以!”
黃有爲的面容變了,再次呈現出了困惑的模樣,極爲困惑,望着韓佑,困惑極了。
足足許久,黃有爲閉上了眼睛,當再次睜開眼睛時,輕聲道:“你這山莊,有酒麼,佳釀。”
“小侄兒親自去取。”
韓佑興奮莫名,站起身就跑出了小院。
黃有爲哭笑不得,看向和沒事人似的王海:“你這做下人的,竟讓你家少爺跑腿。”
王海抽了抽鼻子:“我要讀書。”
“就你?”
“就我,怎地。”
黃有爲都被氣笑了:“當年在軍中時,不知禮數的軍伍本官見的多了,收拾了不知凡己,若是在軍中,我這一拳定叫你滿地找牙。”
王海不以爲意:“當年在軍中時,想打我的將軍多了,我不照樣活着。”
“不同。”黃有爲冷笑道:“本將這一拳,三十年的功力,打在你身上,你以爲會如何。”
“我如何倒是不知,只知能打沒你三十年積蓄。”
王海惡狠狠的說道:“我家老爺是京兆府府尹,打我,訛死你!”
黃有爲不怒反笑,上下打量一番王海,來了興趣:“若是其他韓府下人如此對本官不敬,實屬正常,因其皆是韓大將軍帳下虎賁,傲氣無雙,你…本官未見過,哪裏來的狗膽衝撞本官。”
“我知道你,我大哥和我說過,棄了同袍之情來京中享福,少爺未從軍,不知袍澤之情比天高比山重,我可不喫你這一套,任是有千般理由萬般藉口,你都是捨棄了袍澤之情。”
這種話,黃有爲已經聽的太多太多了,早就麻木了,淡淡的說道:“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海,念你是韓府下人,本官不與你計較。”
王海也不是愣頭青,生氣歸生氣,人家好歹是個侍郎,低頭繼續打哈欠,回想着這幾天學過的字怎麼寫。
誰知歷來沉穩的黃有爲又開了口,裝作不經意的問道:“韓大將軍帳下,皆說本官叛了邊關袍澤做了逃卒?”
“是,都這麼說的,說你娶了個老孃們。”
“郎情妾意,有何不可。”
“你定不是真心,我大哥和我說,你曾在軍中說過,你最喜二十五歲的女子,這個年紀既嫵媚,又疼人。”王海揶揄道:“你娶那徐家喪夫寡婦時,她已五十了,那可不是疼人的年紀,是渾身上下哪都疼的年紀,五十了,嘖嘖嘖。”
“胡說八道!”
黃有爲一拍桌子:“那年,本官夫人哪裏是五十,而是…而是…而是她的第二個二十五歲。”
王海目瞪口呆,開始佩服了,佩服的五體投地,怪不得這傢伙能當兵部左侍郎。
黃有爲沒好氣的說道:“本官問你,韓大將軍平日裏可提過本官。”
“提過,說你是狗日的殺千刀。”
“除了這句呢。”
“殺千刀的狗日的。”
“有沒有好話!”
王海回憶了了一會,雙眼一亮。
黃有爲激動了:“說的是何…”
王海:“沒有。”
黃有爲嘆了口氣:“雖說了你也不懂,可本官…罷了,本官即一嘗所願,就與你說了吧,本官當年,忍辱負重,你信是不信。”
“我知曉你不是說給我聽,是要給老爺和我大哥他們聽,不過…算是信吧。”
黃有爲有些激動:“真信?”
“我大哥說過,你有大志,斷然不會拋了袍澤。”
黃有爲霍然而起:“你大哥姓甚名誰。”
“王山。”
“本官知曉,陌刀營王校尉。”黃有爲感慨萬千:“卻不曾想,王校尉竟是我黃某知己。”
“莫要自作多情,知曉你有難處的不止我大哥一人,可我大哥等人,亦是罵你。”
“爲何?”
“邊關再苦,兄弟們受着,大不了一死罷了,大家之所以能受着,是因袍澤之情,兄弟們伴在眼前,而你在乎的,無非是不再讓邊軍受苦,可邊軍在乎的,只是想與你同生共死罷了,所以,他們是兵卒,你是大人,既是大人…”
王山垂下頭:“既做了大人,就莫要去糾纏兵卒如何做想了,不重要的,黃大人。”
黃有爲長嘆了一聲,不再言語,心中百感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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