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6章 科考驚魂(一)
很多世家姓趙,但是南地趙家只有一個,也只有我們趙家纔有資格叫做南地趙家。
我的堂叔叫趙泰,吏部天官,當朝吏部尚書。
乘船四日,乘馬車十六日,整整二十日,入京趕考,我趙瑜,必會名列前茅,不辱我趙家盛名!
都說京城繁華,我看也是尋常,比之富裕南地幾座大城稍有不足,只是人多了些許罷了。
京城中最上等的客棧叫客韻居,我就居住於甲字號房,望着銅鏡中的自己,我志得意滿。
面容俊朗,五官剛毅,我是趙家核心子弟,又有堂叔在京中任要職,能在京中科考一鳴驚人。
聽聞會堂叔會升任宰輔,到了那時,我趙家必是權勢滔天。
宅子,我已經看好了,堂叔雖親,可我一旦爲了官就不能居住於尚書或是宰輔府中,避嫌,所以我要居住南市的景榮坊。
初到京中時,我拜訪了堂叔,可堂叔並不知科考題目是何,我有些失望,不知堂叔是真的不知,還是不願告知於我,不過想來是真的不知,畢竟他這可是我趙瑜的親堂叔,從小是看着我…看着我看了那麼一兩眼,這關係,多親吶。
不過同鄉於亮五日前尋了我,給了我試題,題目是高價買來的,從一名叫做陸追海的禮部主事手中買的,花了高價。
用錢財能做的事,算不得什麼大事,所謂高價,我一笑置之。
不過聽聞那陸追海的主事賣了不少題,想來賺了許多錢財,京中這些官,呵,爲了錢財連官位都賭了上去,可笑,可笑。
題,是真的,口試、貼經、墨義、策問、雜文,皆有,
爲何我說這題是真的呢,因爲不少考生通過其他京中官員也買到了手,內容大同小異,這是我們這些考生都知道的公開祕密。
還當是新君登基後會改制,原來與前朝一般無二,既然不少考生知曉了題,那就要看根腳了,而我趙瑜,趙家趙瑜,背景雄厚,禮部官員定會給堂叔顏面,說不定,我會在會試中拔得頭籌,到了殿試,若是能讓新君青眼有加,前途不可限量,趕超堂叔也不是虛妄。
不過堂叔要是當了宰輔,我想趕超他,豈不是要登…不可,我趙瑜是樂天知命之人,將來做了宰輔便好,爹爹說了,做人,莫要貪。
時辰快到了,我閉上眼睛,回憶着那些考題應寫的內容。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正當我恨不得馬上參加科考時,外面傳來的鑼鼓聲,鑼鼓喧天。
隱約間,我聽到了移步、城西匯聚等字眼。
不明所以的我,推開了窗戶。
只見京中需多武卒騎在馬上,後面跟着的人敲鑼打鼓。
科考考生,酉時前攜考名、書錄前往城西,國子監封監,所有考生前往城西。
我很困惑,應是戌前往城西考舍纔對,爲何提前了一個時辰,還有,爲何國子監要封建,不是北地、西地六道來的考生要去國子監考舍嗎,城西考舍,應是沒有那麼大吧?
滿京城似乎都在敲鑼打鼓,不少未攜帶軍器的京衛也來到了街面上,跟着大喊,跟着敲鑼。
雖不知爲何要提前,我只好拿起書籃匆匆跑了下去,只能隨波逐流。
越來越多的考生走了出來,紛紛詢問着,不明所以着,我也是如此,可無人回答,無人解釋,那些武卒、京衛們只是敲鑼打鼓大喊着。
又有京衛跑了出來,組成了人牆,一直連到西側,看樣子,應是連到城西考舍。
當今天子還是優待讀書人的,知曉讓軍伍們阻擋百姓。
是啊,應是阻擋的,那些百姓,哪怕是京中百姓,都是大字不識一籮筐的刁民,誰知會不會突然跑出來衝撞自己。
越來越多的考生匯聚而來,四面八方而來的考生在匯聚成爲了一條長龍,走向城西。
我在人羣之中試圖尋找着相熟的面孔,只是人太多,聽聞今年從各道趕來的考生足有一千四百餘人,亂糟糟的。
我不喜歡亂糟糟的讀書人,他們應該與我一般,泰山崩於眼前面不改色,以往,我是如此,今日,我是如此,將來爲了官,依舊如此。
那些亂糟糟的傢伙們,討厭的很,丟讀書人的臉,他們,不配爲官,不過是家境好一點纔讀的上書罷了,哼。
埋頭走着,嘈雜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突然發現,不知何時,道路兩旁出現了身穿暗紅色長袍的人,這些人,各個凶神惡煞,各個不懷好意,竟攜帶了刀,一長一短兩把刀。
我未見過這種裝扮,不是武卒,不是京衛,不是折衝府軍伍,他們的眼神,好可怕。
我終於知曉爲何無人喧譁了,因爲有三個考生被抓緊了囚車裏。
我張大了嘴巴,這些考生不過是大喊大叫爲什麼要去城西,質問了幾聲,罵了幾聲罷了,竟要被抓到囚車裏,還…什麼,還被當衆撕毀了考名、書錄!
