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作者:慕硯晚
//第四十九章,玉盤清旻//

  不日,這日一大早,沈昭熙和隨流又出去辦事了。

  成親後,若無事的時候,舒淺鈺素來喜歡睡到自然醒,有時候即便早起,她也會再補個回籠覺,反正也沒人會管着她、約束她,她怎麼高興怎麼來。

  今日舒淺鈺醒得比較晚,用過膳食,她在花園裏面隨便逛逛。

  初初入仲春,氣候宜人,四處春意盎然。

  今日陽光明媚,春風和煦。

  舒淺鈺在陽光下曬了一會兒太陽便去涼亭裏面喂金魚。

  這處池塘的周圍種滿了梨花樹,這裏的梨花還沒開始冒芽。

  舒淺鈺暫時不需要人伺|候,便讓蓯蓉和茯苓等人遠些候着,她獨自一人在涼亭裏面懶洋洋地坐着。

  蓯蓉和茯苓沒有走太遠,兩人坐在長廊的坐凳欄杆那裏,一邊做女紅,一邊閒聊。

  剛開始蓯蓉和茯苓談論的是女紅方面的問題。

  蓯蓉誇茯苓女紅做得很好,蓯蓉還說自己想繡一個錦囊送給別人,叫茯苓教她。茯苓欣然應下。

  茯苓問錦囊是不是送給隨侍衛的?蓯蓉口是心非的說不是,卻被茯苓識破,茯苓不禁打趣了蓯蓉幾句,蓯蓉嬌嗔說討厭討厭。

  兩人聊着聊着,忽然聊到了關於宣王府的梨園和錦梨居的話題上。

  茯苓說,“原本池塘周圍種的是桃樹,往年這個季節,桃花將要開了,但去年王爺從初山寺小住回來後,便把那些桃樹換成了梨樹。”

  蓯蓉沒有接話。

  茯苓說,“王府裏面只要是離錦梨居和斕旭軒近的園子,諸如梅園、桃園、芙蓉園之類,王爺命人全改成了梨園。”

  蓯蓉問她,“你可知道這其中原因?”

  茯苓說,“剛開始不知道,現在嘛……好像知道了。”

  “何出此言?”

  茯苓笑着說,“因爲王妃喜歡梨花呀!”

  兩人會心一笑,又說了幾句王爺真寵愛王妃之類的話語,便轉到了其它話題上去。

  舒淺鈺看着池塘對面的一棵梨樹發呆。

  這段時日,舒淺鈺的腦袋裏面總是出現一個身穿白衣的男子,身影模糊。

  今早在夢裏,那個一身白衣的男子站在朝暾峯的遠翠亭中,長身玉立,玉樹臨風,卻看不清面容。她在和那名男子愉悅的交談,興致很高。雲霞的色彩紛呈,燦若錦繡。她彈奏琵琶給他聽,他隨手摘下兩片樹葉,用樹葉吹奏,與她合奏,她卻記不起來他們合奏的是哪一首曲子。

  舒淺鈺頭微微脹痛,越是去想那些回憶,頭越灼痛,她擡手揉了揉額頭,索性不再去想那段模糊的記憶。

  未時左右,坐在涼亭裏面的舒淺鈺突發奇想,叫蓯蓉去取了琵琶來,蓯蓉很快幫她取來琵琶。

  舒淺鈺隨心挑了一首曲子彈奏,曲子將畢,眼睛的餘光忽然看見有人從涼亭外緩緩走進來,舒淺鈺停止彈奏,擡眸望向來人。

  “今日王妃氣色不是很好,心情不好麼?”

  “沒有。”舒淺鈺淡淡的道。

  “嘴硬。”

  此刻同舒淺鈺交談的人正是出去辦完事剛回來的沈昭熙。

  沈昭熙的臉上帶着寵溺的笑容,“《晨曦葳蕤》是柳州浮圖城|的|名曲,調子時而舒緩,時而歡快靈動,曲風溫暖人心,然而,方纔王妃彈奏的時候,有的部分彈挑錯了,滾奏部分觸弦過深出現卡弦。音調中帶着浮躁,王妃的臉上還顯露出幾分煩悶之色。”

  舒淺鈺微怔,啞口無言。

  能不能給人家留點面子?

  這樣直接當面揭穿人家的謊言真的好嗎?

  爲了掩飾自己的情緒,舒淺鈺的目光落在手中的琵琶上,隨手慢速彈挑幾下琵琶弦,音色透亮,清脆宛如玉珠落盤。

  見她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沈昭熙溫聲轉了話鋒,“再過幾日便是爲夫的生辰,娘子準備送什麼禮物給爲夫?”

