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將軍教子

作者:菲碩莫薯
韓百韌沒開玩笑,他覺得對付世家,一個字就夠,殺。

  真要是到了和趙家不死不休的地步,韓百韌能想到的,能做到的,也只有這一個辦法,並且他認爲自己很擅長。

  “爹,事情沒有您想的那麼簡單,趙家非比尋常,說是國朝第一世家也不爲過。”

  韓佑給老爹倒了杯酒,苦笑道:“總之您多小心,趙家未必會爲趙中正出頭,就算出頭,也未必會找您麻煩,孩兒只是提一嘴罷了。”

  韓百韌挑了挑眉:“聽佑兒語氣,似是對趙家極爲忌憚?”

  “瞧您這話說的。”

  韓佑壓低了聲音:“別說孩兒了,陛下動趙家都得三思,而且可能僅僅只是三思。”

  “陛下是陛下,佑兒是佑兒。”

  “爹您這話是…”

  韓百韌的笑容突然變的高深莫測了起來。

  “趙家,在南地,那些所謂的族老、子弟,皆在南地,派去精銳挨個宰了,再多放幾把火將趙家所有產業燒了便是,哪裏有你說的那麼可怕。”

  韓佑無語至極:“爹您太異想天開了,要是真這麼幹,其他世家肯定會聯合起來造反。”

  “爲何要造反?”

  “陛下不講規矩啊。”

  “和陛下有何關係?”

  “沒陛下聖旨,誰能調動大軍?”

  韓百韌被韓佑這麼一問,有些發懵:“屠了趙家,爲何還需要聖旨。”

  “沒聖旨,哪來的兵啊。”

  “糊塗,這種事,豈能光明正大。”

  老爹嘿嘿一笑,一副過來人的口氣教導道:“叫些將領帶着麾下入山成匪,再裹脅一些亂民,說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折騰一兩個月,當天下人真以爲他們就是山匪時,賊勢浩大的下山,屠了趙家人就是,怪的了誰,要怪只能怪趙家人運氣不好。”

  韓佑張了張嘴,猛然覺得…好像還挺有道理。

  只要細節不出問題,弄幾個能打仗的將軍,帶着能打的麾下,裝成山匪,搶個官道商隊啊、燒個沒什麼人的村子,戲份做的足足的,最後直接說要造反,然後滅了趙家…

  想到一半,韓佑猛然一驚,低聲道:“爹,您以前不會親手做過這種事吧?”

  “你把爹想成什麼人了。”

  韓百韌頓時不樂意了:“這種事,還用得着爹親自動手嗎,隨意言語幾聲叫幾個相熟的將領去做就好了。”

  韓佑:“…”

  韓百韌不以爲意的說道:“這規矩啊,都是人定的,可憑什麼老子要遵守他們那一套,要爹說,我的規矩就是規矩,就看誰的規矩硬,拳頭大,刀子利。”

  “可趙家門生故吏遍天下,趙家子弟也都在各道爲官,不可能一網打盡吧。”

  “哎呀,佑兒今日怎地不靈醒了,爹爹這樣問你,若是你突然暴…若是陛下突然暴斃,那各道的將軍、校尉們,會齊齊入京爲陛下復仇嗎?”

  “這…要是沒死的話,或許會勤王救駕。”

  “爹就說死了的話。”

  韓佑不吭聲了,他覺得夠嗆。

  不死的話,忠於老八的將軍們肯定會帶兵入京,要是死了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同理,如果趙家那些說了算的人全掛了,掛的很突然,其他在各道的趙家子弟似乎也翻不起太大風浪,而且按照老爹的思路,這是“亂匪”之禍,與天子無關,與任何人都沒關係,他們真要是想報仇,那就帶着家族私兵剿匪去唄。

  不由得,韓佑真的去思考這事得可操作性了,只是想了一會,又覺得可能性很低,不是做不成殺不掉,而是瞞不了捂不住。

  趙家的根基就在南地,勢力遍佈南地,潿江兩側各府、各折衝府、各衛,皆有其狗腿子,這件事想要做成,最大的難點就是不要走漏風聲,想要在南地,對付趙家,又不能走露風聲,難,難於國足進世界盃。

  無奈的笑了一聲,韓佑沒有再深想下去。

  韓百韌樂呵呵的喝着酒,喫着菜。

  韓佑卻不知道,這件事對老韓來說並不難,因爲兒子不知道當爹的在南地軍中到底有着什麼樣的“威望”。

  老韓不會考慮那麼多,什麼後果不後果的,只需要考慮兩件事,一,斬草除根,二,抽身事外,只要求這兩點的話,很容易。

  “走一步看一步吧。”

  韓佑給韓百韌倒了杯酒:“爹,您就該喫喫,該喝喝,啥事別往心裏擱,孩兒心裏有數。”

  “好,好,好。”

  一連說了三個好字,韓百韌欣慰的說道:“佑兒長大了,翅膀硬了,爹開心啊。”

  韓佑張了張嘴,他覺得“翅膀硬了”這四個字聽着這麼彆扭呢。

  韓百韌有口無心的問道:“對了,前些日子爹見佑兒收拾朝臣收拾的開開心心的,怎地又換了興趣,對付起世家來了呢?”

