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秩父宮中對 --------------------
雍仁親王組織的貴族沙龍,在日本皇族的年青一代中,本就極受歡迎的。受早年在法國長期生活的影響,其妃是更是日本駐英美外交官鬆平恆雄的長女勢津子,也西洋化嚴重,故夫妻倆的生活習慣相當地“歐洲貴族化”。
與昭和天皇會面後,當晚雍仁就在自己的秩父宮接待艾琳娜這位貴客,而黃克這時也以艾琳娜的男友兼合作伙伴身份厚顏一起上門。
對於黃克,雍仁其實一點都沒有小看――他雖然總是喜歡躲在艾琳娜的身後,但是連美國時代雜誌都不忘記給他留個“影子”位置,這位和常凱申談笑風聲的男人,再怎麼低調,其實也低調不到哪兒去。
最初,這個沙龍宴會,是充滿了純粹的“貴族”和“商業”的氣味。
與會的衆人,幾乎全是東京各大華族的“貴公子”,比如日本四大財閥家(三井、三菱、住友、安田)的子女,年齡最長者,大也不過三十餘歲,二十多的年青人也佔據大半,皆是青年俊傑。
大家在秩父宮的沙龍宴會,最初所談之事,無非男人談商業投資,女人談八卦娛樂,美容美顏。
比起性情有些陰冷,沉默寡言的昭和天皇裕仁,雍仁親王卻是極活潑健談之人。他和他的妻子都精通英語,和黃克、艾琳娜交流時,索性四人都以英語交談,省卻翻譯。
最初談話的內容,自然是黃金藥業在美國上市的情況。關於這事,黃克也知道瞞不過整天盯着中國的日本人,索性不客氣地扯着杜邦的虎皮大吹法螺。至於中日關係什麼的,大家都選擇性地一起忽視了。而小黃克談得最多的,就是對未來美國經濟和美國股市的看法,有大黃克提供的資料,這幫人如果按他說的在股市上投資操作,倒是真的可以小賺一票。
儘管大家開始時都不約而同地在迴避矛盾,但是這羣來客,幾乎個個都是身爲政治生物的存在,其中一位三井財團的少爺,就首先揭開鍋蓋,向黃克提到了中日貿易的問題。
這幾年中日兩國間矛盾加劇,日本貨在中國的銷售受到了很大的抵制,大量的工業品市場被英美同類產品奪走。而這段時間,日本國內的經濟也極不好受。經濟危機時期,英美兩國都瘋狂地“外卷”搶奪世界市場,技術落後的日本貨,在這方面被打得慘不忍睹,如今也正面臨着工業品滯銷,工廠大量破產倒閉的危機――經濟下行,促進了其他社會矛盾的激化,二二六兵變的社會背景也正是在這樣的局面發生。
因爲知道黃克和艾琳娜的關係,這三井的公子倒也不會蠢得公然上來挑釁黃克,引發艾琳娜的不快給自己找麻煩。他問的,只是很純粹的商業話題:“日本貨在中國的市場前景。”
“這得問美國人和英國人了。各位都知道,中國的海關是被英國人控制的,常委員長的夫人,也有着很深的美國背景......”
“他們一家子都是領美元的,拿人手短,大家明白的,這事誰也沒有辦法。”
黃克說着聳聳肩,表示無奈。(注,語言互通問題,有艾琳娜當翻譯,以後不再說明)
雍仁親王問道:“常凱申和共產黨在綏遠的爭奪戰,黃君你是怎麼看的?”
“這個啊,不妙啊!”
黃克故意道:“如果赤匪打贏的話,那也就罷了。打輸的話,那就可糟糕透,就是別人在彈琴時,他只需站在邊上,一手按在鋼琴上,感知對方按下琴鍵的力道和頻率,記下,然後照着再做一遍就行。被異世界開過掛的他們兩人,本就雙手極巧,記憶力遠勝常人,看一遍就可以輕易地記下相關動作和節奏,試着彈奏,更輕易地找到琴聲和手指按琴的力度節奏。
有了這套本事,大黃克很輕易地就學會了彈鋼琴,最近這段時間,他一直都陪着周琳,混在一堆上海戲劇學院漂亮的學姐們中間,周圍鶯鶯燕燕環繞,老鼠進米缸,過得很是洽意。有心學習下,琴技更是突飛猛進。
藝術,娛樂,本身就是成本很低的來快錢的手段。而且在音樂裏夾帶私貨,傳播暗藏訊息,如此好的手段,二人怎麼可能放過。21世紀的網友們在和大黃克討論劇情時,大家很無恥地一再告訴大黃克:“音樂藝術這種綠色產業,投入低,產出快,一本萬利!一定要讓你書裏的主角學會音樂,這是可以喫七十五年的長期飯票啊!”