  舒淺鈺仍然垂着眸子,嘴角上揚,含笑的隨口道,“若是說出來了,不就沒有驚喜了嗎?”

  “也是。”沈昭熙臉上的笑意更濃,“看來娘子已經做了準備,爲夫放心了。”

  舒淺鈺半晌未語。

  沈昭熙道,“娘子,爲夫聽聞,《玉盤懸清旻》這首曲子你彈得十分好聽。”

  舒淺鈺心口一突,擡眸凝望着一身白衣的沈昭熙,頭微微灼痛了下,腦海中有一抹白色的身影掠過。

  見她不說話,沈昭熙央道,“娘子,彈給爲夫聽好不好?”

  舒淺鈺嘴脣微動,不置可否。

  沈昭熙目光深深,“娘子不願意嗎?”

  舒淺鈺搖頭否認,反問他,“你怎知道我會彈奏這首曲子?”

  沈昭熙道,“因爲娘子曾彈奏給爲夫聽過呀。”

  最後那個“呀”字被他戲謔地拉得特別長。

  “不可能!”舒淺鈺語氣篤定。

  《玉盤懸清旻》是她親創,寓意爲擡頭見月思故鄉。

  在她的記憶中,她曾在熟悉的人面前彈奏過這首曲子,還未彈奏予陌生人聽過,即便陌生人無意間聽見,也未必知道曲子的名字。

  自從去年回火涇城後,她偶有彈奏琵琶曲,卻從未再彈過這首曲子,沈昭熙怎麼可能聽過這首曲子?

  “前年仲春上旬,朝暾峯的遠翠亭中,你真的一點都不記得了嗎?”

  舒淺鈺蹙眉,“我沒有印象。”

  “娘子竟把爲夫忘得乾乾淨淨的,爲夫真是傷心呢,唉~”沈昭熙哀怨的凝望着她,唉聲嘆氣,彷彿自己是這全天下最委屈之人。

  舒淺鈺眉頭深鎖,“你可還記得具體是前年仲春上旬哪一日?”

  “初八。”沈昭熙道。

  前年上元節那日開始,他病重,連太醫院的郟太醫都黔驢技窮。他調查得知,常常在柳州浮圖城昱旻谷的竹瀝神醫,那段時日現身於浮圖城朝暾峯上的曙雀別莊,他便前去浮圖城的曙雀別莊找竹瀝神醫。

  當他抵達朝暾峯上的曙雀別莊時,已是奄奄一息之態,只剩下一口氣在,幸好竹瀝神醫妙手回春,加上竹瀝神醫的手裏有奇藥,救了他一命,他在曙雀別莊休養了幾日。

  朝暾峯上的曙雀別莊很大,不過,人很少,仲春初八的前兩日,每當太陽將要下山的時候,他能隱隱聽見琵琶聲。

  仲春初八那日,他的精神氣色很好,便去莊裏四處走走,走至朝暾峯的遠翠亭那裏,他遇上了一名白衣少女。

  少女的那雙眼睛黑如曜石,晶瑩靈動,額頭上有一顆豆大的小傷疤。她蒙着白色的面紗,安靜的坐在遠翠亭裏面,手裏抱着琵琶。

  那時,因少女額間的那個傷疤和她的那雙眼睛,他覺得少女長得很像他的一位故人。

  少女同他說,她是來找竹瀝神醫治病的。

  他們一起談天說地,很聊得來。

  太陽逐漸西沉,霞光滿天。

  少女彈奏琵琶,音調悅耳動聽。

  他聽見少女彈奏出的琵琶曲,不禁生出思鄉之情。

  那時他方知道,原來這兩日隱隱聽見的這首琵琶曲是出自她之手。

  他隨手摘了兩片樹葉,配合她彈奏。

  一曲剛畢,他問少女那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少女回答:《玉盤懸清旻》。

  玉盤:盈月。

  清旻:天空。

  玉盤懸清旻:一輪盈月高懸於夜空中。

  遐想間,他的影衛騖七尋了過來,騖七找他有要事,他不得不離去。

  驚鴻一瞥,念茲在茲。

  後來,他向竹瀝神醫問及那名彈琵琶的女子。

  竹瀝神醫笑着說,她是南國鎮南大將軍的小女,不過,初九那日清晨她便已離開曙雀別莊。

  他才知道,原來她真的是他的那位故人。

  他再問她爲何會出現在曙雀別莊,竹瀝神醫說她也是爲了治病。

  他又問竹瀝神醫,她去了何處。竹瀝神醫說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她行走江湖去了,且她時常在江湖上行蹤不定。