這…我的大腦一片空白,這些是什麼人,竟因爲被罵了幾聲,剝奪了考生的科舉資格?
我怒從心頭起,那些人是讀書人,是世家子,這羣丘八哪裏來的膽子,天子腳下,還有沒有王法了,他們可是讀書人,與我一樣的讀書人!
可我再是怒,也不敢爲他們伸張什麼,爹爹從小就教導我,趙家家訓,唯二字,謹慎,莫要強出頭。
我無法強出頭,也不想強出頭,隱約間,我聽到了儀刀二字。
儀刀,儀刀…是儀刀衛,儀刀營?!
我心裏咯噔一聲,原來這羣人就是儀刀營的軍伍,天子親軍!
這一刻,我不敢看向那些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儀刀營軍伍了。
來到京中足有月餘,我知曉這是一羣什麼樣的鬼怪,天子親軍,跋扈的狠。
傳聞統領儀刀衛的年輕人姓韓,比我大不了多少,卻是天子眼前一等一的紅人,垮在他手裏的朝堂重臣不知凡幾,主事、郎中、員外郎、右侍郎,就連宰輔都被趕出了京中。
我心中有了不妙的預感,儀刀衛爲何要插手科舉之事,如此跋扈,禮部就無人管束嗎?
與我同樣困惑與憤怒的考生,有很多,不,應幾乎是所有,可無人敢再大聲喧譁或是質問了,我們看到了禮部官員,那些禮部官員,似乎比我們這些考生還要老實。
儀刀衛,竟如此霸道,連禮部都不敢管?
不知不覺間,我來到了城西,可我們並沒有被帶向考舍,而是向着城門繼續走着。
難道,要出城?
爲何要出城,我慌亂了,如同其他考生一般,眼前所發生的一切,都讓我們不解,困惑,恐慌。
大量的京衛軍士站在兩側,延伸到了城外,終於有人喊話了。
我,如遭雷擊。
科考地點改爲四季山莊,所有考生徒步前往,掉隊者,取消考試資格。
考生們,再也忍受不住,痛罵了起來。
儀刀衛的軍士們,突然抽出了長刀,我們嚇壞了,我也嚇壞了,我覺得,他們真的會殺人!
一個穿着儒袍的年輕人,出現了,笑吟吟的,我看向了那張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面孔。
他的身後,跟着許多人,許多官職比他高的人,那年輕人,滿面輕蔑之色。
他說,科舉爲官,將來免不了爲民爲國東奔西跑,若是連這點距離都走不了,有什麼顏面當官,君子六藝,文武雙全,要是隻會死讀書,讀死書,一副病怏怏的身體,趁早滾開,滾的人越多,剩下的人越會科考拔得頭籌。
我心頭一震。
是啊,走向那傳說中的四季山莊,路途遙遠,雖然旁邊有馬車備着乾糧與清水,可定會有不少世家子落隊失去資格,失去資格的人越多,與本公子競爭的人便越少。
我一咬牙,不再謾罵,而是越走越快!
剛出城門,又是一陣哀嚎傳來,我不由回頭,恨不得大笑出聲。
又有十二人被抓到了囚車之中,哈,本少爺少了十二個競爭對手,爽哉,最好所有人都不走,只有我趙瑜一人前往山莊參加科考纔好。
可惜,其他考生與我一般想法,走的比本公子還快,好氣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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