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堂 作者:未知 屠云换上官袍官帽,简单梳妆,披着李酡颜的雀金裘,朝公堂走去。 院中雪被厚及脚踝,她一脚深一脚浅,见县衙外挤着一帮民众。 公堂上跪着一帮泪流不止的妇人,而殷施琅笔挺站立,只顾逗着怀裡的小狗。 刚一见屠云,妇人们乌泱泱扑上来,眼泪不要钱似的掉,“大人,求大人做主啊。” “停。”屠云见個個泪雨滂沱,问道:“怎么来這么多人?” “大人,我們男人都是给殷家运高粱的,现在他们在家下不了床,只得我們来公堂。” 一声出,其他妇人也七嘴八舌地說個沒问,满堂哄乱。 屠云脑子都要炸了,裹紧大裘,哆哆嗦嗦坐到公堂上,惊堂木“啪”一拍。 全场静默。 屠云对妇人们說:“你们商量出一個口齿清晰,知道事情来龙去脉的回话,其他人退到后排。” 女人们交头接耳,嘀咕商量起来。 屠云也不急着催促,把目光投向藐视公堂,站姿高傲的殷施琅。 要說這殷施琅也算是一表人才,贵公子的模样,怎么就如此表裡不一呢。 屠云暗戳戳明示道:“公堂不得带畜生,不然连人一起滚出去。” 殷施琅抬头看他一眼,嘲讽哼笑,从衙门外唤来一個小厮,将狗转抱给他。 “本公子忙得很,麻烦县太爷快些审理。” 屠云单手托腮,手指敲打桌面,像是沒听到一样。 女人们商议完毕,跪出来一個较为年轻的妇人,“大人,民妇叫宋莲,我丈夫王庆是殷家酒馆的运输工,专门从外地押高粱来北襄的,昨晚大雪封路,他们在路上遭遇意外,十几個人同高粱都被埋了。” —“趁着今日雪停,我們村子裡的人出城去找,结果在二十裡外的石碑旁发现他们,轻的冻伤,重的现在還沒苏醒。” —“殷家知道以后,不仅上门讨要高粱,還让我們赔钱,否则就要点我們房子。” 听罢,屠云看向殷施琅,“所以你就是酒馆的掌柜?” “是又怎么样?”殷施琅趾高气昂道:“這些运输工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契约的,如同不能按时交货,那就要赔偿三倍损失。” “契约呢。”屠云伸手。 殷施琅早有准备,从袖子裡掏出一张契约,上面除了黑密麻麻的字迹,還有一堆人按的红指印。 屠云一目十行看完,问道:“宋莲,你相公不识字?” 宋莲泪哒哒点头,“我們附近几個村子都沒有私塾,很多人从小就沒读過书。” 屠云又问:“那這上面写的內容,你相公是否清楚?” 宋莲点点头,声弱如蚊,“知道。” 殷施琅成竹在胸,俨然一副必胜這场官司的姿态,“大人,既然事情已经明了,我酒馆事情繁多,還請速速结案。” “你如果着急就先走,正好本官瞅见你也心烦。” “大人這话什么意思?”殷施琅面色一沉,声音也不客气。 屠云懒洋洋,语气厌烦,“殷公子沒读過书么,就是让你沒空就滚,别在本官面前碍眼。” “大人怎么可以如此說话,我也是北襄的百姓,每年光缴的税就足够盖一個书院。” “那又如何呢?”屠云双臂趴在案上,困倦的眸子沒有任何波澜,“我是官,你是民,进了公堂就要听我的,本官未說退堂你就嚷着要走,沒治你的罪就已经是看在殷老爷的面子上了。” —“再者說,你如果自己就能断了案子,干嘛還闹到本官這裡。” 屠云虽然說的轻描淡写,但句句都驳斥的殷施琅颜面全无。 县衙外還有一帮村民看着,殷施琅当即羞愤冷笑,“不就是一個小小的芝麻官么,大不了我們去郡裡。” “正好,毕典史停笔,挑個木仗来。”屠云卷起官袖,“呸呸”往手上干吐两口,搓手,动动肩膀。 毕良一懵,“大人這是?” “按照本朝律法,越级告状需挨上三十打板,如果三十大板之后還活着,那再去郡裡告状才符合正常规定。” 妇人们一听顿时止住眼泪,无数目光都看向殷施琅。 屠云慢條斯理道:“殷公子应该带来不少人吧,速速让他们准备好板架。我虽說干瘪瘦弱,但還是有把子力气,万一把您打得残疾骨折,就让他们将你抬到郡裡。” “你”殷施琅仗着有殷家撑腰,自来横行跋扈习惯了,哪想到屠云真敢动他。 “殷公子想好了嗎?”屠云自己摸了一個木仗,随时准备动手。 “屠云,你给我等着。”他气呼呼挥袖走了。 县衙外聚拢的村民迅速让道,唯恐得罪這個小阎王。 屠云把木仗放下,抹下官袖时意外看到墙头趴着一個人,正是亓官。 被抓到的亓官不仅沒心虚闪躲,反而朝他吐吐舌头,然后消失了。 屠云懒得管,对跪在堂内的一地人說:“你们都先回去吧,宋莲留下。” “大人”宋莲一脸惊恐。 屠云說:“沒什么事,我就是在契约裡发现一些不妥之处,想找你再了解点情况,今日虽然躲過一劫,但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殷家财大气粗,殷施琅不会轻易放過你们。” 宋莲一听是這样,眼泪又涌出来,“谢大人。” 屠云摆手示意她不必如此,见衙门外聚拢的人還沒走,便道:“热闹看完了,都回家吧。” 宋莲道:“他们都是我們村子的,怕我們斗不過殷施琅,所以才一同来的。” 這倒不用吧,对县衙也太缺乏信心了。 屠云依稀看见有人把什么东西往后藏,走到门口一看,好家伙,這帮村名竟然都是抄着锄头、铁锨来的。 见屠云不悦,一個村民心虚道:“天太晚,回去路上不安全,村子裡的人出门习惯带上点东西,免得路上遇见狼。” “你们是哪個村子的?” “南坳村。” 北襄地广人稀,面积比京城大了三倍還不止,有些村落就在深山野林裡,即便赶着牛车,来鹿灵一趟也需要大半天。 屠云见天色已晚,他们又只赶了一辆马车,到家估计都是三更后的事情了。 她可是遭過寒风罪的人,這帮村民身上穿着朴素,赶夜裡回去,估计真如毕良所言,嘴歪眼斜。 “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你们赶夜路也不安全,县衙不缺地方,你们不如住一宿,明早上再回去吧。” 村民们的感激从眼神中透出来,然后呼啦啦跪了一片。 “谢青天大老爷。” “這我受不起。”屠云双手搀扶起他们,指着后院三间大瓦房,“看见了沒,一共三间房,一间我住了,一间兔子占了,還有一间空着,你们就挤挤吧。” “谢大人。” 這帮村民又跪下去,一张张皱褶藏土的脸如黑土地一样忠厚。 屠云摸出身上一锭银子,交给前排的男子,“买点包子回来,跟大家一起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