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大將軍王鴻年（三）
兩年後
地節二年
一個舉世震驚的消息傳遍長安城。
大司馬大將軍霍光病逝。
霍光主政一共十九年，十九年時間裏，以休養生息爲基本國策，將大漢境內的五百多萬流民降低至七十萬。
天下民生已經恢復大半，只要朝廷繼續執行休養生息的國策，用不了幾年就能國泰民安。
一個權臣，畢生沒有篡位，也對傀儡皇帝一直很尊重，還爲治理國家而盡心竭力。
雖是權臣，也是忠臣。
長安
未央宮
聽到這個消息的皇帝劉病已心中有欣喜，也有嘆息。
欣喜於壓在自己頭上的大山離開人世，對付霍家的那幾個蠢貨，總比對付霍光要容易多了。
嘆息於一個忠於大漢的能臣就這樣逝世。
劉病已對於霍光的感情很複雜。
一方面，他是承認霍光的能力與人品的，另一方面，他又對霍光把持朝政不滿，尤其是對霍家殺害許平君一事感到憤怒。
如果霍家只是單純地把持朝政，那麼劉病已其實還沒有動殺心，最多就是想把霍家貶爲平民，永世不讓他們再度掌握權力。
可是霍家殺害許平君之後，他與霍家就是不死不休的死仇，只有把霍家滅門才能消除心中之恨。
“起駕！”
思慮再三，劉病已並沒有立刻對霍家展開反攻，畢竟北軍虎符在霍家人手裏。
即便霍光死了，他也要小心謹慎。
因此，他打算去霍家給霍光哭喪，把傀儡天子的戲份做足，讓霍家那幾個人以爲自己徹底認命做一個傀儡，不可能反抗了，降低霍家對他的警惕心，然後找個機會對霍家一擊斃命。
來到霍家，劉病已便擠着眼淚，看着棺槨內的霍光，滿眼都是不捨。
“大將軍，一路走好——”劉病已哭泣着，似乎真的很傷心。
“陛下，請節哀。”霍家新家主霍禹攙扶着皇帝劉病已，他穿着一身喪服。
隨後，在接下來的幾天，劉病已將霍光送入麒麟閣，成爲麒麟閣功臣之一。
這麼做，一方面是肯定霍光對大漢的貢獻，另一方面也是繼續麻痹霍家人。
霍家人並沒有意識到危險降臨，他們依舊覺得現在跟以前沒區別，皇帝還會繼續當他們霍家的乖寶寶。
他們甚至還將霍光的陵墓進行擴大，擴大到了皇帝陵寢的規模，陵墓內的一切陪葬品也都達到了天子的規模，這是赤裸裸的僭越。
但霍家人卻依舊不以爲然。
以前霍光活着時，霍家人已經不止一次做這種僭越之事，他們早已習以爲常，還覺得這只是一件小事。
……
一個月後
深夜
皇宮
“臣，中常侍王鴻年拜見陛下！”王鴻年主動找到皇帝，準備按照王長炯生前的提示，在霍光死後進行反水。
王家與霍家關係密切，在皇帝劉病已眼裏，王霍兩家就是盟友。
因此，對於王鴻年的到來，皇帝劉病已有些驚訝，但還是鎮定道：“何事？”
“霍家行僭越之事，請陛下懲戒霍家！”王鴻年不懂那麼多彎彎繞繞，於是直入主題。
“嗯？”皇帝劉病已好奇地看着王鴻年，他沒想到，第一個選擇跳反的居然是霍家的盟友王家。
但劉病已擔心王鴻年是霍家派來試探他的，於是便也反過來試探王鴻年，對王鴻年搖頭道：“大將軍爲國爲民，些許僭越，何足掛齒。”
說罷，劉病已便看着王鴻年，想看看對方有什麼反應。
對於皇帝的這番試探，王鴻年也有所預料。
這當然不是他自己猜出來的，是堂妹王玲之前提醒過，跳反時，大概率會被皇帝試探一番，因爲皇帝實在太謹慎了。
因此，王鴻年正義凜然道：“陛下，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功是功，過是過，豈能因爲大將軍生前之功而縱容其親屬行僭越之事？這合乎禮制嗎？”
這番話也是王玲教他的。
看着王鴻年不似說謊的態度，皇帝劉病已也在內心暗道：難道他真的不是霍家派來試探朕的，真的要背叛霍家投靠朕？
謹慎無比的皇帝劉病已沒有輕易相信敵人盟友的投靠，而是假裝睏倦道：“你先退下，朕要歇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議。”
“諾！”
王鴻年恭敬地離開，隨後回到王家豪宅。
……
王家豪宅
“陛下怎麼說？”王玲問道。
“陛下困了，要睡覺，我就先出來了。”王鴻年如實回答。
“呵呵，我們的皇帝陛下還真是謹慎呢。”王玲輕笑，然後對王鴻年說道：“你每天都堅持去向皇帝告霍家的狀，時間久了，天子自然就信任你了。”
……
第二天
“陛下，霍家人行走在專屬於天子的馳道上，這不符合禮制，請陛下懲戒霍家！”
“既然大將軍的親屬，就隨他們吧。”
……
第三天
“陛下，臣查到霍家貪污的證據。”
“這事有御史大夫處理。”
“可是御史大夫也是霍家人。”
……
第四天
“陛下，霍家……”
“好了，伱不用說了。”
“陛、陛下？”
“你跟霍家有仇嗎？”
“不，臣只是太有正義感，單純地看不慣霍家人這般爲非作歹而已。”
“朕信了。”
……
在王鴻年死纏爛打的攻勢下，皇帝劉病已終於選擇了相信。
“王鴻年，你屢屢攻訐大將軍的親屬，朕不能饒恕你，現在朕要將你從後將軍降爲北軍護校尉。”
皇帝劉病已微笑着，他這是明將暗升。
表面上是把王鴻年從將軍降爲校尉，實際卻是把王鴻年安插進最重要的北軍裏。
到時候，即便霍家狗急跳牆，拿着虎符，帶着北軍造反，他劉病已在北軍裏有個校尉，也能有所反擊。
“臣，遵旨！”王鴻年知道皇帝這次是真的信任自己了，於是也很高興。
在將王鴻年降爲北軍護校尉的同時，皇帝劉病已又將霍家在北軍的幾個親戚進行升官，來一手明升暗降。
有的被升爲一郡太守，有的被升爲將軍，有的被升爲九卿。
這些霍家人，雖然官職上升了，卻也逐漸被脫離北軍，漸漸地在喪失長安城最重要的一支軍隊的控制權。
政變，最重要的便是掌握兵權。
皇帝劉病已在小心翼翼地進行官職上的調動，還不敢像劉賀一樣直接撤除霍家人的官職，生怕打草驚蛇。
可即便如此，他也很是擔驚受怕，後背都冒出許多冷汗，不由得喃喃道：“有霍家在，朕真是如芒在背。”
這邊，皇帝劉病已正在謹慎地對北軍兵權進行滲透。
而另一邊，霍家衆人卻依舊醉生夢死，還紛紛相互慶祝自己升官了。
這些霍家人似乎並不明白，有時候，升官並不一定是好事。
就好比王家，對於王家而言，哪怕三公也比不上遼東太守，因爲王家的基本盤都在遼東。
同樣的，對於霍家這樣的權臣家族而言，牢牢把握兵權纔是最爲關鍵的，否則就算家族子弟人人三公，那也只是黃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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