  他不得不作罷。

  去年春季,沈昭熙在餘州餘樵縣遇見舒淺鈺時,她的模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再則,當時在朝暾峯的遠翠亭中她戴着面紗,他一時未能立即認出她就是鎮南大將軍的小女。

  沈昭熙的思緒收回。

  那時的他既沒有帶面紗,也沒有戴面具,她現在竟然對他一點印象都沒有了,令他感覺有點小心塞。

  時至今日,舒淺鈺已經不記得那日早晨在遠翠亭中的事情,但聽見沈昭熙說“初八”,她不禁心口一突。

  前年二月初八,前年二月初八……

  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忘記了前年二月初八那日下午的一些事情。

  舒淺鈺最終什麼也沒有說,開始彈奏那首《玉盤懸清旻》。

  這一次彈奏,開頭部分她彈得很好,玉手琵琶,聲音透亮,直擊心靈,然而,到了後半部分,琵琶的音色愈發不穩,只因舒淺鈺一心兩用,心思多半都不在手中的琵琶上。

  景安二十四年,二月初八。

  南期曾問她:你還記得今日下午發生的事情嗎?

  她搖搖頭:完全記不起來了。

  南期笑意溫潤:願賭服輸,你那盒紫桂葳歸我所有了。

  說話間,他向她伸手索要。

  沒想到那日下午在朝暾峯的遠翠亭中,她曾遇見過沈昭熙,還在他的面前彈奏過琵琶。

  越想,舒淺鈺的腦袋越灼痛,心情愈加煩躁,有許多畫面從她的腦海中閃過,以致於滾奏出的樂音並不動聽,透着暴躁。

  嘣!

  琵琶絃斷了一根,琵琶聲戛然而止。

  沈昭熙一直在觀她面色,見她臉色不怎麼好看,心知今日她的心情不舒暢,便沒有打斷她的彈奏,任由她發泄,直到斷了一根弦……

  舒淺鈺的胸口很疼,腦袋昏脹,氣喘吁吁地將琵琶置於面前的石圓桌上。

  沈昭熙見她臉色發白,連脣瓣都失了原本的血色,呼吸粗重,他慌忙走過去扶着她,“阿鈺,你怎麼了?”

  坐在凳子上的舒淺鈺渾身沒力,癱軟在他的懷裏,腦袋脹疼。

  “頭好痛。”她有氣無力的說,彷彿說這句簡短的話已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剛剛都還好好的,怎麼一會兒的功夫,人虛弱成這樣?

  沈昭熙擰眉,連忙朝不遠處的隨流高喊,吩咐他速去傳紀太醫到錦梨居,還附了一句,“一定要快!”

  他的嗓音一聲蓋過一聲。

  隨流得令,快速去了。

  坐在長廊處的茯苓和蓯蓉呆滯了下,忙跑過來看看究竟。

  沈昭熙正準備抱着舒淺鈺回屋,然而,舒淺鈺忽然噴了一口鮮血出來,暗紅的血噴在地上,染紅了鋪在地上的金磚。

  “王妃!”蓯蓉大呼,驚恐失色。

  茯苓也嚇得臉色發白。

  沈昭熙的嘴脣抿成一條線,慌忙抱起虛弱不堪的舒淺鈺,大步流星的回屋。

  舒淺鈺感覺好累好累,眼皮十分沉重,意識逐漸模糊,暈倒在他的懷裏,不省人事。

  紀太醫給舒淺鈺診脈,剛開始舒淺鈺的脈象微薄,接近於無,但還不到一會兒功夫,她的脈象已然恢復正常,彷彿之前的症狀只是錯覺,紀太醫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紀太醫回話的時候,微蹙着眉,“啓稟王爺,現如今王妃已無大礙。”

  沈昭熙聽後,再觀舒淺鈺的臉色,她的面色不再蒼白,嘴脣已經恢復血色,見狀,他微微鬆了口氣,提到嗓子眼的心總算落下去一點。

  沈昭熙的眉頭依舊擰着,“你可知王妃爲何會出現今日的症狀?”

  “應當是以前服用過什麼藥物,具體是什麼藥物,請恕微臣醫術不濟,不得而知。”

  “王妃什麼時候能醒來?”

