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養寇自重（五）
又六個月後
永初二年（公元108年）
雒陽
南宮
一衆大臣們爭爭吵吵了幾個月，還是沒有做出最終決定。
不僅如此，車騎將軍鄧騭親率五萬精銳關東漢軍征伐羌人，結果被羌人擊敗，五萬漢軍慘敗。
穿着甲冑、有鐵製武器的大漢精銳，居然被一夥拿着木矛木盾、穿着布衣草鞋的羌人打得慘敗逃竄，而且這夥羌人才三萬多人。
奇恥大辱！
大漢建國以來的奇恥大辱！
嚴重的貪腐情況已經極大地影響了軍隊戰鬥力。
然而，即便如此，車騎將軍鄧騭依舊毫無阻礙地被升任爲大將軍，並且他的上位得到了幾乎全部士人的支持，因爲外戚鄧騭義無反顧地站在了關東士族們的利益上，得到了士族們的一致好評，他在士族圈子裏的名聲非常好，士人們都稱讚他是霍光再世。
反而是一些在戰爭中立下一些戰功的關西將領，被扣上作戰不利的帽子，然後被朝廷處死，他們這些沒有強大背景的關西豪族出身的將領們成爲了戰爭失敗的頂罪羊、背鍋俠。
這場戰爭，不僅是震驚了羌人和朝堂上的關東士人們，也震驚了遼東的三大家族。
他們知道中原軍隊戰鬥力在這幾十年裏下降得厲害，遠不如邊郡的軍隊，但沒想到居然下降到了這個程度。
前漢時期，無論是邊郡漢軍還是中原漢軍，都可以做到“一漢當五胡”，而現在，只有邊郡的漢軍依舊可以做到“一漢當五胡”，中原的漢軍已經跟胡人五五開了，甚至有一些還打不過胡人。
現在的大漢是一個非常矛盾性的結構。
矛盾性在於，有戰鬥力的邊郡豪族在朝堂上沒有話語權，而有話語權的關東士族又費拉不堪。
同樣屬於邊郡的遼東，也因爲是有大儒王溤的存在，才勉強混進了關東士族的圈子，不然也會跟涼州一樣悲慘，辛辛苦苦給朝廷鎮守邊疆，然後連話語權都沒有，只能任由關東士族割韭菜、薅羊毛。
關東士族們現在很糾結，一方面他們自己沒有戰鬥力，無法平定叛亂，另一方面他們又擔心關西豪族們在平定叛亂時崛起，然後跟他們爭奪話語權。
不重用能征善戰的關西人，就有可能會失去邊疆，可要是重用關西人，就會導致關西人崛起，無論怎麼選擇，對於關東士族們來說都是不利的。
他們最想要的結果是，讓關西人忠君愛國，好好地鎮守邊疆，同時又不要來爭奪話語權，不要想着跟他們關東士族平起平坐，老老實實地當關東士族的狗就行，幫關東士族鎮守邊疆，防止蠻夷進入中原破壞他們關東士族的莊園財富。
但這種既要馬兒跑，又要馬兒不喫草的想法，是很難實現的。
在這種養蠱般的模式下，如同人間煉獄般的關西地區遲早會養出能讓整個天下傾覆的“蠱王”。
遼東是一個介於關東和關西之間的團體。
因爲遼東既有關西豪族們的強大戰鬥力，又有了跟關東士族們一樣的話語權，唯一一個做到了兼而有之。
隨着關東一衆將領紛紛戰敗，朝堂上又開始爭吵了。
“涼人守涼土，中原的諸多軍隊都折損在涼州地區，繼續往涼州增兵也只是白白送死，只有讓涼人守涼土，提拔重用涼州人，才能真正擊敗羌人叛軍，因爲涼州是涼人的家鄉，他們對於保衛家鄉是有決心的，所以能夠爆發戰鬥力，但涼州不是中原人的家鄉，所以中原人在涼州只會思念故土，根本沒法爆發戰鬥力。”一位來自關西地區的官員這般說道，在朝堂上，關西官員是非常少的。
“不可不可，涼州豪族有勾結羌人一起叛亂的先例，以前光武帝時期就有衆多涼州豪強勾結羌人一起造反的事發生，所以絕對不能重用提拔涼州人，否則萬一涼州人擁兵自重，那麼隴西隗囂、益州公孫述、幷州盧芳之事就要重演啦！”一位關東士族這般說道，即便到了國家危急存亡之秋，他們依舊要內鬥，依舊把重心放在防備關西人崛起後可能會爭權奪利上。
“當今之計，只有徹底放棄涼州，才能保全關中。”關東士族出身的龐參如是建議道。
“只有放棄涼州，才能節省開支，節省開支，才能保全關中，否則涼州和關中都要失去。”
“面對當前的局勢，應當將涼州的漢人百姓都遷徙到關中地區，這樣才能保全百姓的身家性命。”
龐參此話一出，大將軍鄧騭以及一衆關東士人紛紛贊同。
然而，關西地區的幾個官員卻極力反對：“今日棄涼州，明日棄關中，後日還要再棄雒陽嗎？”
涼州是他們的家鄉，要是朝廷直接放棄涼州，那他們豈不是成了沒有家鄉的流民？
雖然朝廷說是要把他們遷徙到關中，但遷徙是有死亡率的。
每遷徙大量人口到另一個地方，總要因爲各種原因，諸如混亂、飢餓、寒冷、鬥毆等因素而死亡一小半人。
而且遷徙的新的地區後，就得低人一等，因爲你沒有田，你只能給對方當佃農，正所謂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不到萬不得已，誰願意遷徙到別人的地盤上低人一等？
這時，大將軍鄧騭說道：“現在的情況是，有一件衣服壞了，那就用他去修補另外一件，如果不這麼幹，那麼兩件衣服都保不住了。”
他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要麼放棄涼州、保全關中，要麼涼州關中都失去，兩相其害取其輕，爲了保全相對更加富裕的關中地區，我們大漢還是放棄涼州吧，不要這些領土了。
衆人在決定放棄涼州之後，又開始議論要不要放棄遼東地區。
“遼東地區距離關東太近了，絕對不能放棄，否則關外蠻夷就可以從遼西走廊長驅直入！”
“是啊是啊，還是給遼東撥【遼餉】吧，絕不能讓高句麗蠻夷佔據遼東。”
同樣是面對蠻夷侵擾，關東士族們在對待涼州時，紛紛建議直接放棄，在對待遼東時，則紛紛力保。
這是因爲遼東距離富饒的關東地區實在是太近了，如果失去遼東，會讓他們的莊園很沒有安全感。
關東士族們在認識到遼東的重要性後，並不反對給遼東【遼餉】，只是具體給多少需要好好商議。
“沒有足夠多的軍費，就無法保全遼東，遼東若失，則幽州失，幽州失，則關東失，而且蠻夷還可以從遼東海面上直接進入關東地區！”正在朝堂上當官的一位王家子弟一身浩然正氣地在朝堂上慷慨激昂：“爲了關東地區的百姓，爲了天下蒼生，請務必給足遼餉！”
他也是一位士人，靠着遼東的察舉名額，進入了雒陽朝堂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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