爲了幫忙小黃克,也爲了自己泡妞需要,大黃克學了不少後世的名曲名作,大黃克會了,小黃克自然也會了。
開唱前,艾琳娜道:“這首歌,是黃君和我一起作的。我配的曲,黃君作的詞。是日語歌,歌名:君は僕に似ている(你與我相似)。”
(注:此爲高達seed-d片尾曲)
鋼琴聲很快在房間裏響起,與之相伴的,是艾琳娜輕柔,有如少女般夢幻的歌聲。
“君の姿は僕に似ている
靜かに泣いているように胸に響く(你的身姿與我何其相似)
何も知らない方が幸せというけど(如同靜靜的哭泣一般在胸中迴響)
僕はきっと足しないはずだから(一無所知雖說幸福我卻肯定無法滿足)
虛ろに橫たわる夜でも(即使在充滿空虛的夜晚)
僕が選んだ今を生きたいそれだけ(接受自己選擇的現實僅此而已)
這是一首反戰題材的情歌,但是用於描述現在的中日關係,再扯上“中日一家”,“大亞細亞主義”什麼的,倒也很契合場景。
作爲異世界的最強神選者的同時,艾琳娜本就是最強的“歌姬”,無論是女高音還是低音,或者海豚音,都可以輕易地變聲唱出。
“君の速さは僕に似ている你的速度與我有幾分相似
止めのきかなくなる空が怖くなって當咬緊牙關也無法忍受開始懼怕天空
僕はいつまでがんばればいいの?我要奮鬥到何時
二人なら終わらせることができる二人的話就能夠讓它結束
どうしてもじゃない道を選んでる毅然選擇一條艱難的道路
砂にまみれた靴をうこともなく顧不得拂去軍靴上的砂土
こんな風にしか生きれない
笑って頷いてくれるだろう君なら若是你一定會微笑着贊同只會這樣生存的我
君に僕から約束しよう我向你約定
いつか僕に向かって走ってくるときは當你追趕着我向我靠近時
君の視線を外さずにいよう我會直視你的視線
きっと誰より上手に受け止めるよ一定比誰都更好地接受你的挑戰
君の姿は僕に似ている你的身姿與我如此相似
同じ世界を見てる君がいることで因爲有你一同守望着這世界
最後に心無くすこともなく我最終不再迷失心靈
僕を好きでいられる僕は君に生かされてる把我所承認的我自己留在你的心中”
當艾琳娜天籟般的歌聲配合的鋼琴音迴盪在秩父宮時,在秩父宮門外不期而遇的西園寺公望父子與土肥園賢二,三人恰好走到了酒吧廳外。
面對日本政壇的四朝元老,即使是土肥原賢二見了,也得恭敬地行禮,然後老實地跟在年邁的他身後。
西園寺公望走得很慢,在聽到了房間裏飄出的幾句歌詞後,他停了下來,問外面的僕人道:“這是誰在裏面唱歌?”
僕人答道:“是那位貴客,艾琳娜小姐,彈琴的是中國來的黃先生。”
“哦......”
西園寺公望止住了僕人進去叫人迎接,而是站在門外,雙手柱着柺杖,眯着眼睛,安靜地聽着艾琳娜在黃克鋼琴的伴奏下,把整首歌彈唱完畢。
西原寺元老不進門,土肥原賢二也只能跟着他一起聽完了歌。
這本是一首反戰的歌,但若是放在中日關係的角度來聽,歌詞的內容,卻又包含着另外一層含意了。
當琴聲和歌聲停止後,房間裏傳來鼓掌聲。
“有意思!”