  韓佑依舊啞口無言,感情在老爹的眼裏,幹朝臣純屬是業餘愛好?

  “額…事趕事趕到一起去了,朝臣沒什麼意思,孩兒總得挑戰挑戰自己的上限是吧。”

  韓佑打了個哈哈,就是隨口一說。

  誰知韓百韌卻放下酒杯,正色道:“佑兒,爲父是武將,不善言辭,說不出什麼雙峯貫耳的話。”

  “爹您說有沒有可能,那叫振聾發聵?”

  “嗯,看來佑兒最近又讀書了,不錯,爹就是這個意思,爹想說的是,人生在世得爲自己活着,爲自己的親族活着,可不能爲了陛…爲了外人將自己的命白白搭進去。”

  “孩兒明白您的意思。”韓佑低聲道:“孩兒願意爲陛下做事,因爲我們有着共同的理想。”

  “共同的理想?”

  韓百韌搓了搓牙花子,不懂,但是沒有馬上問,而是望着韓佑的雙眼,正色問道:“佑兒知道,咱爺倆是什麼人嗎?”

  “您是正三品府尹,孩兒是親軍校尉啊。”

  “不,不對。”

  韓百韌指了指漆黑夜空:“這天底下,共分九種人。”

  “哪九種?”

  “貴族、世家、豪門、寒門、庶民、布衣、吏家、軍戶、佃戶、牧戶、流、氓。”

  韓佑似懂非懂:“您給說說。”

  “所謂貴族,既是皇親國戚,開國之臣、從龍之臣,受封之人,這天底下身份最尊貴的一小撮人,世家呢,說的是三代五代皆是朝堂重臣的門第家族,二豪門,富可敵國,人脈通天,寒門,是貴族、世家、豪門之後,庶民,說的是世家豪門五服之外的親族,布衣也並非是百姓,而是有房有地不缺喫不缺穿的百姓,吏家,自是指家中有官員之人,這軍戶呢,便是從軍者的親族,佃戶,租種農產,給地主交租子,牧戶,如那馬家莊戶,養馬放牧,流,指的是無地租種,也無片瓦遮身的閒漢,最後一個氓,連差事都沒有。”

  一口氣說完,韓百韌凝望着韓佑:“天底下無非就這幾種人,莫說流、氓、牧、佃,與那貴族、世家、豪門之間的差距,便是豪門與寒門都相隔着一座大山,隔着,就不是一個活法,不是一個活法,就相互記恨,身份低微的,想翻身,位高權重的,防着身份低微的謀害自己奪了自己的地位,佑兒,以你的本事,做哪種人都成,可無論你做了哪種人,都要爲這種人仗義執言,爲這種人尋公道,爲這種人爭權奪利,乃至爲這種人殺掉其他人,要是不這麼做,那麼哪一種人都容不下你。”

  韓百韌一番話,如同當頭棒喝,韓佑神情大動。

  老爹說的,正是所謂的階級劃分,也可以理解爲圈子!

  成爲哪個階級,就要爲哪個階級“說話”,爲哪個階級做事,同一階級大家是友,其他階級,要麼,是敵,要麼,去奴役,要麼,乖乖聽話當狗,斷然沒有在一個階級之中,爲另一個階級證券牟利的道理。

  “佑兒如今也長大了,比爹爹厲害,厲害的多啊。”

  韓百韌給韓佑倒了杯酒,露出慈父的笑容:“爹是武人,是將軍,哪怕做了三品文臣,依舊是將軍,所以,當初的袍澤,和爹是家人,是親族,可爹要是將自己當文臣,將咱韓府當世家,成,不是不成,可從前種種便要忘懷,便要捨棄,從前的袍澤也會對爹爹不恥,這便是北關的將軍們爲何不恥黃有爲的緣故,爹,是理解黃有爲的,可依舊要不恥他,這便是人生的無奈之處。”

  韓佑神情莫名:“爹的意思是,要孩兒混軍中?”

  “不,爹爹的意思是,你要想好走了什麼樣的路,走了,就莫要反悔,要一直走下去,莫要喫着碗裏看着鍋裏,莫要走着這條路見走的難了,又想着另一條路輕便,走了會這個,走了會那個,不知不覺間,前方已是無路可走,只剩下了萬丈深淵。”

  說到這裏,韓百韌終於直入主題:“爹見你救災民,開心,開心的夢裏都笑着,可你是天子親軍,是陛下眼前的紅人,是朝臣都不敢招惹的大人物,你這種大人物,不應去爲百姓着想,不應因百姓與其他你這般的大人物爲敵,爹,不敢昧着良心叫你做你不願做的事,只是想叫你知曉,你要走的路,很難,因你是高位者,要爲身份低微之人做事,那麼高位者,定不會容你,若是有朝一日退縮了,便是百姓也不會容你。”

  “不忘初心。”韓佑重重的點了點頭:“一直走下去。”

  “好,一直走下去。”

  韓百韌發出了爽朗的大笑聲,這便是他的教子之方,走下去,一直走下去,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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