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1.‘胎動’
將這些話說出來之後,綺禮再次理解了,究竟是什麼東西驅使着自己走到了今天。
是在很久以前,言峯綺禮還不是遠阪時臣的走狗的時候,那時的自己爲了自身而不斷挑起爭端。
“既然反省了這麼多,又爲什麼迷茫呢?”
Archer冷冷地問道。
綺禮聞言,低頭注視着攤開的雙手,隨後像是要嘆息一般捂住了臉。
“我有不祥的預感——在得到了全部答案的時候,我會走向滅亡。”
寄託在衛宮切嗣身上的期待,如果沒能實現——
又如果沒能從間桐雁夜的末路中發現其他的一些東西——
這下,綺禮已經沒有了退路,只能去面對。他只能去試着面對那從父親和妻子的死中發現的某種東西。
還不如干脆就這樣轉身離開吧。直到最後,以遠阪時臣順從的弟子的身份,聽話的離開。這樣一來,至少場面上也好看一些。
從今以後忘了一切,什麼都不問,什麼也不要,如同草木一樣度過碌碌無爲的一生。不管失去了什麼,這樣做至少能得到安息。
“——別想那些無聊的事,蠢貨。”
Archer的提醒打斷了他差點就準備去實現的想法。
“如果能夠這麼輕易地改變生存方式,你也不會煩惱至此了。習慣了邊活邊問的你,到最後也會帶着疑問死去。你得不到答案,也無法安息。”
“……”
“或許我該祝福你。在經歷了漫長的巡禮之後,終於要到達目的地了。”
“……你居然會祝福別人?Archer。”
Archer頷首,他的臉上依然沒有任何溫情,甚至是像個在觀察蟻穴的孩子一般閃爍着天真而喜悅的光芒。
“我應剛說過了,觀察人類的因果報應纔是最有趣的娛樂。本王滿心期待着,你與自己宿命會面的瞬間。”
英雄王豪放地說道,綺禮聞言苦笑了起來。
“這樣執着地爲了貪圖‘愉悅’而活着,真的很痛快嗎?”
“羨慕的話你也可以試着這樣活活看。當理解了愉悅究竟是什麼的時候,你就不會畏懼滅亡了。”
走廊外的司祭室的電話響了起來。綺禮像是早已預料到了一般,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而是走出了屋子拿起聽筒,三言兩語之後便立刻掛斷了電話,回到屋中。
“——怎麼回事?”
“是原本屬於我父親手下的聖堂教會的工作人員打來的。現在必須把一切情況都彙報給我。”
見綺禮的表情異常輕鬆,Archer皺起眉問道。
“是不是有什麼好消息了?”
“算是吧,這消息相當具有決定性。”
說完,綺禮爲是不是應該說出來而猶豫了片刻,但最後,他還是選擇了坦白。
“剛纔的會面結束後,我派人跟蹤艾因茲貝倫陣營的那幾個人。我對他們說這是父親生前的指示,他們就去做了。多虧這樣,我找到了那三個人現在的藏身地點。”…。。
Archer聽綺禮說完,不禁愣了片刻。
隨後英雄王便捧腹大笑起來,他不停地拍手。
“——什麼嘛綺禮——你這傢伙真是——!你不是早就作好決定了嗎!”
到現在還在利用自己的立場來偵察敵對陣營的動向,所以他不可能不參加戰鬥。在綺禮苦悶的時候,戰略已經有了切實的進展。
但之前,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就在幾分鐘前。
“我也迷茫過,也想過放棄。但最後——英雄王,就像你所說的——我這種人,只能帶着疑問活下去。”
綺禮邊說邊捲起衣袖,確認着手臂上的令咒。
左上臂,有兩枚令咒,能使綺禮再次與Servant締結契約的令咒。
而整個右臂上,是從父親的遺骸回收來的保管的令咒。無數還未確定契約對象的令咒,不光能用來束縛Servant,還能被用來煉成實用性極高的無屬性魔力。也就是說,能將它們當作模擬的魔術刻印來使用。除去它們是消耗品這一點,現在的綺禮擁有的魔術,足以匹敵積攢下歷代刻印的魔道名門。要繼續參加還在繼續進行的聖盃戰爭,綺禮的準備綽綽有餘。
眼前的路沒有大義,沒有虛名,只屬於言峯綺禮的戰鬥即將打響。
爲了填補自身的虛無,爲了確認自身空洞的容量——他會問衛宮切嗣,問間桐雁夜,以及,問身爲願望機的聖盃。
“哈哈哈哈——不過綺禮,雖然有點唐突,但我有幾個問題。”
Archer狂傲地笑着,那雙血紅色的眸子透着惡作劇的意味——同時也帶着邪惡的色彩。
“如果你真的決定了要去參加聖盃戰爭的話,那你就會成爲遠阪時臣的敵人。也就是說,你現在正毫無防備地和敵人的Servant同處一室。這不是非常糟糕嗎?”
