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袁趙（五）
四個月後
元興五年（198年）
鄴城
經過將近一年的時間，袁紹終於接收完了整個幽州（除遼東地區），現在只剩易京一座城池尚未拿下。
易京城有着公孫瓚上萬的精銳士兵防守，城內的地窖中埋藏了大量醃製過的糧食，很長時間都不會變質發黴，而且城內有水井，城外不遠處有易河，因此也不缺水，城牆上還有三千張強弩，想要強攻也非常難。
眼見着河水南岸的曹操，依靠着屯田，士兵越來越多，地盤越來越大，袁紹有些坐不住了。
他想要提前南下攻打曹操這個“盟友”，防止曹操做大，但又擔心自己南下時，困守易京的公孫瓚會趁機偷家。
因此，在過完元旦後的第二天，他便迫不及待地召開了文武會議，讓謀士們和武將們聚在一起，討論一下接下來的發展方向。
“先生，快些起牀，不然使君又要怪罪你了。”身旁的婢女對王宵提醒道。
這些天，王家第一批武器甲冑生產好了，王宵忙着處理運貨銷售的事，搞得他精神疲憊。
作爲袁紹的謀士，他從來沒有給袁紹出過哪怕一個計謀，每天都在想方設法從袁紹身上賺小錢錢。
現如今，袁紹也沒有真的把他當成謀士，只是作爲一個王家的代表，隨時用來溝通而已。
伸了個懶腰，洗一把臉，王宵乘坐馬車來到城主府議事的地方。
陸陸續續已經有很多人提前到了，他們站在殿外，感受着開春的暖陽，等待着青銅鐘被敲響。
“子夜兄，這是新收了哪家娘子，怎地每天都這般晚？”謀士荀諶調侃道。
“友若說笑了。”王宵尷尬笑着。
鐺——
青銅鐘被敲響，一衆謀臣武將紛紛進入大殿議事。
一般出個小計謀之類的，私底下單獨找袁紹就行，只有這種大方針的討論纔會召開會議。
君臣之間相互客套過後，衆人便開始了議論正事。
“曹操一天比一天強，不能再坐視其發展壯大，必須把危險扼殺在搖籃中，趁着曹操尚未統一河南，我們出兵南下，必定能掃滅曹操。”謀士審配建議道。
“非也，如今公孫瓚還在負隅頑抗，我們主力南下，萬一公孫瓚捲土重來，我們在河北的基業就全都完了！”田豐反駁道。
“不除曹操，將來必定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心腹大患就在易京！”
謀士們分成三派，審配郭圖等人主張先不用管公孫瓚，直接南下奪取兗州。
田豐沮授主張步步爲營，先把公孫瓚徹底弄死，然後再考慮南下兗州的事。
荀諶許攸則不說話，正在划水。
“子夜，你怎麼看？”雖然知道王宵不可能提出什麼計謀，但袁紹還是下意識地問了句。
“嗯……”王宵想了想，然後說道：“南下與北上，爲什麼一定要選一個呢？明公何不來個兩開花？”
“何謂之兩開花？”袁紹問道。
“兩隻拳頭打人，一隻拳頭打公孫瓚，一隻拳頭打曹操，給他來個雨露均沾。”王宵笑道。
他提出這個計謀只是剛好想到了，於是這麼隨口一說。
但是袁紹居然真的在認真考慮王宵這個方案的可行性。
“明公，正所謂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兩邊都要打，最後只能是兩邊都打不死，我們只能集中優勢兵力，選擇其中一個方向打。”荀諶不再划水，指出了王宵這個方案的問題所在。
“嗯……”袁紹還在猶豫，沒有下定最後決心，每次到了這種關鍵時刻，他就容易掉鏈子，不知道如何選擇。
衆謀士武將們繼續議論着，誰也無法說服誰，同樣的一件事，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觀點，也都能引經據典來證明自己的觀點。
你說我南下是急功近利，我說我南下抓住時機，你說我北上是錯失良機，我說我北上是步步爲營。
連續議論了差不多半個時辰後，衆人還是沒有商討出結果，袁紹也只好散會，他需要一個人單獨靜一靜。
當袁紹還在猶豫之時。
易京
官府
“袁紹現在肯定是坐不住了，眼睜睜地看着中原諸侯在兼併中越來越壯大，他卻被我死死地拖在了河北無法南下，哈哈！”
