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满天星
次日,夏奕诺接到一通陌生电话。
夏奕诺:“你好。”
“你好。我叫俞绍凡。請问是……夏小姐”一個陌生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我是夏奕诺。請问俞先生您是”
对方语气轻快:“哦,是這样的。昨天你在我朋友的车上留了字條和电话号码,冒昧地给你打电话了。”
哦,是那辆白色q5车主的朋友。
夏奕诺诚恳地說:“怎么会呢。是我不好意思,刮花了你朋友的车。”
俞绍凡大度地笑笑:“小事,大家都会遇到的。”
夏奕诺:“那請麻烦转告你的朋友,喷漆的钱我会……”
沒想到对方直接打断了夏奕诺:“正想說這件事呢!我那位朋友让我转告說,车子只是一点小擦痕,請你不要放在心上,修车费什么的也不必了。”
夏奕诺顿觉十分不好意思:“這样我怎么過意得去……”
俞绍凡笑道:“真的,她不会介意的。說句老实话,這年代,像夏小姐你這么实诚的人,难得。”
夏奕诺只觉得受之有愧:“哪裡,像你们這般宽容大度的人,才是难得。”
俞绍凡哈哈大笑:“哎,我只是受人之托,你可千万不要客气啊,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子!”
夏奕诺想了一下,說道:“這样好了。我和朋友在北街开了一家咖啡店,名字叫一爿咖啡,就在当时停车的地方对面。什么时候方便,不如来店裡坐坐,我請你们喝咖啡。”
“是嗎這么巧!”电话那端传来爽朗的笑声,“我知道一爿咖啡!筝扬,就是我說的那個朋友,她的店就在你们对面呢!”
夏奕诺也是一怔:“是嗎那真是太巧了!”
“是啊!有间书屋,你应该知道吧”
“有间书屋”
“還有街头的那家北街书店,也是她开的。”
“你是說林老板原来如此!”夏奕诺恍然大悟。
“咦,你们认识”
“也不算认识。只知道北街书店的老板姓林,之前因为一点小事情,和林小姐通過电话。只是沒想到,林小姐還是有间书屋的老板。”
“可不是嗎這样才有趣!”
“是啊。”
“好了,我要转告的事情就是這些,那我就不打扰夏小姐了。”
“怎么会打扰。有空来咖啡馆坐坐。”
“好。”
過完這個暑假,小男生夏奕言就要上一年级了。麦世宁的肚子渐渐变大,而陈初晓也即将临盆,迎接新的生命。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陈甸甸,达到学校要求,申請硕转博,打算在c大继续奋战三年。看着自己的学生羽翼渐丰,并且可以带师弟师妹做实验,梁觉筠深感欣慰,也轻松了不少。苏旭毕业离开c城后,李沐在柯氏律师事务所的实习也结束了,留下来成为一名正式员工。李修恒开始约会心仪已久的女医生,因为李杜和李青岚的关系,女方不想在附院太高调,于是两人默契地不动声色,倒也是一种情趣。程小姐阿may自然是一爿咖啡的常客,顺带着,晏闻天也时常在此出现。
一切都有條不紊进行着。再转眼,又到了夏奕诺的生日。
那天是周一,一大早,梁觉筠和夏奕诺正在厨房准备早餐。门铃一响,梁觉筠迅速把手裡的东西塞给夏奕诺,小跑過去开门。
一分钟后,夏奕诺正在煎蛋,后面伸出一只手来,咔嚓一下关掉了天然气,然后环住了夏奕诺的腰。紧接着,一束洁白的满天星倏地窜到夏奕诺眼前。
梁觉筠把下巴搁在夏奕诺的肩膀,柔声說道:“小宝,生日快乐!”
夏奕诺傻傻地接過花,竟一时愣住了。
梁觉筠轻笑,一口咬在夏奕诺粉嫩的耳朵,看那薄脆的耳根瞬间变红,满意地问:“喜歡嗎”
夏奕诺只觉得肌肤战栗,痴痴地点点头。
“昨天路過花店,看到满天星,觉得和你很相配。我并不习惯送花這种事情。”梁觉筠紧了紧搂住夏奕诺的手,笑着說。
夏奕诺转過身,清澈明亮的眼睛就這样看着梁觉筠,星星般的闪动,又带了一层薄雾似的朦胧,而手裡的那束满天星,玲珑细致,洁白无瑕。
“怎么呆住了”梁觉筠心情好极了,“知道满天星又叫什么嗎”
夏奕诺摇摇头。
梁觉筠挑眉:“babysbreath.”