門外,西原寺公望對着土肥原賢二笑了笑。
“這是一對有腦子的年青人,和他們相比,軍部裏有腦子的人,卻太少太少了......”
房門被推開,屋裏衆人一起扭頭,然後看到了站在門口西園寺公望。
所有的無關人等,都被趕了出去。
日式的塌塌米房間裏,如今只有雍仁親王、西元寺公望父子、土肥原賢二、黃克,以及艾琳娜六人。
在四朝元老西元寺公望面前,即使是雍仁親王,也要恭恭敬敬。雍仁親王的妻子勢津子王妃,沏完茶後,連旁聽的資格都沒有,直接退了出去,並拉上了房門。
“元興君,今年貴更?”
西元寺公望一開口,就是流利的中文,讓黃克小吃了一驚。
實際上屋裏的這麼多人,只有雍仁親王不會漢語――但是他英語卻極好。這時的西原寺公一,卻在邊上爲其翻譯。
“二十五歲!”
“真年青!你的模樣比你的年齡看上去還小。”
西原寺公望點頭稱讚道。
“娃娃臉,比較嫩。”
西原寺公望把目光掃向和他緊挨着坐在一起的艾琳娜,看似昏花的眼珠子閃了一閃,作親切狀道:“艾琳娜小姐,你的日語說得真好,請問是哪裏出身?”
艾琳娜和黃克來到這個世界,西原寺公望是第一個當面詢問她哪裏的人――他如今年近九十,仗着長者的身份,直接詢問。
“我出生於北歐,至於哪國人?亡國之民,無家可歸之人,不想說了。”
這話一出口,西原寺公望的眼皮瞬間抖了抖,而一邊的圭肥原賢二,也似乎想起了什麼。
在北歐,能說出“亡國之民”這話的,只有一種人。
芬蘭,沙俄!一戰前,芬蘭是屬於沙俄的,一戰沙俄解體變成蘇聯後,芬蘭獨立了出去,然後土肥原賢二開始無限聯想。
西園寺公望又問:“爲何無家可歸?”
“都死光了!”
說出這話時,艾琳娜手輕輕地抖着。她知道對方在試探,但她沒說謊。
她回答道:“回家的路很難走,可能要等上很多很多年,才能找到回去的路。”
老狐狸沒有再問,而是對黃克道:“你的鋼琴彈得很好,她的歌也唱得極好,能否將歌詞歌譜抄錄一份?”
“沒問題!”
黃克和艾琳娜一頭。
而後西原寺公望從懷裏掏出書來,輕輕地放在黃克前。書一亮相,無論是黃克還是土肥原賢二,都稍稍地愣了一下。
黃克謙虛道:“衝動之下,信手塗鴉之作,讓長者您見笑了。”
西原寺公望笑道:“此書若是塗鴉之作,那我等豈不皆是土雞瓦狗,愚昧之徒?”
此話一出,黃克頓時挺身坐直。面前之人雖老,但縱橫日本政壇超過六十年,歷經四代天皇,堪稱是活成精的化石級人物。說話看似客氣有禮,實則處處藏鋒,只是應付了幾句,黃克就有種壓力如山的感覺。
黃克想了想,回答道:“這是我憂慮之下所作。”
西原寺公望笑道:
“也對,你著成此書,自印自送,千里迢迢,送至日本,若不是憂慮之作,那便是處心積慮之作。”
黃克頓時毛孔緊豎,這一刻,他終於想起了不久前母親通過大黃克對他的忠告:相對於這個時代的英傑,他們纔是天才,你只是平庸之人。
想了想,他低頭,垂目,雙手放於膝前,以認錯的姿態道:“班門弄斧,讓長者見笑了。”
西原寺公望又問:“你在書中,認爲中日之戰,無可避免,真的無可避免?”