“也不至於,活命的方法我還是有的。”
“噢?”
Archer饒有興趣地眯起了眼睛。
綺禮平靜地說道。
“既然我現在已與時臣老師敵對,那我也就沒必要再爲他的謊話隱瞞了——吉爾伽美什,我來告訴你你所不知道的聖盃戰爭的真相吧。”
“……你說什麼?”
Archer聞言疑惑地皺起了眉。綺禮將從時臣處得知的聖盃戰爭的真相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在這個世界‘內’出現的奇蹟,是無法在世界的‘外部’通用的。願望機的爭奪只不過是幌子,‘創始御三家’另有目的。
原本在冬木舉行的儀式,就是爲了將七名英靈的魂魄作爲祭品,從而打開通往‘根源’之路的一種嘗試。‘奇蹟的成就’這一約定,也只是爲了吸引英靈而用的誘餌。但作爲這一‘誘餌’單方面傳播的結果,現在的聖盃戰爭已經失去了原本的意義,只剩下一具空殼了。”
這是隻是間桐、遠阪、艾因茲貝倫以及與他們有關的人才知道的祕密。外來的Master和全部的Servant都不知道這一真相。…。。
“這次,唯一想要實現曾經‘創始御三家’夙願的魔術師,就是遠阪時臣。他想要殺掉全部七名Servant來啓動‘大聖盃’。對,殺了全部七個人。明白嗎——所以時臣老師才那麼吝惜令咒的消耗。在與其它Master們的戰鬥中,他只能使用兩個令咒。最後剩下的那個,等到一切都結束之後,他要用它來命令自己的Servant自殺。”
Archer一言不發的聽完,用異常冷漠的表情壓低聲音詢問道。
“……你是說,遠阪時臣對我展現的忠義,都是在欺騙我嗎?”
綺禮明白老師的爲人。所以,他緩緩地搖頭。
“他確實對‘英雄王吉爾伽美什’帶着無上的敬意。但對身爲Servant的Archer,就完全不同了。也就是說,你只不過是個象徵,和雕像以及肖像畫的意義差不多。如果放在畫廊最爲顯眼的位置,那麼經過的所有人都會報以恭敬的注目禮——但如果更換藏品時將這個象徵物撤了下來,那麼它就會遭到唾棄。
也就是說,時臣老師說到底是個徹頭徹尾的‘魔術師’,Servant對他而言只不過是個道具。他冷靜地對我說過,就算自己崇拜英靈,也不會對偶像抱有任何幻想。”
聽到綺禮的述說,Archer恍然大悟般重重點了點頭,隨後又露出了之前那種邪惡的微笑。寬容中帶着殘忍,豪放中帶着絕對,一切都只憑着他一句話就能下論斷,身爲絕對存在的王者的笑容。
“時臣——事到如今我終於發現了你的價值。那個無聊的男人居然也能讓我這樣愉快啊。”
如果從他的言外之意看來,這完全是一句足以讓人血液凍結的悽慘宣言。
“英雄王,你打算怎麼辦?即使如此,你還要對時臣老師表示忠義,對我的背叛進行處決嗎?”
