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這幾日的蒹葭山莊愁雲慘霧，莊裏的人們心情失落，愁城難解，即便已經料理完竹瀝神醫的後事，莊子內也還透着低落的情緒。
這一天，沈昭熙着涼病重，臥病在牀，直到晚膳時分都沒有醒來。
舒淺鈺情緒不好，已經提前叫人去東院帶話，今日她不去東院用晚膳。
夜幕降臨，雨已經停歇，更闌人靜。
豆蔻進入臥房，把屋內的蠟燭點燃。
燈火照亮了整個臥房，燭光搖曳。
豆蔻是來叫舒淺鈺去食廳用些晚膳，瞧見舒淺鈺正闔目坐在牀邊。
舒淺鈺神色懨懨，本想推辭說自己沒有胃口，可下一瞬，她又想到，早就不只有她一個人，就算她沒有胃口，也要顧忌肚子裏的孩子。
舒淺鈺見沈昭熙正睡得沉，沒有打攪他，小心翼翼的鬆開他的手，起身，輕手輕腳的出去用膳。
晚膳是在枕霞居的食廳用，飯桌上，主食是粥，幾個配菜很營養健康，是適合孕婦喫的菜品。
舒淺鈺獨自用膳，坐在椅子上，她喫得很慢，因心情原因，飯菜入口時，索然無味。
她懷孕後，平時會注意孕婦不能喫哪些食物。
她依舊對海鮮反胃，還聞不得中藥味，一聞到中藥味，就忍不住反胃，不過，她在膳食上並沒有出現過嚴重的孕吐，平時用膳食基本不會反胃嘔吐。
人定時分，舒淺鈺進入臥房，沈昭熙依舊在沉睡。
他睡了她的牀，臥房內還有一個暖榻，她睡榻上。
舒淺鈺躺在暖榻上，手覆在自己小腹的位置，她內心變得格外柔軟，生出了母愛，裏面正在孕育着一個小生命，四個月的身子，她的小腹已經漸漸隆起。
有了身子後，她的食量變得比以前更大了，她更加細心的注意營養。
她第一次懷孕，沒有什麼經驗，回到昱旻谷，她唯恐會有什麼閃失，便沒有隱瞞大家。
師兄師姐們都很照顧她，有什麼益於孕婦調養的補品都喜歡給她送過來，廚房那邊，他們也交代過，是以每日的食譜菜品的花樣很多，她心情好，不怎麼挑食，食量更大，便長胖了些。
她平時是穿寬鬆的衣裳，不知道的人還看不出來她已經有了四個月的身孕，只知道她的身材較之以前更豐滿，下巴圓潤了些，添了福相。
去年在青州時，她和沈昭熙有燕好過。
今年二月十六日，她和沈昭熙抵達火涇城，因陛下的乾坤殿內燃着的薰香令她忍不住想要嘔吐，那日，她知道自己已經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她在猶豫要不要留下這個孩子，是以便暫時沒有告訴沈昭熙，在毓秀殿，德妃和她提及納側妃的事情，她面上不顯喜怒，但她的內心生出了要離開沈昭熙的念頭，她也很想很想留下這個孩子。
她的至親都不在了，這個孩子是上天對她的恩賜，是上天特意讓這個孩子來陪伴她。
那日，從宮裏出來，在街上閒逛之時，她看見一個母親和一個小姑娘，她們母女倆手拉着手，從她面前走過。她撫摸了下自己還很平坦的小腹，若是個女兒十分不錯，女兒貼心。她又看到了幾個小男孩正在玩呼盧，她又想，若是個兒子也很好，兒子長大了，可以保護孃親。
也不知道他們的孩子會長得更像她，還是更像沈昭熙，應該會長得像沈昭熙一些。
沈昭熙……
若他知道她有了孩子，肯定不願意同她和離，她的處境會變得很艱難。
那日，在蒹葭山莊看見他忽然出現，她的內心很慌亂，擔心他會和她搶孩子。
這幾日大家都在忙亂，舒淺鈺也很累，在胡思亂想中很快熟睡過去。
清晨，雞鳴報曉，晨光從窗牗透進來。
沈昭熙一連幾日都沒有睡個好覺，有時徹夜未眠，加上生病的原因，這一覺，他睡得很沉，也很長。
沈昭熙醒來，是在舒淺鈺的臥房內，卻沒在牀上看見舒淺鈺的蹤影，躺着的他，心是慌亂的，也是孤寂的。
屋內一片沉寂。
沈昭熙的腦袋還有些沉，正準備起身坐在牀上，忽地傳來腳步聲，進來的人是舒淺鈺。
見他醒來，她大步走至牀邊，問他現在感覺怎麼樣，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滿眼的擔憂之色。
沈昭熙微笑着說，“鈺兒，我已經好多了。”
這一日，沈昭熙病情還沒有完全康復，一直呆在枕霞居。
數日後，下午時分。
沈昭熙到枕霞居的院子裏時，舒淺鈺坐在鞦韆架上。
舒淺鈺擡眼，迎上他的目光，他已經不再病弱，氣色很好。
沈昭熙說，“鈺兒，我們心平氣和的好好談談，好不好？”
舒淺鈺不作聲。
沈昭熙走過去，坐在她身側。
