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長炯官場錄（一）
元光三年春
黃河在濮陽決口，奪泗水、入淮河，十六個郡的田地被洪水沖毀，百餘萬百姓流離失所。
皇帝劉徹派遣汲黯、鄭當時前往修築堤壩，丞相田蚡爲了保住自己在陳留郡的莊園，於是對皇帝說道：“黃河決堤乃是上天的旨意，陛下怎麼能強行修築堤壩呢，這樣做的話，老天是會震怒的。”
皇帝劉徹問道：“那該如何？朕聽聞淮水之地已經有流民數十萬。”
“額……”田蚡不知所措，他只想保住自己的莊園，沒想過百姓的死活，能當上這個丞相也是靠着太后王娡的權勢。
……
回到府內後
田蚡連忙對身邊的丫鬟吩咐道：“去將文學博士王長炯叫過來。”
“是。”丫鬟隨即離開。
不一會，一個俊朗少年步入丞相府，對田蚡作禮恭敬道：“學生王長炯，拜見丞相。”
“廣明，來來來，坐下，老夫有些事跟你商討。”田蚡讓俊朗少年跪坐在一張軟席上，並吩咐丫鬟端茶倒水，最後讓丫鬟出去並關上門。
吱呀——
隨着丫鬟離開，一直坐着不說話的王長炯纔再次對田蚡作禮道：“敢問丞相，將學生喚來所爲何事？”
這個俊朗少年王長炯，正是遼東王家那個王長炯，表字廣明。
前幾年在劍術比試中被王朝歌一招敗北後，他便徹底放棄了武道，轉而專研起了文學之道，每日刻苦學習各種儒學經典。
終於在去年的時候，在自身有深厚才學和遼東王家塞了錢的雙重作用下，他在歲科中被遼東郡府以“孝廉和茂才”舉薦到長安朝廷擔任文學博士。
之後，頗有才能的他又靠着遼東王家的關係，成爲了丞相田蚡的學生，也不枉費遼東王家每年給田蚡送去的那許多財寶。
“如今黃河氾濫，淮水之地數十萬百姓成爲流民，如果是你，當如何？”田蚡開門見山，直接詢問。
“修築堤壩，將黃河水改回故道。”王長炯不假思索地回答，這也是正常人能想到的辦法。
“額……”田蚡有些無語，他當然知道這麼做可以解決問題，但如果修築堤壩、將黃河水改回故道，那麼他在陳留郡的莊園就要被黃河水淹沒，這是他無論如何都無法接受的。
數十萬流民的問題當然要解決，但前提是不能侵害到他這個丞相的利益，否則田蚡寧願讓數十萬流民成爲反民被屠戮。
“老師有何顧慮？”王長炯爲了進一步拉近與當朝丞相的關係，直接稱呼對方爲老師。
“除了這個法子，可還有其它法子？”田蚡也不好意思直接說自己是爲了保住莊園纔不肯修築堤壩，於是跳過這個話題，直接問有沒有其他辦法。
“嗯……”王長炯思慮良久，然後笑道：“學生倒是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
“哦？何爲兩全其美？”田蚡也來了興趣。
“以田代賑，三難自解。”王長炯回道。
“何謂以田代賑，三難自解？”田蚡又問。
“容學生喝口茶。”
“哈哈！自然可以。”
說了這幾句話，王長炯感覺有點口渴，於是飲下一口熱茶潤潤嗓子微笑道：“百姓有田而無糧，商賈豪民有糧欲擴田而不能，讓百姓用自己家的田畝從商賈豪民手中換取糧食。如此，饑荒中的百姓有了糧食喫，商賈豪民也獲得了日思夜想都想要的田畝，朝廷也可以不消耗一粒糧食，這不就是三贏嗎？這不就是三全其美嗎？這便是三難自解也！”
“此計甚妙也，啊哈哈哈哈！”
田蚡哈哈大笑，覺得這個辦法簡直太完美了，不需要消耗朝廷一粒米糧，就可以解決數十萬流民問題。
“廣明有古聖賢之風也。”田蚡誇讚着，一隻手撫摸自己的山羊鬍。
“老師謬讚了。”王長炯連忙回敬，並謙卑道：“學生之才能不及老師萬一。”
一番互相恭維後，田蚡又問起了相關細節：“若是發生商賈豪民趁機欺壓百姓之事，趁機壓低田畝價格又當如何？”
王長炯看出來了，這個丞相田蚡表面上還在關心百姓，其實這句話真正的意思是，這裏面的操作空間大不大，商賈豪民們有沒有操作空間，有的話，我田蚡也要趁機操作操作，順帶兼併些田畝來壯大家業。
“只需臨時建立一個淮上賑曹。”王長炯淡淡回道，這種打着仁義道德的口號去光明正大壓榨百姓的方法，他在遼東已經學習過很多，早已是輕車熟路。
“何爲淮上賑曹？”田蚡再度不解，淮上他懂，就是受災的淮河流域，但賑曹又是什麼，看字面意思似乎是一個專門賑災的官府機構。可剛纔王長炯不是對他說不需要消耗朝廷一粒米糧嗎？怎麼又來了個賑曹去賑災呢？
“由丞相府牽頭，建立賑曹。”
“凡是想要在淮上用糧食換取災民手中田畝者，都需要提前去丞相府報備，只有經過丞相府同意的商賈豪民，纔有資格去用自己的糧食換取災民手中的田畝，其餘人擅自用糧食換取災民田畝者，一律罰款，而且要重罰！”
“如此，只有那些良善的商賈豪民才能通過丞相府報備後去救濟災民，那些不良善的商賈豪民，自然也早早就被丞相府排除在外，百姓也就不用擔心被那些邪惡的商賈豪民趁機欺凌。”
王長炯緩緩道來，幾句話就把田蚡震驚了。
這個“賑曹”，可太對他胃口了。
所有想要趁機在淮上搞土地兼併的商賈豪民，都要提前在丞相府報備，至於到底是良善還是邪惡，不都是他田蚡一句話的事嗎？
他田蚡覺得誰是良善的豪民商賈誰就是，他田蚡覺得誰是邪惡的商賈豪民誰就是，誰有資格去低價兼併土地，不還是得看他田蚡的眼色麼？
屆時，他田蚡的那些親戚都可以通過丞相府報備，去“拯救”災民，而其他豪民商賈，想要成爲良善，就得給他田蚡好好孝敬一番。
想到此後的美好前景，田蚡開懷大笑：“得廣明，如高帝得張良也。”
“老師，慎言！”王長炯在一旁好心提醒，這句話要是被有心人聽去了，麻煩事也不小，提醒完，他又在心中謀劃着王家之事：如今淮上遍地災民，我王家距離淮上太遠，想兼併也兼併不了，但趁機在淮上高價賣些糧食也不錯，總不至於好不容易出現了水災，我們王家卻一點好處都撈不着。
“咳咳~”田蚡也發覺自己高興過了頭，於是長呼一口氣冷靜下來笑道：“老夫這就着手賑曹一事，一定要拯救淮上數十萬百姓，這是我身爲大漢丞相的職責所在！”
“老師這般愛護民衆，即便是上古的三位聖王堯舜禹也要自愧不如。”
“廣明，莫要恭維老夫。”
“學生只是說幾句實話而已，實話也算恭維嗎？”
“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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