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平凡之路（一）
東萊郡
徐鄉縣
港口處人山人海，街道上滿是維持治安的士兵，海面上停泊着百餘艘船隻。
“都排好隊，不要擁擠。”
“小孩站一隊，少女站一隊，婦女站一隊，男人站一隊，工匠站一隊，醫者站一隊，讀書人站一隊，不要站錯位置了。”
“把混在隊伍裏的那幾個老頭老太太弄出去，我們王家不要老人。”
“什麼？漢室宗親？漢室宗親也不行，叉出去！”
梅山已經十七歲，家中原本是個富農家庭，勉強算是能喫飽穿暖，但新莽政權的貨幣改革讓他們家迅速破產，新莽朝廷用份量輕的新錢強行“高價”收購他家的生產，然後他們找豪強買糧充飢時，卻又必須使用五銖錢。
理所應當的，他們家淪爲了流民，後來又加入赤眉軍造反。
之後，他的哥哥在一次攻打豪強莊園時作戰有功，於是分到了許多田地。
但好景不長，赤眉軍主力去了關中爭霸，他們一家人因爲有了田，所以不願意去關中，因此留在了青州重新做起了自耕農。
然而，當初那個被赤眉軍吊樹枝的豪強家族並沒有死絕，那個豪強莊園的少君加入了青州大軍閥張步的還鄉團，將所有分了田的農民全部抓起來販賣，不能賣的就直接殺了扔到大海里。
還鄉團成員都是豪強子弟，他們因爲良田被赤眉軍分給了無地百姓，所以他們這些豪強子弟們便回來把土地收回去。
梅山一家好不容易分到了田，自然是不肯把田“還給”豪強，這樣就要重新變成流民。
凌晨，一夥青州輕騎衝來，將他們這些難民捕捉，然後捆綁起來，用繩子牽着他們來到徐鄉。
一路上，凡是生病者、殘廢者、垂老者，都會被這夥青州騎兵直接殺了，免得耽誤趕路速度。
梅山和他的妹妹梅珊被迫分開站成兩隊。
聽到買他們的是遼東王家，難民們無不興奮。
早在新莽政權時期，梅山就聽過遼東王家的名聲，聽聞其家風極好，而且仁義愛民，不貪戀權勢，每一個王家子弟都是聖人般的慈悲心腸，遼東的百姓人人都能喫飽飯，沒有飢餓而死者。
若是此番去了遼東，哪怕給王家當個佃農也不錯，好過在中原忍受苛捐雜稅，還要被還鄉團折磨。
許多被販賣的百姓都有着這樣的想法。
沒辦法，凡是都怕對比。
王家從來沒考慮過百姓的死活，只是不想讓百姓餓到造反，從而威脅到自己的統治，所以只保留了人頭稅和田稅，取消了其他一切苛捐雜稅，還取消了徭役和兵役。
但即便如此，也是天下一等一的良政。
畢竟，好與壞都是對比出來的，只要壞的程度不如別人，那就算是好！
在中原，百姓不僅要交人頭稅和田稅，還要交其它幾十種亂七八糟的苛捐雜稅，還要服徭役兵役，生活水平確實比遼東的百姓低很多很多。
所以，跟中原一比，遼東四大家族就是愛民！就是名聲極好！
這不是開玩笑，因爲中原的豪強士族以及諸侯軍閥們對百姓的剝削只會更加恐怖！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進行階級壓迫的遼東四大家族就是被天下平民百姓歌頌的聖人！
遼東四大家族是當之無愧的仁義愛民！
遼東王家也被天下人稱讚爲首善之家！
“我們真是上輩子積德，居然有機會被遼東王家買走當佃農，今後就不用在中原受苦受難了。”一位中年人感動得流淚，中原的戰亂讓他家破人亡。
常常有一些青州難民划着小木舟想要偷渡到遼東，以至於淹死在渤海灣裏的人數不勝數。
寧做遼東奴，不爲中原人！
遼東就是難民們心目中的自由燈塔！
徐鄉港口的四周，建造了高高的隔離牆，就是爲了防止難民偷渡，免得低質量難民涌入遼東給四大家族增加負擔。
終於，上百艘船都裝滿，王家的船隊滿載人口離去。
譁——
眼見王家的船隊離開，碼頭上還沒被裝上船的難民們炸開了鍋，他們不顧青州兵的阻攔，徑直衝到海岸邊，想要跳到船上。
然而，他們大多數都摔在海水中，撲了個空。
有幾個難民僥倖抓住王家船隻船體上的繩子，被船繩拖拽到深海里活活淹死。
看着船隊離開的影子，梅山也很絕望。
倘若繼續跟這羣難民繼續待在這裏，鬼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而且他也很難保護好自己的妹妹。
這時，有個賊眉鼠眼的青年人在他耳旁說道：“我是一個遊俠，我們沙口幫有偷渡船可以把你們偷渡的遼東，每個人只要一百錢。”
正當梅山想說自己沒錢時……
“就是他！”幾個青州兵走來。
那個青年遊俠見勢不妙，連忙逃竄，卻被另一頭的一個青州兵堵住。
那個青州兵將其制服，然後斥責：“俠以武犯禁！你們這些遊俠就喜歡幹些犯法的事！”
“我沒有，我不是遊俠！”那個青年遊俠連忙辯解。
然而……
“啊！！！”
亂世裏可沒那麼多道理可講，那個青州兵直接一刀砍在遊俠的脖子上，將其殺死，然後對着倒在地上的遊俠屍體冷笑：“這些難民都是我家主公賣給遼東的，你們這些遊俠幫派也敢跟我們主公搶錢？活膩歪了！”
唉……
看着死去的那個遊俠，梅山打消了偷渡到遼東的想法，還是老老實實等待遼東的下一批船隊到來吧。
“聽聞遼東船隊，兩個月纔來一次徐鄉，下次來，我都不知道還活着沒，唉……”難民中，有人比較倒黴，因爲身材矮小，不適合開荒幹活，所以排隊排在了很後面，他已經等了四個月，親眼看着三批遼東船隊離開，卻依舊沒能坐上船。
在這樣的悲傷氣氛中，衆人來到夜裏，張步的青州兵給每個人難民分了兩張草蓆，一張墊在下面睡覺，一張墊在上面禦寒。
至於屋子？
抱歉，沒有！
甚至連帳篷有沒有，能不能活下來全看自己的身體素質。
事實上，王家也正是通過這種方式過濾出優質人口。
身體素質差的劣質人口，自然會在這種惡劣環境中死去，僥倖活下來的無不是天賦異稟，這種天賦異稟的人去海外給王家開荒，自然是事半功倍。
夜裏
梅山緊緊抱住妹妹，防止她在睡覺時突然被某個飢渴的難民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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