此時黃克的腦子已經高速轉動起來,而和他挨坐着的艾琳娜在這時從茶桌下伸過右手,輕輕地抓着他的大腿,用肢體動作表示會和他並肩作戰。來到這個世界這麼久,艾琳娜也見到了這時代好幾位大人物了,她把他們和自己“家鄉里”的那些“凡人中的大人物”相比,答案卻是個個都比異世界的“大人物”們要出色。
原因無他,後者只是諸神的走狗,有神支持就可上位。而前者卻個個都是血雨腥風裏拼出來的人傑。哪怕是常凱申,他能上位,也是一番拼殺,也有着某方面特別出色的長處。而面前的西原寺公望,雖然老得垂朽將死,但卻屬於越老越妖越成精的那類人。
黃克用幾秒的時間,組織好了語言,回覆到:“中日之戰,取決日本的態度。日本對華的態度......”
黃克頓了頓,頭顱微轉,掃過屋中諸人,然後苦笑搖了搖頭。
“中日之間,何時開戰,不取決在座諸位,亦不取決軍部大臣諸公,而在於.....”
黃克笑了笑,這才道:“駐華的陸軍,何時獨走.....獨走不息,戰亂不停!”
屋中四個日本人,先是一愣,卻一齊默然。
西園寺公望哈哈大笑起來,又問:“元興君,此番赴日,所爲何來?”
黃克答道:“尋友!”
“何爲友?”
“真心明白中日並非生死大敵,願真心互相提攜,而不是互相奴役之人,方爲我友。”
西原寺公望一愣,半晌,方道:“椽木求魚。”
“我還以爲西原寺公你會說:中日本爲一體,自當互相提攜。”
“因爲我知元興君你不可欺也。”
西原寺公望端起茶杯,對黃克一敬,衆人一起舉杯飲盡。
黃克道:“今雖無魚,此書一出,卻已留坑,未來必可得魚!”
“好一句留坑求魚!”
西原寺公望拍腿大笑,
“有趣,有趣!坑中無水,如何得魚?”
“山窮水盡,物極必反,自將有水!”
“好一句山窮水盡,物極必反!元興君,你果然是妙人!”
西原寺公望再次大笑,看向一邊的艾琳娜,點點頭。
“你們確實是天作之合,極爲般配!”
黃克抓起艾琳娜的一隻手,點頭道:“中日之間,若能認清自我,卻也可成天作之合。”
此時,雍仁宮中的僕人端上茶點,衆人開始品茶喫喝。西園寺公望雖然是客,但輩份極高,即使是東道主的雍仁親王,或者特高科的土肥原賢二,在他面前,卻也只有一旁陪座而無發言的機會。
茶座邊,西原寺公望問起黃克對美國的看法。
“虎狼之國!其大總統羅斯福雖身有殘疾,滿嘴和平,一副忠厚長者相,實則卻是表裏不一,鷹視狼顧,陰險狠毒之徒!其國北美佔據天選之地,肌肉已成,羽翼已豐,槍炮犀利,一旦西進,必是我東亞之民心頭大患!可恨中日之間無法攜手同舟,卻先刀劍相向,吳蜀相殘!可悲,可嘆!”
黃克一聲嘆息,西原寺公望也一併嘆息。
然後,他又問起黃克對美國工業瞭解,小黃克雖未去過美國,但有大黃克提供後世史料,他又記憶極好,引經據典說數據,報了一通美國的工業數據,直把旁聽的土肥原賢二和雍仁親王驚得目瞪口呆。
西原寺公望笑問道:“雍仁君在此,土肥原君在此,你和我說這些,就不怕你引美日兩虎兩爭之計被識破乎?”
黃克想了想,看向桌邊的木桶,然後道:“木桶裝水,決定水多少的,是最短的那一塊木板。而今日之日本帝國,決定對外國策的,不是聰明且理智理性者,而是人數最多,最蠢,最瘋狂之人!”
西原寺公望作不屑狀道:“少許馬鹿,何能成大事?”
“馬鹿不能成大事,卻可壞事!更何況水勢滔天,大勢已成,能載舟,亦能覆舟!馬鹿多了,便可倒逼軍部!昔日放縱,如今已養虎成患,大患成羣,鑄爲大錯!非我,非你,非天皇,甚至非軍部所能阻擋是也!”
黃克文芻芻地道,然後又指了指土肥原賢二,大笑道:“即使是土肥原君,你若擋在滔滔大勢面前,欲阻其瘋狂,亦會被化爲齏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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