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盛極則衰（六）
潁川郡
鐵礦山
數百個鐵官徒正在爲官府挖礦，寒風下，他們卻依舊穿着單薄的破爛麻衣。
“朝廷那邊說，天子還要修建新的宮殿，需要用到大量鐵料，所以每個礦區的任務又都加派了些，你們這呢，比以前多產鐵兩倍就行。”潁川郡鐵史丞對鐵礦山的礦監說道。
“放心吧您。”礦監討好着長官，還主動將一些細碎黃金塞進鐵史丞手裏恭敬道：“還望尊駕在鹽鐵監那裏爲小人美言幾句。”
“呵……算你有良心。”鐵史丞收起碎金，然後對礦監提醒：“兩倍只是朝廷的，實際你得產出四倍，還有兩倍要孝敬郡裏的那些大人物們。”
“您放心吧，我產出五倍，不，六倍，多出兩倍是專門孝敬您的。”礦監笑道。
“呵呵。”鐵史丞笑了笑沒有說話，有些事，說的太明白不好，讓底下人自己猜就行，如果出了事，那就是底下人“妄自揣摩聖意”，如果沒出事，那就是上面的人指導有功。
等到鐵史丞離開後，礦監臉上的奸詐笑容瞬間消失，冷着臉對那些正在挖礦的鐵官徒斥責：“看什麼看？一羣低賤的黔首，快乾活！”
爲了完成朝廷的指標，也爲了有盈餘給自己撈錢，礦監加大了工作量，從一天干八個時辰增加到一天干十個時辰。
每天喫喝拉撒加睡覺的時間只剩兩個時辰。
即便如此，礦監依舊不滿足。
“這些鐵官徒爲什麼要睡覺？簡直豈有此理！這還有沒有王法了？黔首怎麼可以休息？他們必須幹活幹到累死，這是他們的榮幸！”
礦監罵罵咧咧，一鞭子抽在一個挖礦累了原地站着喘氣的鐵官徒後背上。
“啊——”
那個鐵官徒悲慘尖叫。
“誰讓伱偷懶的？混賬東西！”礦監一身浩然正氣，對着“偷懶”的鐵官徒發出正義的怒斥。
那個被鞭子抽打的鐵官徒悶哼一聲，然後流着不甘的淚水繼續幹活。
看到鐵官徒開始繼續幹活，礦監很是自豪，他認爲是自己高尚的道德感化了這個鐵官徒，所以鐵官徒才肯繼續幹活。
因此，礦監內心對自己愈發崇拜起來：天下怎麼會有我這般仁義愛民的聖人呀，天吶！
深夜
噼啪噼啪
篝火在燃燒，礦區依舊有些昏暗。
“開飯咯！”
幹了一天一夜活的鐵官徒們終於可以坐下來休息，一邊喫飯一邊和其他人聊聊天。
“申屠聖，快過來喫飯！”
一個鐵官徒對着白天那個被抽鞭子的鐵官徒大喊。
“我不喫。”申屠聖坐在原地，看着天空皓月發呆，他是鴻雁道信徒，但也是礦山鐵官徒，他對自己的未來很迷茫，只能時不時念幾句聖人之言來麻痹自己，讓自己忘記疼痛。
“不喫飯怎麼有力氣幹活？”一個老鐵官徒在一旁搖頭嘆息。
“聖人說，故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爲，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申屠聖解釋道。
“這些狗屁聖人就愛胡說八道，你讓他到這裏來幹一天活逝世。”沒文化的老鐵官徒對聖人沒有任何尊敬，嘴裏罵罵咧咧。
就在這時，人羣中出現了騷亂。
“今天的飯怎麼變成稀粥了？”
“這踏馬哪是稀粥，這粥裏連一粒米都沒有，全是樹皮樹葉！”
“你們愛喫喫，不喫拉倒，明天干活的時候別他麼說自己沒喫飯就沒力氣幹活。”
“滾你孃的。”
“不給喫飯老子跟你拼了！”
“君子動口不動手，你怎麼能因爲沒飯喫就發脾氣，你這是小人行徑，我是君子，我不跟你一般見識。”
“狗孃養的，老子先把你這個君子燉湯喝！”
鐵官徒與管飯食的官差爭吵不休。
這時，礦監帶着另外幾個礦監來到現場：“刁民！反了你們了！”
“啊！！！”
礦監惡狠狠地大罵，然後一鞭子直接抽在一個鬧事的鐵官徒的後腦勺，抽得那個鐵官徒頭髮掉落，頭皮脫落，後腦勺流血不止。
“鬧事的刁民全部抽三鞭！”礦監對着一衆官差吩咐。
“朝廷讓你們在這裏幹活，是你們一輩子的榮幸，你們要懂得感恩，你們喫着朝廷的米粥，卻還要鬧事，你們心裏還有沒有仁義道德？還有沒有聖人？還有沒有羞恥心？你們還是不是人？簡直是畜生！畜生都不如！我今天必須用聖人之道好好教化你們！讓你們迷途知返！”
礦監對着這羣不懂感恩的鐵官徒指手畫腳，說完還揮舞着手中的鞭子，他說這些話時擡頭挺胸，滿臉都是正義之氣，彷彿一個替天行道的俠客。
“你他姥姥的，老子反了你孃的！”
終於，有個鐵官徒忍無可忍，選擇反抗，直接扛起鐵鎬就衝向手持長槍的官差。
“啊！！！”
最前面的一個官差猝不及防，被鐵鎬當場爆頭。
現場先是沉默，隨後……
“跟他們拼了！”
匆匆加入的申屠聖大喊，然後也撿起一把鐵鎬，殺向還在發愣的官差。
“你們要造反嗎？！”礦監大驚失色，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一個鐵官徒將鐵鎬砸向他的頭顱，頓時發出“咚”的一聲。
聽聲音，是個好頭，應該是熟了。
礦監腦袋被開了花，頭破血流，瞬間死在原地。
官差們落荒而逃，有幾個逃得慢的被當場爆頭。
等到官府的人都被殺光，一衆鐵官徒們才冷靜下來。
“我們，我們，殺了朝廷的人？”
“怎麼辦，我們這種行爲已經是造反了，朝廷不會放過我們的。”
鐵官徒們非常害怕，有些人甚至開始後悔剛纔的行爲。
“諸位！”
這時，一個鐵官徒對大家大喊：“朝廷無道，何不反了這朝廷？”
“就憑我們？”鐵官徒們不相信自己的力量，他們這點人，怎麼可能是朝廷的對手。
“鴻雁天帝！普度衆生！”
“只要我們團結勇敢，就能戰勝一切困難！”
那個鐵官徒對一衆鐵官徒大喊。
一衆鐵官徒還在猶豫。
“難道我們向朝廷投降，朝廷就會放過我們嗎？這些年多少人造反投降被殺，你們忘了嗎？都忘了嗎？！”那個鴻雁道信徒大喊。
許多年前，鴻雁道遼東總部被王長治滅了後，鴻雁道信徒又發展到了中原，在中原開枝散葉。
他們一直在等待一個契機，一個東山再起奪取天下的契機。
如今，朝廷昏庸無道，天下人怨聲載道、離心離德，這個契機，終於來了！
“反！”
“反！”
“反！”
最終，一百八十個鐵官徒決定反抗朝廷，他們怒吼着：“伐無道，誅暴漢！”
“伐無道，誅暴漢！”
“伐無道，誅暴漢！”
一羣山呼海嘯過後，最有文化的申屠聖被衆人推舉爲首領，並自稱——鴻雁救世大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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