夏奕诺哑然失笑:“我以为你說的是它的拉丁文学名。”
梁觉筠柔声說道:“多贴切的名字。你看,真的就像婴儿的呼吸一样温存贴近。”
夏奕诺笑了笑,沒有說话。
梁觉筠低头看隔在两人之间的那束花,认真而笃定地說:“人们总是觉得,满天星代表甘愿做配角的爱。比如有人說它搭配玫瑰,代表着星星为证的浪漫爱情。可是我不想這么解读。你看它们,沒有夸张的形,沒有抢眼的色,只有纯洁的喜悦,细密的幸福,像是夜空中的繁星点点,也像爱人温柔动人的呼吸。”
夏奕诺喃喃自语:“嗯,babysbreath.”
梁觉筠:“所以满天星的花语是思念,清纯,致远,代表着坚韧,朴实,還有强大的生命力。”
夏奕诺错身,把胸前的花放到一边,抱住梁觉筠,糯糯地說:“我好像变得越来越容易被感动了,怎么办……”
温热的气息拂在梁觉筠的脸上,梁觉筠眉眼多情,湿润的唇落了下去,蜻蜓点水般地轻啄:“是嗎”
夏奕诺的声音像是软到化不开棉花糖:“难道你看不出来,我现在感动得简直想哭……”
梁觉筠被夏奕诺這個样子萌煞,亲了亲小傻瓜的脸,笑道:“好了,去找了花瓶放好,我继续做早餐,寿星等着吃就好了。”
安置好那束花,夏奕诺走到餐桌前坐下,双手托腮,望着梁觉筠在厨房忙碌的背影,有些发愣。
夏日清晨的阳光,柔和地镶嵌在梁觉筠的身上,夏奕诺被那婀娜优美的身姿侵占住全部的呼吸,仿佛忘记了時間的存在,心也漏跳了两拍。夏奕诺觉得自己根本挪不开眼,忍不住在心中喟叹,所谓知性美,果真是一种睿智自信、张弛有度、消弭烦恼的人性之美。
梁觉筠突然转過身来,看到夏奕诺這般模样,笑问:“怎么,你打算一直坐在那裡扮向日葵嗎”
绽开一個冰消雪融的璀璨笑容,夏奕诺抬头问道:“可以吃了嗎”
“嗯,”梁觉筠把一碗面條摆到夏奕诺面前,送上筷子,“试试看味道如何。”
夏奕诺却拉住梁觉筠的手,拖着长音,唤了一声:“师姐……”
“嗯”
夏奕诺从座位上站起来,站在那裡定定地看着梁觉筠,因为今晚要回家吃饭這件事,心生内疚:“对不起,晚上不能陪你吃饭。”
梁觉筠舒了一口气:“這個問題我們昨天已经讨论過,生日回家吃顿饭,再正常不過了。以后不许說這样的傻话了啊。”
夏奕诺晃了晃拉住梁觉筠的手,低声說:“可是总觉得对你有所亏欠……”
梁觉筠突然伸手去捏夏奕诺的脸:“有所亏欠,那就多吃点早餐。每次就吃那么一点,像只小猫一样!”
“……”
忽如其来的這一招,小猫措手不及,只能瞪大眼睛,嘟嘟嘴却說不出话来。
“吃完乖乖去上班,晚上我在咖啡店等你。”
“……”
依旧說不出话来的小猫,在惊恐中乖乖点头。
梁觉筠满意地放开手,开开心心地准备吃早餐。
夏奕诺有些哭笑不得。
下班后,夏奕诺在家裡吃了晚饭,和李修恒、李沐、夏奕言,一起到的咖啡店。
众人吹蜡烛切蛋糕,嬉闹了好一阵子。
夏奕诺叮嘱李修恒,最晚不超過九点,要把小男生送回家。李修恒說好,转头又喋喋不休地对麦世宁說着孕期的注意事项。一個当医生的婆婆還不够,再加上李修恒,麦世宁觉得脑袋要炸了,嚷嚷着說,若不是怀孕,一定要去c大南边的小吃街搓一顿。张季康咋舌,修恒哥,你真的不是妇产科的嗎。李修恒大笑,我也不想啊,但是受人之托,是外婆和老妈让我务必转告的。而李沐,一個动手能力几乎为负值的人,缠着范米,非要学咖啡拉花。
透過落地玻璃,北街的夜晚映入眼帘。道路两边的梧桐树枝叶茂盛,树与建筑成了不可分割的整体,营造着独特的韵致。隐隐约约,還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悠扬琴声。路上的行人不多,避开繁华,三三两两,步调闲适。间或有进出小区的车子驶過,也是不急不缓。
這样的北街,宁静而有序,平和温婉而接地气。或许正是在這样的不期然中,人们才收获着意想不到的惊喜。
见夏奕诺望着窗外出神,梁觉筠偷偷跟夏奕诺咬耳朵,颇具深意地问,小宝,记不记得去年今晚的生日礼物。
夏奕诺陷在沙发座裡,与梁觉筠中间隔着正在玩手机游戏的小男生,闻言,顿时眼睛一亮。
董庄之夜,乡间小路,波光月色,凉风青草,以及,心仪对象的吻。
怎么会不记得