“是啊,怎麼辦纔好呢,雖說他對我不忠,但畢竟時臣是我的魔力供給者。而且我又能到哪裏去找一個完美的Master——”
Archer說完,忽然用一副冷冷的表情凝視着綺禮。
“啊啊——這樣說來,這裏似乎還有一位雖然得到了令咒,卻喪失了Servant的Master啊。”
“你說的也是。”
對於Archer露骨的誘惑報以微笑,綺禮頷首道。
“但不知那個男人,有沒有資格作爲Master受到英雄王的青睞。”
“沒問題,雖然白璧微瑕,但前途還是有的。說不定能讓我盡興呢。”
——就這樣。
被命運選中的最後的Master和Servant,在這一時刻,第一次彼此交換了笑容。
在封閉於深邃地底的黑暗中,“它”迷失於淺睡的深淵裏。
在淺睡中夢見的——是在很久以前,被託付的無數毫無條理以及不着邊際的“祈願”。
美好的世界。美好的人生。毫無缺陷的靈魂。
因爲這樣的渴望太過強烈,所以必須將其他所有的罪惡託付在一個地方,這就是軟弱人們的願望。
通過迴應那“祈願”,“它”曾經拯救了一個世界。…。。
除我之外沒有罪惡。除我之外沒有缺陷。
值得憎恨的只有我一人。值得厭惡的只有我一人。
通過那樣拯救了世界,使他們得到了安寧。
因此——
“它”並不是作爲救人濟世的聖者。沒有禮讚、沒有崇敬、沒有歌頌,只有唾棄、只有詛咒、只有蔑視……不知何時連身爲人類時的名字都被奪走,只剩下其“存在方式”的稱呼,最終成爲世代相傳的概念。
直到現在,那所有的一切都已經成爲飽經歲月洗禮的追憶之夢了。
從那時起,到底經歷了多少歲月呢?
此時,“它”在安睡的牀鋪上,呆呆地思索着。
感覺好像曾有什麼繁鎖的演變。沒錯,就在大約六十年前。幾乎是一瞬間之前的事情。
由於事出突然,沒完全弄明白——回過神來,“它”已經身處在如同母親溫暖胎盤般的場所。
地底最深處嘆息着的無窮的黑暗。
那裏過去曾經是隱藏着無限可能性的“卵”一般的場所。某一天,一顆種子般的“它”進入並紮根此處。從那天開始,那裏就成爲孕育不屬於任何事物之黑暗的腹腔,名副其實地變成了爲了將“它”培育成熟的子宮。
從此之後,“它”一邊微微地淺睡,一邊就像從母體胎盤獲得滋養的嬰兒一樣,確實地吸收着從靈脈之地流入的魔力。“它”一邊着實地成長着,一邊不被任何人察覺地等待着時機的來臨。
等待某一天離開這炎熱深邃的黑暗,誕生的時刻。
突然,“它”——豎起耳朵傾聽着附近傳來的聲音。
剛纔,確實有人說話了。
“……這個世界所有的惡……沒有關係……樂意接受……”
啊啊,有人在呼喚自己。
自己和祝福一起被人所呼喚。
迴應他吧。現在的話,一定能的。
早已在黑暗中膨脹得無比龐大的魔力漩渦,給了“它”確實的形態。
寄託在遙遠過去的無數“祈願”,現在的話也應該能實現吧。
就像被祈禱的那樣的“存在”
“去做”被希望的一切事情。
拼圖的碎片已經全部湊齊。
命運的齒輪相互咬合,現在正以完成之日爲目標而加速,勇敢地轉動着。
剩下的——就只需要等待產道打開了。
“它”一邊在淺睡中做着夢,一邊發出將會把世界染成紅蓮之色的啼哭聲……
“它”也在不爲人知的、黑暗的地底重複着胎動。
············
“凱利,你知道這個島名字的由來嗎?”
夏麗一邊悠閒地握着方向盤,一邊問道。
坐在副駕駛位置的、被稱爲凱利的少年,搖了搖頭從嘴裏擠出個“不”字,好像生怕車輛的劇烈顛簸使自己咬到舌頭一樣。
他們兩個人所乘坐的這輛小型卡車,陳舊得好像是馬車剛剛廢棄時代的產物,而且現在還不是跑在柏油路而是在碎石路上。就算是牛車走在這種路面上都要減遺慢行,現在他們的感覺簡直就像是暴風雨中坐在海面上漂泊的小船裏一樣。
別看這個車破舊得好像一堆即將報廢的廢鐵。即使如此。這也是阿里馬各(ANGO意爲大蜻蟹)島中僅有的三、四臺貴重的機動車之一——作爲只有三百餘戶人家的漁村。阿里馬各島上原本需要機動車的人家就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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