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8章
每隔四五年,樹皮面收集不夠的年份裏,老人們都是最先死亡的,族人們都已經習慣了這件事。
變化就是從死去五個老人那一年開始的。
從那以後,每年冬天族裏都最少會有一個老人死亡。
明明老人前一天還顯得很有精神,第二天,就突然被做成食物,出現在族人們咀嚼的嘴裏。
榆一直對這件事感到困惑。
直到某一天,她看見族人們宰殺老人的場景。
就像是宰殺一隻普通的野山羊一樣。
老人的後腦勺上有一個用石頭砸出來的血洞,鮮血汨汨的從裏面冒出來。
動手砸人的是族裏最強壯的男人,榆記得每次喫肉的時候,他都喫得很多。
他又重重的把老人的頭砸開後,從裏面掏出一團原本是白色,但沾上血後變得鮮紅的新鮮腦花。
先是自己啃了一大口,接着把腦花遞給後面的人。
榆在那些人排隊的人裏面看見了自己的弟弟。
她的弟弟高興的接過最後一團腦花,毫不猶豫的塞進嘴裏。
喫的滿臉陶醉。
喫着溫熱腦花的幾個族人們嘴角掛着血,臉上帶着笑。
喫完腦花以後他們又一點點將肉拆開,架火烤熟。
榆被母親發現了,母親衝過來,把她帶走到另一邊,不讓她看。
但該看的榆都看到了。
“她是被砸死的,不是餓死的對嗎?”榆的聲音在顫抖。
不止是聲音,她的整個身體都在發抖。
母親只能將榆的頭安慰的抱在懷裏,嘆了一口氣:“沒有辦法,我沒有辦法阻止他們。他們...”
母親沒有再說下去。
榆的心裏突然涌上了一股憤怒。
但她不知道這股憤怒到底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又是爲了什麼?
後來母親死去,榆接任了族長的位置。
這一年她十八歲,她第一次殺了人。
殺的就是族裏那個最強壯的男人,男人在她接任族長的那個冬天裏,手裏捏着一塊石頭,再次想要去敲死一位熟睡的老人。
榆無時無刻都在盯着這個人,在男人手裏的石頭還沒有敲到老人頭上時,榆的長矛就已經戳穿了男人的身體。
這是她精心打造了無數個日夜的長矛。
茅尖是一塊黑色的石頭,無比堅硬,費了她很多功夫去磨製。
但她知道,越是堅硬,磨製的時間越長,就越鋒利。
鋒利好啊。
男人的慘叫聲在洞穴裏響起,驚醒了其餘熟睡的族人。
樹居族只在夏天的時候才住在樹上,冬天太冷了,所以都擠在洞穴裏過冬。
這個洞穴比起古猿們住的地穴,可要好多了。
一年裏除了冬天,樹林裏都有食物可以採集,冬天就在洞穴裏靠喫樹皮面和肉勉強過活。
這種生活並不好,但也不是很差,所以她們才能一直住在這裏。
以前的榆覺得這種生活雖然不好,但是勉強可以忍受,族人們喫肉就喫肉吧,只要自己不喫就好了。
但她現在發現,這種看似一成不變的生活,其實隱藏着很多的變化。
比如她現在才知道,很早以前的老人們可能真的是因爲缺少食物餓死的,但是後來情況就發生了變化。
冬天食物本來就少,再刻意減少分給老人們的食物的話,她們就會死得更快。
再到後來,他們甚至連這個餓死的過程也覺得太漫長。
變成了直接動手。
這裏面,領頭的就是榆用長矛刺穿的男人。
他是弟弟最崇拜的人,弟弟總是追在這個人屁股後面,說什麼應該他來當族長。
如果不是巫醫說族裏從來沒有出現過男族長,強烈的反對這件事,其他族人也說沒有這種規矩,搞不好最後還真讓他當上族長了。
榆一直記得老人後腦勺那塊血洞。
也一直記得那個分食腦花的場景。
每一次想起來,心裏的憤怒就更強烈一分。
爲什麼?這幾年的冬天明明已經不缺樹皮面喫,一個冬天不喫肉也餓不死,爲什麼要這樣做?
一定要喫肉的話,野外有冬眠的蛇,水底有沉睡的蛙,只要可以忍受寒冷,費上力氣,還是可以喫到一點肉食的。
她們以前冬天明明也會出去尋找這些動物來喫啊。
可很多族人現在冬天都不出去了,而是變成想喫肉就直接朝年老的族人下手。
想到這裏,榆牢牢握緊自己的長矛,又使勁往前推動了一下。
茅尖從男人的胸口穿刺出來,隨之有鮮紅的血液流出來。
他憤怒的扭頭看着榆。
榆更加憤怒的回望他:“我是族長,今天開始,我不准你們再做這種事。”
她狠狠的抽出長矛。
這把長矛做的實在是太好了,鋒利的刀刃可以像切豆腐一樣劃開男人的身體,讓榆順利的將它反抽出來。
榆又接着補了一刀。
族人們呆若木雞的看着這位年輕的族長。
誰也不知道,小時候連肉都不敢喫的她,爲什麼突然就敢殺人了。
只有那位差點被砸死的老人敢靠近被濺出的血染了一身紅色的榆。
她抱着臉上的憤怒還沒有褪去的榆,什麼也沒說。
這次榆的身體沒有發抖。
發抖的人換成了她的弟弟。
榆面無表情的看着弟弟,突然咧嘴衝他笑了一下。
她的意思是,你看,我一點都不膽小,我敢殺人啊,你敢嗎?
不過弟弟好像誤解了她的意思,他尖叫一聲,連滾帶爬的衝出了洞外。
榆收起臉上的笑容。
我不是膽小鬼,你纔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