夏奕诺掰過身边小男生的脸蛋,不由分說地亲了一口。
梁觉筠抱着双臂,笑得心领神会,然后隔着玻璃指了指对面一片亮堂堂的有间书屋,问道:“不是一直想抽空過去一趟嗎,不如现在”
夏奕诺揉了揉小男生那毛茸茸的小脑袋,低笑:“不去。”
于是梁觉筠勾勾嘴角,低头开始细细询问小男生,那款手机小游戏的规则。
夏奕诺意会,笑着站起身来,准备了一些咖啡和点心,穿過北街,走进了有间书屋的大门。
扑面而来的不是一般商业书店浓重的油墨味,而是好闻的,淡淡的,混杂着清雅的花茶芬芳的书卷味。
进门之后就看见右侧立了一块小牌子:营业時間10:00-22:00,购书請前往东边200米处“北街书店”。
夏奕诺莞尔。
书屋大约八九十平,只有一爿咖啡门面的一半大小。四下一看,满满当当的書架,一排一排,整整齐齐。靠落地窗的向阳面,摆着一排普普通通的木质长凳。室内不知道有沒有开空调,窗户却都是打开的,墙上的壁扇懒洋洋地转着。靠角落的地方摆了一张办公桌。桌上也不见收银机,只有一台电脑和打印机。办公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副不大的裱起来的字:宁静致远。另一边的角落,则有一個小楼梯,看格局,上面应该是有個阁楼。整個书屋沒有什么装修风格可言,只是干净、简单。
现在的大多数书吧书屋,一般都会做成某种意义上的文化空间和聚集人气的场所:互联網人士的会客厅,文艺青年的聊天室,户外驴友的出发地,义工伙伴的大本营……店裡往往還提供饮料和小吃,甚至24小时营业。
而這有间书屋,似乎根本就不是为盈利。与其称之为书屋,不如說這更像一间私人藏书室。难怪听范米說,上一次過来送见面礼的时候,书屋裡只有一個看似兼职的年轻人在整理书籍,不见有什么顾客。
夏奕诺进门之后,不见有人招呼,直直地站在那裡,手裡還捧着东西,显得有点傻气。正想要开口,却听见角落裡两個女声的交谈。
“我不明白吴教授這次怎么突然要我写這個题材。要知道,我对张爱玲并不感冒,而且突然换论文题目对学生来說可是很大的挑战!”
夏奕诺闻声望過去,一個穿着碎花短裙的女生,显然就是刚刚說话的那個女声,两只手背在后面,侧脸带着期盼和焦灼,正仰头看着站在書架前的木质台阶上的另一個人。
那書架几乎高到天花板顶,站在台阶上的女生,背对着夏奕诺,长发及肩,身材纤细,穿着白色t恤和蓝色牛仔裤,垂着双手。不用看正面,也猜得到她正在用眼神迅速搜寻什么东西。
那清瘦的背影却冷不丁冒出一句:“怎么,還沒试,就想打退堂鼓了”
碎花短裙撒娇:“林学姐,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好了。這不是在给你找嗎那也是我很多年前的读书笔记了。”
“嗯!所以說,我最相信的人就是学姐你了!”
夏奕诺猜想,這位林学姐大概就是林筝扬林老板吧沒想到居然這么年轻,一副学生打扮。
林筝扬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却带着戏谑:“事到如今,我觉得你应该相信张爱玲和你自己比较好。”
“学姐!”碎花短裙轻嗔,“话說回来,你怎么看张爱玲的《传奇》。”
约莫過了三秒中,林筝扬才吐出两個字:“苍凉。”
“苍凉”碎花短裙念念有词,“說来也是。张笔下一幅幅色彩斑斓,暗淡凄凉的图画,带着浓重的伤感情调和沉滞的悲凉色彩,构成普遍沉郁的审美风格,的确称得上‘苍凉’二字。”
“嗯。你明白就好。”
“好像学姐你对张爱玲并不怎么喜歡”
“倒也沒有不喜歡。事实上,我很喜歡《传奇》扉页的那句话。”
“哪一句”
“你還好意思說自己最近在苦读张爱玲呢!”
夏奕诺心下暗笑,嘀咕了一句:“在传奇裡面寻找普通人,在普通人裡寻找传奇。”
两人迅速转過头,齐齐看向夏奕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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