  “黃昏之前便會醒過來。”紀太醫迴應。

  沈昭熙心中那塊懸着的大石頭還是沒有完全落下來,揮揮手示意他退下。

  紀太醫告退出去。

  沈昭熙一直在牀邊守着,等着舒淺鈺醒來,縈繞在他心頭的那片烏雲久久未散。

  接近晚膳時分,見舒淺鈺還未醒,沈昭熙正欲吩咐隨流進宮去另傳幾個太醫至宣王府,這個想法剛過腦,恰好在這個時候,舒淺鈺醒了。

  沈昭熙坐在牀沿的位置,激動得緊緊地握住她的手,柔聲道,“你終於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

  “我已無礙,你不必擔心……”

  舒淺鈺邊說話,邊起身坐在牀上,正欲接着說下去,卻被他的動作給打斷了。

  她甫一坐好,沈昭熙便把她摟在懷中,宛如珍寶又重回他的手中,怕她疼,他的手臂沒敢箍太緊,他的動作那麼小心翼翼。

  舒淺鈺微微愣了下,她能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沉香味,他的懷抱又結實又溫暖,她擡手回抱住他,沉默不語。

  沈昭熙的臉貼在她的臉頰上,在她耳邊細聲道,“我讓紀太醫再進來給你好好看看。”

  “不必。”舒淺鈺說,“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

  沈昭熙默認,反問她,“小六大夫,今日本王的王妃爲何會忽然出現這種駭人的症狀?”

  ——太嚇人了!

  聞言,舒淺鈺在他的懷裏輕笑一聲,半開玩笑的道,“回王爺的話,王妃是因以前喫錯了藥纔會如此。”

  舒淺鈺說得半真半假,沒和他完全說實話。

  沈昭熙幾不可見地蹙了下眉,喫錯了藥?

  他含笑的溫聲問道,“日後本王的王妃還會突然這樣嗎?”

  舒淺鈺迴應,“一定不會。”

  沈昭熙這才放下心來。

  懸在沈昭熙心頭的那塊大石頭直到現在才逐漸徹底落下去。

  這幾日盤旋在舒淺鈺腦海中的掠影和模糊不清的記憶,以及今日的不適之症皆是由南期的“憶斷”引起,待記憶恢復之後,“憶斷”對身體再無任何負擔。

  沈昭熙不知道,舒淺鈺方纔昏倒後又做了今早的那個夢。

  夢裏,白衣男子的身影不再模糊,她能清晰地看見他臉。這段時日縈繞在她腦海中的白衣男子就是沈昭熙。

  沈昭熙說得沒錯,前年,在朝暾峯的遠翠亭中曾他們見過。

  前年,她幫人解毒時,自己也不甚染上了,臉蛋上長滿了許多疹子,模樣不堪入目,她不得不用面紗掩面,且那毒她壓根就束手無策,只得趕緊跑去找竹瀝神醫,彼時,竹瀝神醫正在南期的曙雀別莊。

  由於竹瀝神醫研製解藥也需要些時日,她便在曙雀別莊住下。

  竹瀝神醫不愧是神醫,沒過幾日便研製出解藥幫她解了毒。

  初八那日,她和白衣男子相遇於遠翠亭,白衣男子離開不久,她也離開了遠翠亭,去往竹瀝神醫那裏。

  她問竹瀝神醫,那個白衣男子是何人。

  竹瀝神醫說是他的病人,身份是南國的宣王。

  她對這個皮相生得一點都不含糊的宣王有幾分好感,因爲他同樣是火涇城人,且他能用樹葉吹奏出曲子配合她的琵琶曲。

  那日晚膳過後,南期忽然來找她。

  南期說,他新研製了一種叫做“憶斷”的香,再配上他的催眠術,可以讓一個人忘記某段過往。

  她不相信。

  南期便和她打賭,倘若他贏了,她那盒自帶香氣的草藥——紫桂葳,得歸他所有,倘若他輸了,他就送十盒祕製的沉煙香給她。

  她應下了賭局。

  南期提議,“封鎖你昨日的記憶吧,期限爲兩年左右。”

  她搖搖頭,然後說,“我選擇封鎖今日下午的記憶。”

  她那樣說時,實則心中存有僥倖,因爲對於頭一日之事,她的印象不是很深刻,而那日下午在遠翠亭發生的事情令她印象十分深刻,不易忘記。

  事後,她果真忘記了那日下午的事情,也便忘記了她曾和沈昭熙在遠翠亭中談天說地、看晚霞、合奏曲子……

  她調侃,南期定是覬覦她的紫桂葳已久,故意挖坑讓她跳。

  南期不置可否,不過他送了三盒祕製的沉煙香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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