明明被打得只剩易京一座城池了，但公孫瓚卻依舊開懷大笑，彷彿只要袁紹不好過，他就能好過。
“易京城防堅固，我公孫瓚還能再守一百年！”
“拖！就硬拖！”
“拖到袁紹跟中原諸侯打起來時，我再趁機奪取幽州和冀州！”
曾經威震天下的白馬將軍，如今只能龜縮在堅固的城堡中等待時機。
軍事上，他的白馬義從被袁紹的強弩剋制。
政治上，他殺了名望極高的皇叔劉虞，搞得整個幽州的人都反對他，成了衆叛親離的孤家寡人。
經濟上，他沒有文臣給他管理城池，打下來的地盤往往都是一頓亂搶。
白馬義從，是一羣騎着白馬的弓騎兵。
他們的戰術跟草原人類似，離得遠一點時，就投放箭矢射擊，等到敵人被箭矢射得陣型大亂、士氣崩潰時，這些弓騎兵們就會把弓箭扔下，拿出他們的馬刀衝入人羣收割。
可惜在界橋之戰，公孫瓚上了頭，讓五千弓騎兵去追殺麴義的八百步兵，本來以爲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勝利。
可誰知，麴義那個陰險的傢伙，居然利用【反斜坡戰術】，在八百步兵後面藏了兩千個弩兵，頓時千箭齊發，把他的白馬義從射成了馬蜂窩。
【反斜坡戰術】是一種經典的對付騎兵戰術，戰術原理就是利用騎兵看不到斜坡另一面情況的特點，在山坡上佈置誘餌，引誘敵人騎兵衝上山坡來進攻，等到敵人騎兵快要衝上來時，斜坡另一面的伏兵突然殺出，把騎兵射成篩子。
如果是正常情況，公孫瓚是不可能讓這些白馬義從這樣子衝鋒的，因此袁紹一直找不到機會剿滅公孫瓚的這隻精銳弓騎部隊。
但界橋之戰，或許是公孫瓚大意了，上頭了，居然直接梭哈了，把全部騎兵壓上去衝鋒，最後慘遭翻車。
與此同時，城外
“將軍，我們的糧草耗盡，得趕緊撤兵！”麴義的副將憂心忡忡道。
他們圍困易京已經有一年多，但始終攻不下來，城牆太高太厚了，上面還有那麼多強弩。
最後的結果是，城內的守軍沒有缺糧，他們這些圍城的攻城士兵反而缺糧了。
袁紹並不缺糧，只是因爲後方糧食運到前線是需要時間和消耗的，所以對他來說，只要把士兵解散，讓士兵們回家喫糧，就可以解決軍隊缺糧問題。
“也只能如此了。”麴義點點頭，然後開始指揮撤兵。
正當他開始撤兵時，城內。
“麴義開始撤兵了。”
“怎麼回事？”
“難道是沒糧了？”
“或許是想要引誘我們出城，然後趁機圍殲我們？”
公孫瓚的將領們議論紛紛，誰也拿不定主意。
“人生就是一場豪賭，幾年前，我在界橋賭輸了，所以現在只能龜縮在易京死守。”
“現在，我們再賭一次，就賭他麴義不是引誘，就賭他是真的缺糧！”
“賭贏了，我們的局勢就能得到緩解，賭輸了，無非就是十八年後再做一條好漢！”
梭哈！
公孫瓚決定出城迎戰，趁着麴義缺糧退兵的機會，偷襲麴義的屁股，還當年界橋之戰的仇。
在公孫瓚的慷慨激昂下，一衆將領也紛紛殺出城去，把正在指揮撤兵的麴義殺得大敗。
上萬的袁軍士兵倉皇逃竄，公孫瓚哈哈大笑：“哈哈哈！麴義小兒，你不是很強嗎？當初界橋之戰的膽略在哪？！”
戰爭畢竟不是數據，不是某個武將比某個武將厲害，他就一定能贏，威震天下的武將死在某個無名小卒手裏，這種事經常發生。
真實的戰爭千變萬化，連兵聖孫武都在孫子兵法裏謙虛地說，他也無法掌控戰爭的方方面面，遇到真實的戰場，他也不敢保證自己一定能贏。
在真實的戰場，哪怕是百戰百勝老將，都有概率翻車在一個菜鳥手裏。
曾經打得公孫瓚潰不成軍的麴義，如今又被公孫瓚打得潰不成軍。
當初麴義僅僅靠着八百步兵和兩千弩兵，就把公孫瓚上萬精銳殺敗。
如今公孫瓚只是帶着三千多人衝出城來，就把麴義的上萬大軍沖垮。
他們兩個互相之間都有以少勝多的戰績，到底誰的軍事能力更強，誰能說得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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