舒淺鈺屏退了院子裏的其他人，院子裏很快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氣氛靜悄悄的，鳥雀的鳴囀聲很清晰，婉轉悅耳。
舒淺鈺沒有看他，而是看着地上不遠處的一對翠鳥，它們沒有在地上停留太久便飛走了。
沈昭熙率先打破兩人之間的沉默，“其實，你早就知道，那晚你沒有和南期發生關係，你故意誤導我，目的就是爲了與我和離，是嗎？”
“是。”舒淺鈺倒是坦率。
沈昭熙看着她，皺眉，“爲何要這樣做？”
舒淺鈺沒有看他，眉宇間盡是沉靜，“當初，井清寺二樓偏殿相見，過雲客棧共用晚膳，你算計我，再加上餘樵縣望江館和豐城錦程客棧的偶遇，讓我爹誤以爲我們兩情相悅，私下來往親密，應下這門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所以我嫁給了你。這一次，我便藉此巧合，將計就計，也算計你一回。”
她說得輕描淡寫，彷彿是在平靜的敘述一見很平常的事情。
她遭人算計那晚，他問她，有沒有和南期同房，即便她知道沒有，她也騙他說，有。
那是因爲她知道，沈昭熙肯定接受不了這樣的事實，但她沒有料到，就算沈昭熙誤以爲那晚她被南期碰過，他也不肯與她和離。
沈昭熙譏笑，聲音冷硬，“聽你的意思，如今想想，他們兩個人在這段婚姻裏，一個詭詐，一個虛僞，倒真是應驗了賜婚聖旨上所寫的‘天作之合’這四個字。”
當初，景安帝在賜婚聖旨上寫了這麼一句：舒淺鈺與宣王沈昭熙乃天作之合。
舒淺鈺看着他，“你已經得到我父兄的支持，即便我父兄已經戰死沙場，你也已經得到了舒家軍，而我在你眼裏，已經毫無利用價值，所以，你高擡貴手，放了我吧？”
沈昭熙又是自嘲的笑了笑，心中苦澀，“你就那麼想要離開我嗎？”
“是。”舒淺鈺回答得斬釘截鐵，“是以，你把和離書籤了吧。”
“我不籤。”沈昭熙態度堅決，始終如一。
舒淺鈺氣憤地起身，往主居內走去，顯然不想再和他交流下去。
沈昭熙的心底酸澀，追妻路漫漫，但任重道遠，再艱難，他也要負重前行，是以他連忙跟了上去。
屋子內靜悄悄的，光從窗牗透進來。
沈昭熙站在她面前，握着她的肩膀，嘴角的冷意深了，半是冷硬，半是無奈的說，“鈺兒，你知道嗎？很多時候，我覺得，你的心是用大且厚的磐石做的，任由我怎麼挪，都無法撼動半分。”
穩定堅固到，他如何做，她都一動不動，無動於衷。
即便他們已經結爲夫妻，每次與她燕好，她願意迎.合他，但提上褲子後，她可以做到一聲不響的丟下他，毫不猶豫的獨自一個人遠走高飛。
都說郎心似鐵，她的心又何嘗不是冰冷的鐵呢？
否則，她怎麼會毫不留戀的一走了之呢？
舒淺鈺斂眸，掩去自己的情緒。
——我承認，我是心狠，那你呢？你對我的偏寵又能維持多久呢？我知道，你喜歡我，可我不知道你對我的喜歡，期限究竟多長？是三年？還是五載？
這些話，舒淺鈺終究沒有說出來。
“你愛怎麼想，便怎麼想吧。”舒淺鈺無所謂的道，不悅的推開他，往內室走去。
沈昭熙看着她的背影，扯了扯嘴角，諷刺的笑了笑，“難道在你眼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爹手中的兵權？我對你的心思，你就一點都看不出來嗎？”
舒淺鈺想說：你對我的好，我相信過你是真心實意的。
但這些話，舒淺鈺沒有說出口。
她說，“對，我看不出來。”
沈昭熙冷聲說，“你對我，真是薄情寡意，鐵石心腸。”
舒淺鈺的心泛着尖銳的疼痛，她忽然變了臉色，轉身看着他，嘴角勾起冷笑，“對，我是薄情寡意，我是心狠，可你從不說，你有多喜歡我！”
舒淺鈺的心澀得發苦，忽然眼尾泛紅，眼睛溼熱，既然要說，索性就一次性說個清楚明白。
“現如今你們幾個皇子爭奪儲君之位，以你的能力，他們都不會是你的對手，儲君之位，想來你已經勢在必得。
“倘若將來你得了皇位，便是南國的一國之君，會有很多人往後宮的三宮六院中塞女人。後宮佳麗三千，我每日想見你，會變得步履維艱，夜夜在深宮中煎熬等待，等着你來臨幸。如果你喜新厭舊，冷落了我，深宮寂寞，我該怎麼辦？你現在對我那麼好，若是以後你冷落我了，我會受不了那麼大的落差。”
喜歡三妻四妾的男人多如牛毛，喜新厭舊是男人的慣性。
她一點也不願意委曲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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